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不管是楊家兄弟還是林旭,都沒讓她等太久,一聲詫異之後,只有楊樹勇還要繼續詢問,卻被楊樹猛伸手拉住。在這幾人中,楊樹猛的表現,讓邱晨特別滿意。可以說,對於蒸酒技術,楊樹猛比她還要喜歡看重,如此情況下,還能剋制住自己驚詫和心痛……實在是不容易做到。
邱晨斟了三杯茶,給三人遞到面前,微微一笑道:“大家不用太心疼,我們把蒸酒手藝獻上去,但並不表示我們自己不可以做,只不過,可能需要過一段時間才能推出產品來賣。呵呵,正好我們要打算做陳釀不是麼,現在我們仍舊可以蒸,蒸出來的酒,就存起來……當然,不能都放上十年二十年,三年,三年後,咱們的酒也窖成了,到時候再推出去正好!”
楊樹勇眉頭皺得緊緊地,急道:“海棠你不知道,若是讓人家蒸的酒賣出名頭,咱們再推出來,只怕也沒人買了!”
“大哥,你不要急。”邱晨安撫了楊樹勇一聲,接着道,“大哥、二哥、二弟,你們說,蒸酒掙錢不?”
“當然掙錢啦!”楊樹勇立刻回答。楊樹猛和林旭也同時點了點頭。
邱晨也點點頭:“我也知道蒸酒掙錢,而且能夠掙大錢。可重點也在這裡……我們都知道能掙大錢,別人不知道嗎?那些高官達貴們不知道麼?”
頓了一下,給三人一個思考的時間,邱晨又道:“你說,他們知道咱們家有這門掙大錢的技藝,會不眼紅嗎?再看咱們兩家,楊家也罷,林家也好,都是本本分分的老百姓,親戚裡面扒拉個遍,都沒有什麼有勢力的人給咱們撐腰,就憑咱們兩家能夠守得住這門手藝麼?”
“你們也許還要說,蒸酒的手藝保不住,製藥的手藝不也同樣保不住?這就是我要把蒸酒手藝獻上去的原因了。之前,我一直沒說咱們製藥賣給誰,不,不是回春堂,我說的是最後要用到這麼多療傷藥的買家……”看到林旭第一時間露出一抹恍然來,邱晨暗暗高興,或許沉穩鎮定上林旭還不如楊樹猛,但讀過書的他眼界明顯就比楊家兄弟高,思路也寬闊。
邱晨朝林旭點點頭,笑道:“誰需要這麼多外傷藥……自然是大軍!咱們是直接給大軍制藥供藥的。而我也是要將蒸酒的法子獻給大軍,而大軍自身是沒辦法蒸酒的,那麼,這個法子勢必會被送往朝廷,由朝廷安排匠人來蒸酒,以供大軍的傷員使用!換句話說,咱們的蒸酒法子是獻給朝廷的!一旦,咱們能夠在朝廷裡留了名,咱們家的東西,也就不用再怕有人強搶了!”
爲了安撫家裡人的情緒,也爲了家庭和睦團結,邱晨今晚可以說把話都說白了。說到這一步,不說林旭和楊樹猛,就連楊樹勇都露出一臉恍悟,然後,再看向邱晨的目光就難免帶了些赧然。
他的心不差,但就是太樸實了,給人趕車的時候老實本分是個長處,但遇上這種大事,就明顯不夠用了。
見幾人都明白了她所做所爲的緣由,邱晨也露出一個由衷的微笑來:“大哥二哥,二弟,這麼個蒸酒的法子你們也不用多心疼。只要能夠保證沒人敢來下黑手,咱們還有的是掙錢的法子呢!”
三個人都是從苦日子裡打熬過來的,一提掙錢不由地就亮了眼睛,齊齊地看向邱晨,露出了催促之意。
邱晨跳下炕,從屋角的箱子裡摸出一塊用毛邊紙包裹着的長方形物事,微笑着放在炕桌上。
楊樹猛看了邱晨一眼,伸手拿起來把毛邊紙打開,看清裡邊的東西后,露出一抹詫異,卻皺緊眉頭若有所思,沒有說任何話。
這個楊樹勇倒是認識,周氏走的時候,邱晨還給帶了幾塊呢,說是叫什麼肥皂,洗衣服洗手用的,好像聽了幾回周氏和弟媳婦嘮叨過,說是挺好用,下泥還去油……
“海棠,你是說做這個來賣?”楊樹勇興奮地問道。
邱晨讚揚地豎起了大拇指,點頭道:“還是大哥厲害,一下子就猜對了!”
