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之後,右衛大營。\\
夕陽西下,將延綿的軍營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輝。一天辛苦的訓練結束了,後營裡炊煙裊裊升起,空氣中彌散一股飯香味道。偷得片刻空閒的將士們或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閒聊歇息,或忙着漿洗衣服整理睡鋪。
冬季,是大唐慣例上訓練軍隊的時節。劉冕也終於閒定下來,有時間將右衛操練操練了。右衛大軍的裝備已經可算是冠絕天下,人員素質也無出其右者。但是一直缺乏系統、正規和有強度的訓練,將士們彼此之間也缺乏一些磨和與瞭解。現在正好,整整一個冬季三個月的時間,將是一個增進訓練度提高戰鬥力的大好時機。
現在是飯前時間,劉冕習慣的穿一身便裝軍服,和馬敬臣一起騎着馬在軍營外圍晃盪。一來放鬆心情,二來也巡視一下四周增進和將士們的瞭解。
馬敬臣這陣子也有些累得夠嗆了,現在騎在馬上都有些無精打采,不停的向劉冕抱怨道:“唉,天官。薛訥帶着姚崇、李知士和一些人走了,落下了若大的人事空缺。我老馬一個人縱然有三頭六臂也頂不過來啊,看你最近也身兼數職累得不行了----朝廷撥給咱們的人什麼時候到啊?”
“別急,會來的。”劉冕說道,“豈不說朝廷要經過若干程序和手續才能調動人,就是人家趕路也要時間嘛!”
“哎,累啊、累喲!”馬敬臣敲着自己痠痛的肩膀嘖嘖的道,“近七萬大軍,每天操練五六個時辰,幹事的人少了一半去,我就快要撐不住了。天官,我說你也太大方了吧?左玉鈐衛原本是有套人馬班子的,犯得着從咱們這裡調那麼多人過去嗎?”
劉冕笑道:“你是真傻還是假裝糊塗?薛訥一個人過去。人家原本自己一個圈子的人還不合起來排擠他?換大將軍,就得將下面的人撤走一半才行。要不然薛訥就會被架空。讓他帶着一半的幫手過去,撤下一半的原有班子來,誰敢再調皮爲難薛訥,就繼續接着撤。這樣一來,薛訥纔有可能真正罩得住左玉鈐衛。”
馬敬臣嘿嘿地乾笑:“你那點用意我還能不明白?薛訥拿着左玉鈐衛,還不跟你拿着是一個意思?”
“知道就好嘛!”劉冕笑了一笑,悠閒的揮了幾下馬鞭往軍營門口走去。
剛準備下馬來步行時。看到軍寨門口撞進來一個身形極高的彪形大漢----準確的說就是一名巨漢!
看他身高,沒有兩米也有一米九十多,一身肌肉彷彿就要爆炸了一般。大冷的冬天只穿一件袒出胸口的薄衫,露出鐵板一般的古銅色胸肌。扛着一個行囊穿一雙軍靴勢如奔馬的快步而行,如同一輛火車頭似地勁頭十足。
馬敬臣吸了一口氣涼氣:“我的天,什麼樣的娘能養出這等怪物?”
劉冕聞言不禁笑了起來:“的確夠彪悍!”
守在寨門的小卒子看到那人闖來眼睛也發了一陣直,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紛紛架起槍來將他擋住:“來者何人!軍營重地豈容亂闖!”
“俺沒亂闖,俺是來赴任當差的!”巨漢聲如奔雷大聲一吼,將衆人都嚇得一彈。說罷他抖下身上包袱亂七八糟的翻了一陣,拿出告身文來給小卒看:“看看。這是我的調令與官憑!”
一名小卒有點膽怯的接了過來,狐疑的展開來看念道:“張嵩,右衛親府正四品下中郎將---原來是張將軍!”
馬敬臣驚訝道:“天官,這就是你說地那個身長七尺的神都城門郎張嵩?真他孃的夠猛啊!你是從哪裡結識這樣的傢伙地。天生一員猛將嘛!”
劉冕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馬敬臣不要多語,靜靜站在稍遠的地方觀察張嵩。\\
張嵩取回了官憑等物再將包袱背起來,雷聲道:“俺該到哪裡報道?大將軍軍帳在哪裡?”
小卒被他吼得一愣一愣,抱拳道:“中軍懸了赤紅大旗的那裡,便是大將軍帥帳。你自去尋吧!”
“哦!”張嵩大步跨出走了幾步,又轉回來對小卒道,“在哪兒吃飯啊?我快餓死了!”
小卒有點惱火的捂了一下自己地耳朵。不耐煩的朝後營伙房一指:“那邊,自己去吃吧!”
“哦!”張嵩歡喜的展顏一笑,大步朝伙房走去。
馬敬臣哈哈地笑了起來:“這人夠憨直!”
劉冕也來了興趣:“走,跟上去瞧瞧!”
