這些年,就因爲這個私生子的身份,劉肥在沛縣那可謂是有些擡不起頭來,特別是後來又有了這個母親呂雉,雖然呂雉在人前對劉肥都是十分的看重,但是各種心酸,只有小小的劉肥自己明白。
而作爲自己父親的劉邦,那對於自己的關愛劉肥用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這個時代的孩子,那懂事懂的都是十分之早的,已經足足有十歲的劉肥,那是知道很多東西的,特別是在自己名義上面的母親呂雉跟劉邦生出來的一個弟弟之後,劉肥更是知道,自己在這個家裡面的地位,那跟一個多餘的孩子也沒啥太大的區別。
在呂雉的面前,劉肥總是表現的遲緩而又木訥,年復一年這樣的情況之下,就連呂雉也是信以爲真了,但是劉肥自己知道,他心裡面想着的,可是比自己平日裡面表現出來的多的多。
他其實一直在等待着一個機會,一個自己能在自己的父親,在沛縣幾乎是呼風喚雨,人稱沛公的劉邦面前表現一番的機會,爲了這個機會,劉肥知道自己多久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而今天,劉肥終於算是等到了這個機會,雖然這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種機會,而是自己和劉邦一下子就全部都陷入到了生死存亡的境遇之中自己應該做出的反應,但是他還是義無反顧的這樣去做了,雖然可能會付出生命的代價,但是劉肥就是要讓劉邦知道,自己也是他的兒子,而且是他的長子,還有,自己是一個有能耐,有膽量的孩子……
而現在,從韓信的腳下險死還生的劉肥真的就達成了他的心願,他終於讓劉邦的目光第一次在他的身上停留了這麼長的時間,而且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之下,之前一直是以自私自利爲主的劉邦,竟然破天荒的想要帶着自己一起走。
在劉肥小小的心靈中,有劉邦這一次的表現,在自己這就已經是足夠了……
劉肥是一個好兒子,但他要是瞭解嬴高的話,他還是應該知道,自己生錯了人家,生錯了時代。
終於滿頭大汗的背起了自己的兒子,劉邦對着身邊的夏侯嬰高聲一招呼,之後大踏步的奔着西邊就繼續跑開了,只要是能進入到不遠處的那邊密林理念去,劉邦知道他帶着自己的兒子生存下去的機會就會大了非常多。
在桂林郡的深處,自己起碼還有四五千的人馬在等着自己,這一次自己要是真的能夠逃出生天的話,這南越之地的王者,必須要是他劉邦才行。
對於這樣的情況,劉邦的心裡還是有信心的,逃這樣的情況,自己並不是第一次經歷,甚至於對逃走這件事,他還是十分的有心得的一位,自從犯了秦律之後,他的生活就是圍繞着逃在展開的。
但是這一次,要是劉邦能冷靜下來分析一下的話,好像他正在經歷的事情和以往並不一樣,當把自己家人接到身邊來的決定不知道爲什麼被大秦的皇帝知道的那一刻起,一張大網就已經是在他的腦袋上開始鋪就開來了,劉邦並不十分的瞭解嬴高,更是根本就不知道正在自己面前不遠處和樊噲廝殺的韓信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劉邦揹着一個劉肥,那步伐比自己平時的速度不知道慢了有多少了,而這樣慢的結果就是,還沒等他跑出多遠呢,就聽得自己背上的劉肥一聲驚呼,劉邦回頭看的時候,心頭直接就是一涼。
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之前還一直跟韓信交戰在一處的樊噲卻已經是成了秦兵手裡面的俘虜了,而韓信麾下一隊十數人的隊伍,一個個手裡面端着大秦標誌性的兵器秦弩,顯然已經瞄準了劉邦和夏侯嬰。
“劉季,你若是再向前,不出一個呼吸之間,爾等便會身亡!”