楊樹勇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嘿嘿笑道:“大哥知道自己腦子笨,不如你和老二腦子好使。不過,大哥有的是力氣,要怎麼做,妹妹你就說吧,大哥跟着幹就成!”
“大哥,你光想着不操心可不成。”邱晨笑着往楊樹勇跟前靠了靠,笑道,“別看就是塊洗手洗衣服的東西,很不起眼,但利潤比蒸酒可大多了。最最重要的是,它不起眼,就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和眼紅。嘿嘿,咱們要做的就是悶聲發大財!”
邱晨這麼一說,連林旭都跟着笑了,楊樹猛也舒展了眉頭,笑着道:“妹妹,你就說說怎麼做吧!”
“嗯,我們最開始就做這一種肥皂,它的製作簡單,成本也低,我計算過了,這麼一塊肥皂的成本大概在六七文錢。咱們賣的時候,價格也不用定的太高,二十文一塊。一塊就掙十幾文錢。等肥皂賣開了,咱們還可以製作專門給大戶人家用的帶香味兒的,還可以做咱們洗手用的那種東西,分別用來洗手的、洗頭髮的,甚至是沐浴用的……想想吧,這個洗的可比皁豆乾淨多了,洗過之後還會留下香味兒……那些大戶人家還不都搶着買……”
“嗯嗯,是這麼回事兒!”楊樹勇聽得滿臉放光,連連點頭稱是。楊樹猛和林旭也連連贊成。
於是,邱晨後知後覺的這一次家庭會議歪樓了,而且歪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真是囧!
笑着點點頭,邱晨也不打擾幾人的興致,笑眯眯地在旁邊聽着。又說了兩盞茶功夫,楊樹勇楊樹猛和林旭才把製作肥皂的美好前景展望完了。
邱晨笑着道:“該說的也說得差不多了,天兒也晚了,兩個哥哥和二弟也辛苦了一天,就去洗洗早點兒歇息吧!”
楊樹勇和楊樹猛都憨笑着撓撓頭,想跟着走了。
林旭卻落在了後邊,吭哧了一會兒,才道:“大嫂,咱們獻方子……不知大嫂怎麼鋪排的?怎麼獻?由咱家自己去獻,還是讓人捎了去?”
邱晨沒想到林旭能夠在如此短時間內想到這麼多,微微一怔之後,露出一個欣慰的微笑來。
“二弟,獻方子的事兒還有個數月,我們再商量……不過,這些日子,你不要分心,安心讀書上課。嗯,等我再去打問仔細了,再和你商定怎麼做!”
林旭自己雖然想到了獻方子的方式,卻也不敢確定,畢竟,有些事情他只是從書本上看了那麼一兩句,並沒親身經歷,不瞭解實際情況,也不敢確定。想來大嫂也是差不多。
所以,林旭雖然沒有得到回答,卻也沒有猶疑,辭過邱晨,回自己房間去了。
林旭出門,俊章俊言很快就領着阿福,抱着阿滿回來了。阿滿小丫頭已經撲在俊章的肩頭打起了瞌睡,腦袋一點一點的,像個小磕頭蟲兒。
邱晨失笑,連忙上前把阿滿接過來,把被子扯開,給小丫頭脫了外衣褲塞進被窩,又去端了半盆溫水來,洗了布巾,給小丫頭把手臉腳丫擦了一遍,塞進被窩裡,小丫頭舒服地滾了滾,抱着被角兒睡着了。
笑着搖搖頭,邱晨招呼着三個皮小子,去外屋裡洗了手臉和腳,一股腦爬上炕,自己拉下被子。俊言最皮,抱了枕頭就去夯俊章,卻沒想到後邊遭了阿福的偷襲……一時,三小子就鬧成一團。
邱晨走過去,一個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三個小子笑嘻嘻地鑽了被窩。
低聲地威嚇一番,邱晨纔拿了自己的換洗衣物去了後院洗漱。
一夜無話,第二日吃過早飯,楊樹勇、楊樹猛帶着二魁趕了車去鎮上拉藥料,劉佔峰帶着大壯、俊文兄弟繼續種樹。
邱晨則藉着這個空當,帶了幾卷線和一副竹針去了二魁家。
簡單講解了編織的基本針法和起扣技巧後,邱晨就沒啥可講的了。
雖然二魁家的覺得這竹針編織挺奇怪,學習的卻很認真,而且上手很快,不多會兒,就起了扣兒,手指翻飛地織出了半個手套。到了該分針織手指的部分了。如何分針邱晨也不知道,二魁家的只好停下來自己琢磨。
邱晨一見沒自己什麼事兒了,就告辭回家。
她想起來一件事,池塘中如今放了大半的水,如今水深已經有一米多了,特別是靠近林家這邊的池岸,因爲砌了青石,池岸陡直,水也顯得格外深。池塘邊緣沒遮沒攔的,若是孩子們不小心掉下去,根本不像普通的河塘,邊緣還有個淺水區緩衝,真是危險!