一陣號角吹起,軍營裡開飯了。劉冕和馬敬臣下了馬來不急不忙的跟在張嵩後面,來到位後營伙房。他們看到,張嵩光着一雙手也沒帶碗來,出示了官憑才領到三個饅頭。他甚是不滿的打量了好一陣這三個饅頭。幾口就吃完了。摸了下肚子。似乎仍是未飽。於是又跑去排隊領饅頭了。
劉冕和馬敬臣看得一陣好笑,喚住了一名小卒讓他上前。將張嵩喚了過來。
張嵩站在劉冕與馬敬臣面前,一臉錯愕的打量他們二人:“你們……認得俺?”
由於劉冕與馬敬臣都穿的便裝軍服,張嵩也無法從衣甲上辨認他們的身份。劉冕笑道:“你沒吃飽?”
張嵩愣了一愣,點頭。
“來,跟我去吃好東西。”劉冕衝他招了一下手,和馬敬臣轉身便走。張嵩滿是狐疑的愣了一愣,背上包袱跟了上來。
劉冕徑直走到了一排伙房旁邊的膳食間裡坐定。值事地小卒馬上搬來了一條煮羊腿和一大盤白麪饅頭以及兩壺酒。這是他與馬敬臣每天既定地飯菜。
劉冕指着桌上的食物對張嵩道:“吃!吃光它們!”
張嵩瞟了一眼桌上眼睛就發亮了,摸了下肚子居然咕咕作響。
“那……俺可就不客氣了!”張嵩嘿嘿一笑,也不問清白情由,坐到劉冕對面左手抓饅頭右手舉羊腿,狼吞虎嚥風捲殘雲就開吃了。
劉冕和馬敬臣袖手旁觀靜靜地看,直到看他將桌上所有的食物一掃而光全部裝進了肚子裡,連酒都沒剩一滴。
“呃----”張嵩終於打了個飽嗝,這纔將眼光投向站在一旁轉觀的劉冕與馬敬臣,愕然的眨巴了一陣眼睛:“你們----怎麼不吃啊?”
劉冕摸着鼻子不禁笑了起來。馬敬臣嘖嘖地搖頭:“豬啊,真他孃的能吃!以後我右衛的開銷又要增大不少了!”
張嵩彷彿感覺出一點不對勁,急忙站起身來對他們抱拳道:“敢問二位高姓大名?”
馬敬臣上下打量着張嵩,嘖嘖的道:“終於想起問我們是誰了?我,馬敬臣;他,劉天官。”
“劉天官?”張嵩的眼睛瞪大如銅鈴:“右衛大將軍?鬼龍神將?劉天官?”
馬敬臣故作驚愕的道:“呀,原來你也聽說過啊?”
張嵩一拍大腿幾乎跳了起來,興奮異常的對劉冕單膝下拜重重抱拳。行了個紮紮實實的軍中大禮:“末將有眼不識泰山----該殺!末將張嵩,來大將軍麾下效力了!”
劉冕忍住笑:“張嵩,你這麼能吃有什麼本事沒有?我右衛可是不養閒人地。”
張嵩頓時就急了:“我、我射得好箭、使得好狼牙棒!雙臂有千斤力氣,能舉起一一匹馬來!還有,我不怕死!真要打起仗來,哪兒最兇險我就往哪兒衝!大將軍說要我下刀山,俺就連火海也一起趟了!”
“這麼牛逼?”劉冕眨了兩下眼睛不動聲色,“本事不是吹出來的。我特意把你調來擔任親府中郎將,那就是衝鋒陷陣的頭號先鋒。你來之前可曾知道我右衛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了?”
“知道!”張嵩聲如奔雷大聲吼道,“是大唐最精銳的軍隊!晉國公劉大將軍。是大唐最出色的將軍!”
“前半句還靠譜,後半句是放屁。”劉冕沒好氣的罵道,“右衛裡不興拍馬屁,要想混下去就得有真本事。親府中郎將與翊府中郎將。是本將軍中軍直系越騎的統兵將領,若有徵戰經常是掛印先鋒。你要是沒真本事,那就是一個慘死沙場的結果。明白嗎?”
“不怕!末將當真是……有真本事!”張嵩還有些急了,臉都漲得紅了起來,恨不能當衆給劉冕露兩手。
劉冕又想笑了。但忍了下來:“好了,去吧。你的營帳在本將帥將地旁邊,去了那裡自然有人領你去安排。”
“是。末將告退!”張嵩重重的抱拳將拳頭撞得叭叭作響,雙眼瞪作銅鈴一般一本正經的正視前方,大步走了出去。
“哈哈哈!”張嵩前腳剛走,劉冕和馬敬臣都一起大笑起來。
“這活寶貝疙瘩,真是他孃的太逗了!你就逗他這幾句,樂得我差點笑噴出來!”馬敬臣連聲大笑,“天官,這樣一個愣頭你調他來作甚?我看他除了吃飯別地肯定都不會!”
“難說。我相信黑齒常之。”劉冕笑道。“他看起來是有點愣。但肯定在別的方面特別出色。或許,那恰好就是我們所需要的。”
“但願如此吧!”馬敬臣道。“我當然希望他能是個有用的人,不然我們只會更累。”
二人只得再讓人準備了一餐伙食填飽了肚子。
再過一個時辰,夜戰訓練就要開始了,劉冕和馬敬臣也各自準備去帶兵操練。離開伙房時,看到一個漢子牽着一匹馬來領飯食,剛領了幾個饅頭揣在手上,準備去拴馬。
劉冕看到那漢子就站定住了,馬敬臣也甚感好奇,一同駐目而觀。
但見那人身高大約在一米八左右,整個人看上去給人一個感覺:如槍!