韓信這個時候手裡面提着自己的兵器,一邊一步步的像已經停在了原地不知道怎地纔好的劉邦和夏侯嬰走去,一邊高聲的呵斥道。
說着這話的時候,韓信也是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他和樊噲之間的戰鬥,顯然對他也是一個不小的考驗,樊噲搏命是的戰鬥讓他不得不一直小心應對着。
好在最終韓信的殺手鐗,被他安置在那些木屋中看守着各個方向情形的十數個最頂尖的秘法隊成員看到了他的困境,直接從屋中衝了出來,一秦弩射倒了樊噲,而後更好瞄準正準備逃走的劉邦。
按照秘法隊的想法,直接幾秦弩把劉邦射死了就完事了,但是韓信阻止了他們,對於劉邦,他還真就不想讓他無聲無息的就這麼死了,嬴高對於劉邦的重視,讓韓信對這個人有着不小的興趣,所以在弄死他之前,韓信還是想要探知一些事情的。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劉邦這個傢伙背上揹着自己的兒子劉肥,一旦他繼續用力向前奔跑的話,劉肥會將秦弩全都給劉邦擋住,這麼一來,到最後劉邦逃脫的可能性還是十分之大的,所以,韓信不論如何也得先讓劉邦停下,然後自己到了他的身前,這樣才能算是十拿九穩之局。
“這一次,算是真的栽了……”
看着正在步步逼近的韓信,和那些已經瞄準了他們的秦弩,劉邦心裡長嘆了一聲,心說最是善於奔逃的自己最終還是沒有在奔逃的路上走遠,這一次,自己怕是無論如何都跑不掉了。
嘆了口氣,劉邦正準備把自己背上的劉肥放下,而就在這時,劉肥略顯稚嫩但卻十分堅定的聲音再次進入到了劉邦的耳中。
“父親,切莫將孩兒放下,此時那些秦弩距離父親尚且十分遙遠,那樹林就在前方不遠之處,父親若是牟足了力氣,揹着孩兒繼續奔逃,那些秦弩多半會射入孩兒的體內,卻是傷不到父親,如此一來,父親逃出生天的機會便是十分之大!”
讓劉邦萬分意外的是,區區十歲,自己之前並未太過關注,而且在呂雉的嘴裡迫有些笨拙木訥的劉肥竟然能夠想出這樣的辦法。
在劉肥說出這話之後,劉邦的頭腦裡極速流轉,的確,要是自己按照劉肥所言去做的話,自己至少會有三五成的把握逃走,甚至只要是秦弩沒有射中自己的雙腿的話,自己跑到哪樹林裡面的概率都是十分之大的。
但是有一點,那就是自己就算是能逃走的話,自己背上揹着的,自己可能唯一剩下的兒子劉肥必然會是一個萬箭穿心之景象。
要是今天之前的劉邦,或者是沒有經歷過這段時間再南海郡苦難的劉邦的話,他一準就會這麼去做了,管他背後揹着的是誰,自己能活命方纔是王道,而且在之前劉邦的腦袋裡面,那兒子是幹啥的,不就是孝敬自己老子的嗎,給自己的老子兩肋插刀,那也算是孝敬老子的一種啊!