她得趕緊回去和老何說一聲,琢磨着弄出個防護措施來。
石雕欄杆,木製欄杆,費工費時還耗錢,她臨時不能想。做個籬笆障子?還是用麻繩在岸邊栽下的小樹間扯個繩網?
和老何一說,老何笑了:“這沒啥難的,要在我們那兒,砍些細竹編個籬笆即可。不過,這裡沒有竹林……買些細竹竿,想必也不了幾個錢!”
邱晨聽着還有些不放心:“牢固麼?”
老何笑道:“東家娘子放心,竹性最韌,拇指粗的竹竿編成籬笆,大人想要弄破都不容易,小孩子自然無虞!”
邱晨舒了口氣,笑着道:“等車回來,就安排人去買竹子!”
說完,還不忘囑咐老何:“何大哥,在竹籬笆紮起來之前,還要有勞大哥看着些,別讓孩子們靠近岸邊。”
老何滿口應下。
昨天栽種樹苗所剩不多,半上午功夫,就栽種完了。
臨近中午,楊樹勇三人帶着滿滿三車藥料返回來,大家夥兒卸車入庫忙乎一陣,吃過午飯,就又開始了新一批藥物的製作。
邱晨注意了一下,蒸酒那邊,成子和玉香兩人就夠了,於是把大壯抽出來,讓俊文帶着他學習旋製藥丸。
二魁不需要出車的時候就去粉碎藥材,粉碎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邱晨又教了俊書幾種藥料的炒制,以後,上午炒藥就有俊文俊書臨時做着,粉碎出保險子的粉料後,由大壯旋製藥丸。這樣,就差不多形成了一個分工有序的製藥流程。而且是可以自行運轉的流程,邱晨就不需要再親自動手了。
下午,楊樹勇趕着車又去了鎮子上,購買池岸上扎制竹籬笆要用的竹竿,邱晨則帶着楊樹猛在前院做了一回肥皂。
這一回,邱晨提前做好了口罩,給自己和楊樹猛戴上。做完一鍋放置冷卻,她一邊看着楊樹猛試着做第二鍋肥皂,一邊琢磨着,也該給幫工的這些人做套工作服和防護用具了。
鑑於條件所限,邱晨能夠想到的是一套工作服裝,一副手套、一隻口罩和一頂隔離帽。一來是對工人們的人身防護,而來也可以進一步保證所製藥物的衛生潔淨。
理順了之後,日子在忙碌充實中過得飛快。
林子和泉哥兒撈魚受了一場寒,當時病勢洶洶,很是嚇人,寒氣卻並未真正入裡,又讓邱晨在極端的時間裡下猛藥驅散的徹底,倆小子身體也結實,那日發出汗來就退了燒,回家後竟然沒再反覆,不過休息了兩天,就由爹孃訕訕地領着又送到了林家來複工。
林子和泉哥兒自然乖乖地承認錯誤,並保證不再胡鬧;劉滿銀也專程帶了季氏過來賠禮道歉,邱晨沒有過多地計較,但也從此記住,有些人只適宜平常來往,不適深交。
林子和泉哥兒就此復工,加入了緊張的製藥工作中。
這一日,邱晨去後院轉了一圈,見成子和玉香裝好蒸酒裝置開始蒸酒,劉佔祥帶着泉哥兒、林子幾個各就各位忙碌着粉碎藥材,蘭英則帶着青山家的、慶和家的分裝着羅布麻。邱晨就招呼着俊言俊章還有一羣小的的,一起回到前院,寫字讀書。不過,是林家幾個孩子讀書寫字,另外那些孩子則在林家大門內外玩耍。
邱晨自家知道自家事,她因爲翻閱研究古代醫術本草和古藥方,繁體字認、讀都沒問題,專業方面的內容也看的懂。但牽涉到用於科考的四書五經這些,她是真的懂得有限。即使她知道的那些,也多是用現代理解方式闡述出來的,和這個時代多有相悖之處,若是她亂講,誤導了孩子反而不如不教。於是,她只帶着孩子們讀書識字,讀些簡單的詩詞,並不講述經書之類。