如同一竿槍似的挺立!
他身板並不非常雄壯魁梧,但很結實勻稱。年紀大約二十五六,濃眉大眼白面無鬚,生得頗有些俊朗瀟灑。氣質內斂沉穩,一雙眼睛間或流溢出神采光芒。
“這個人讓我想起了薛訥。”劉冕說道,“頭一次看到薛訥地時候。我也是這種感覺。內斂,沉穩。但絕對有實力!”
馬敬臣也道:“我只覺得他不是泛泛之輩。舉手投足之間有股說不出來的味道……反正讓人看了很舒服。”
“那叫氣質。”
那漢子拴了馬,很快就吃完了幾個饅頭,就找旁人問話帥帳在哪裡。
劉冕走上前去在他身前站定:“你找帥帳幹什麼?”
那漢子凝神看了劉冕一眼,抱起拳來道:“在下郭知運,奉朝廷調令前來右衛赴任----敢問閣下是?”
“郭知運?”劉冕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背剪着手打量着他,侃侃說道:“瓜州晉昌人。自幼就以勇武聞名於鄉里。曾力搏兩條水牛而致其雙雙死命。曾任河南府果毅都尉。”
郭知運濃眉一擰,甚感驚異地看着劉冕:“敢問閣下是……”
“不用去帥帳了,就在這裡報道吧!”劉冕微然一笑,“我就是右衛大將軍劉冕!”
郭知運周身一震將肩頭包袱扔到一邊,單膝一拜抱拳而道:“末將郭知運,拜見大將軍!大將軍知遇提攜之恩,末將永銘於心,必當鞍前馬後誓死報效!”
“言重了,免禮。”劉冕伸出一手讓他起身,面帶微笑。“若是人才,就會有綻放異彩出人頭地的時候。郭知運,我久聞你的大名,特意將你調到我右衛來擔任翊府中郎將。執掌中軍越騎。就是看中了你的武藝才華。”
郭知運神色剛毅信心十足地抱拳道:“末將學得一身武藝本事,只恨沒有機會發揮。如今得蒙大將軍提攜來到右衛當中,必當竭盡全力奮勇殺敵。此外,末將在河南府也是擔任的騎兵參將,對騎兵戰法也略有研究。平常操練訓兵之時也可爲大將軍分擔一二。”
“很好。會給你發揮的機會的。但是右衛是一個競爭激烈地地方。沒有真本事地人是混不下去的。”劉冕微微一笑,“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大將軍放心,末將不會地!”郭知運抱拳而道。躊躇滿志。
“很好。去吧。”劉冕也沒有跟他多說什麼。像郭知運這樣地人,是明白人,點到即止便可。
馬敬臣湊到劉冕身邊來道:“這個郭知運,彷彿很自信,也挺聰明的。”
劉冕笑道:“一羣人當中,總該有那麼兩個聰明的人。不是嗎?”
馬敬臣愕然的輪着眼珠子:“你什麼意思?變着法繞了彎罵我啊?”
“哈哈!”劉冕大笑起來,“你都能聽出來,我哪裡會是罵你?今天真是個好日子。親翊府兩名中郎將到齊了。我帳前可算是有人用了。可惜啊。那個與你搭檔的郭虔怎麼還不來?難怪,人家遠在朔州。少說還要等一兩個月。還有我們的司馬王,他一天不來,軍中的大小繁雜工作就都得暫時由你兼任。”
“我說我跟着你就沒攤上什麼好事。”馬敬臣忿忿的道,“你好歹快點把那個叫宋的叫來接替張柬之走後留下的空缺吧?大小地麻煩事我快要忙瘋了!”
“急什麼。”劉冕悠閒的道,“宋剛剛去了神都辦理調職手續,就這幾天就能回來。我聽狄仁傑吹得天花亂綴說他如何如何能幹。剛好,留下一大摞堆積如山的軍務讓他處理。想在我劉冕手邊混飯吃,可不是那麼容易的。沒個半斤八兩,最好是不要來。”
馬敬臣嘖嘖地搖頭:“深有感觸,深有感觸。我開始懷念當初在神都千牛衛和金吾衛的日子了。那時候每天畫個卯就可以出宮瀟灑快活了。哪像現在累得像條牛,連討杯花酒喝的時間也沒有。”
“浪子回頭金不換。”劉冕笑道,“太后都賜了你宅子、勒令你成婚了,我就幫你戒戒以往的壞習氣。我要讓你忙得焦頭爛額沒時間出去鬼混。”
馬敬臣很是無語的瞪了劉冕一眼,恨恨地背剪個手走了。劉冕則是心情大好,哼着小調往帥帳走去。
右衛的夜戰苦訓,馬上就要開始了。鬼龍兵王們,則要開始進行最嚴酷的冬季潛伏與碟報刺殺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