但是今天,劉邦接連遭受到了自己人生中的重大打擊,不但自己的嫡長子極有可能自己一面都沒見到就被秦兵給殺死了,並且自己的夫人竟然會爲秦人寫出矇騙自己的書信。
要不是那封書信呂雉寫的十分的自然,或者說十分的認真,就和她平日裡一般無二,劉邦是絕對能看出破綻的,而現在劉邦一丁點的破綻也沒有看出來,那說明啥,劉邦的心裡太知道了。
那就說明自己的夫人呂雉是心甘情願的幫助秦人矇騙自己的,不然的話但凡是呂雉在這書信裡面留下點啥只有他們二人能看出來的線索,想要讓秦人看不出來那是十分簡單的,但是呂雉卻沒有這麼做,沒這麼做的結果也是非常的簡單,那就是呂雉是心甘情願的想要讓劉邦死了……
呂雉能從秦人那得到什麼劉邦不得而知,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的這個夫人,敢情在對待自己上,跟她對待其他人並沒有什麼區別。
劉邦這個人,看似是個薄情的人,當真也的確是個薄情的人,但是越是薄情的人,就越是受不了自己親近之人的背叛,原本的對於這方面,劉邦還是十分的有信心的,他手下的那些個弟兄,那可是都一路跟着自己從沛縣到了薛縣,又到了江東,再從江東到壽春,從壽春到南海,這期間那些個沛縣的額老鄉一個都沒有背叛劉邦的。
在劉邦想來,自己的夫人那也是能夠抵擋一面的人,所以讓她帶着衆人的家人在沛縣躲避,那肯定是萬無一失。
但是到頭來,這個在他認爲最萬無一失的呂雉可謂是啪啪打了劉邦的臉,要不是自己一直以來都不是很重視的年僅十歲的私生子劉肥,劉邦知道現在他已經成了一具屍體了。
而現在,當自己陷入了實打實的危局之中的時候,又是自己的這個剛滿十歲的私生子,提出了用自己的身體給自己這個當爹的做肉盾,讓自己這個當爹的揹着自己兒子的屍體逃出生天。
劉邦雖然不過是個地痞無賴翻了身,但是能翻身的地痞無賴,那都是有性格,有原則的地痞無賴。
劉邦知道,自己拉着自己的兒子當墊背的的的確確是可能逃出去,但是等自己回去之後,就這件事就能讓自己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況且自己就算是這一次跑出去了,自己這一輩子又能剩下多少日子了,在這些剩下的日子裡面,自己一想到劉肥會是怎麼樣的一番心境?
“父親!還是早做決斷啊!若是再不逃,那韓信到了近前,便沒了機會了!”
見自己說出這話之後自己的父親竟然愣神了,依然趴在劉邦背上的劉肥別提有多着急了,通過在咸陽城裡面冷眼旁觀了一番之後,小小年紀的劉肥早就看出來自己是不可能被饒過的,這事兒都驚動了大秦的皇帝了,自己的老爹想來是早就上了人家的黑名單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那不過是早死晚死都得死的局面,而且雖然才十歲,但是劉肥早救活的有點夠了,特別是就算不死的話,那個心眼子相當之多的母親又生了一個弟弟,人家纔是劉邦的嫡長子,自己又算是個啥?所以在劉肥看來,用自己的死換來自己父親的生,還有自己父親可能會對自己的感激和重視,已經就夠了。
劉邦回過頭,看了看自己兒子臉上那急切的表情,一張大臉也不知道是因爲點啥,已然是憋得通紅了。
在自己十歲的兒子做出了這個讓自己感到既驚訝又羞愧的決定之後,劉邦也做出了一個決定,一個自己這一輩子幾乎是第一次做出來的決定。
劉邦想到了自己作爲兒子的時候,因爲跟自己的兩個兄長相比,不樂意出力幹活,被自己的父親,一輩子都是黔首的劉太公說成是不務正業,並且打小以來,對自己就是動輒打罵,比之那兩個兄長,就好像自己是他的私生子,自己生來就是爲他蒙羞一般。
在這樣的境況下,小小年紀的劉邦就變得寡情而事故,他把自己真真正正的情感全部都隱藏在了可能自己都沒法輕易找到的內心深處,就這樣一直保持到了現在的這個年紀。
而今天,在這個甚至於得來就是個意外的兒子的短短兩句話,以及之前聲嘶力竭的讓自己脫離危險的大喊中,劉邦感到自己心裡面好像是有什麼東西給敲碎了,這好幾十年,好像是自己就做了個老長的夢一般,今天終於醒了。
但是夢醒了歸夢醒了,該面對的情形劉邦還是要面對的,該做出的選擇他也一樣還是要做出來的。
“父親,這……”
不遠處,韓信拎着兵器一步步的向他們走來,對於劉邦,韓信不想假手於人,更遠處,是十幾個秦弩瞄準着劉邦父子和夏侯嬰,秦弩的威名,劉邦是知道的,頃刻之間就能要了他們幾個的性命,並不是說着玩的,而是經過無數的戰爭檢驗過的。
而就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劉邦卻是一伸手將劉肥從自己的背上抱了下來,放在了自己的身後,之後自己轉過身,盯着緩緩走來的韓信,站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