這種情況下,別人家的孩子她也沒像送吃食那樣主動。說白了,就是邱晨的思維方式仍保留着現代的慣性--簡單地助個人爲個樂可以,但不會過多地干預其他人的事情。
林家幾個孩子握筆寫字的姿勢已經有模有樣,俊文俊書年齡大些學得快不必說,就連手還不夠靈活的不足兩歲的阿滿,也握着一隻小毛筆,嘟着小嘴兒認認真真地一筆一劃地寫着。
看林家幾個孩子讀書寫字,栓子、靈芝、山子、石頭、二虎等一幫孩子每每都會聚在門口,羨慕而失落地看着。邱晨平日忙乎着沒注意到也就罷了,這會兒親眼看到這種情形,不由有些心酸。
她實在無法無視孩子們滿含羨慕渴望的目光,考慮到這些孩子父母又多是在自家上工的,平素關係也好,幾乎沒怎麼猶豫,邱晨就擡手招呼幾個孩子:“栓子、山子,你們都過來。”
栓子山子幾個平日裡幾乎天天兒長在林家,自然和邱晨親近的很,聽到邱晨招呼,立刻屁顛兒屁顛兒地跑到邱晨的跟前,一個個有叫姨姨的,有叫嬸嬸的,都張着亮亮的眼睛看着她。
邱晨擡手摸了摸離自己最近的山子和石頭,笑着問:“你們是不是也想識字啊?”
石頭根本沒含糊,立刻點着小腦袋答道:“想。我還想像阿福哥一樣寫字!”
小石頭雖然比阿滿還大四個多月,但平日裡都有些憨,邱晨也沒想到這會兒是他第一個答的這麼快當,微微一怔之下,心裡也難免有些慚愧。小孩子本就最天然最本真,不會掩飾不會作僞,面對於如此純真如此無暇的孩子,她也難免有些自以爲是的歧視,或者憑藉世俗的目光來衡量一個孩子,實在是不應該!
心思飛轉,邱晨已經恢復了溫和的微笑。
她伸手將石頭攬進懷裡,拿出手帕給石頭擦了擦臉上的一點兒灰漬,湊近孩子微笑道:“石頭也想像阿福哥哥一樣讀書寫字是吧?那海棠姨教你好不好?”
石頭眨巴着烏黑的眼睛,微微蹙着眉頭,手指下意識地就要往嘴裡放。邱晨把他的手指拿下來,笑着道:“那石頭告訴海棠姨,寫字要用什麼?”
石頭眨巴眨巴眼睛,“紙、筆!”
隨着石頭說一樣,邱晨就從桌子上拿一樣放在石頭面前,紙和筆都拿過來了,邱晨拿了筆在紙上劃過,看着了無痕跡的白紙,邱晨又笑道:“吔,紙也有了,筆也有了,可怎麼寫不出字呢?”
石頭的小黑臉兒一下子紅了,深深地垂下頭,兩隻小手扭着,晃着小身子低低的悶聲道:“還要……墨!”
邱晨作恍然狀:“喔,還要墨啊!”說着,邱晨將石頭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左腿上,然後提筆蘸墨,在面前的白紙上,工工整整地寫了兩個字--石頭!
說實話,邱晨的字很一般,畢竟作爲一個習慣了電腦打印機的現代人,用筆寫字的機會都很少了,邱晨能拿起毛筆寫字,還是因爲小學語文老師要求每天都要交兩張大字,這纔不至於見不得人。但充其量也就是工整罷了,什麼風骨、神韻啥的都談不上。
不過,邱晨覺得,一筆一劃的教教小孩子識字也將就吧!
她握住石頭的小手,教他伸了食指點着兩個字,讀道:“石--頭!”
石頭小臉兒剛剛的羞紅還沒退下去,這會兒看到這兩個字,小臉上又添了一層興奮的光芒,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手指指着的兩個字,也磕磕巴巴地跟着讀:“石--頭--”
讀完,扭過小臉看着邱晨興奮地道:“海棠姨,這是我的名字--石頭!”
邱晨一下子笑彎了眼,點點頭道:“嗯嗯,是的,石頭好聰明。來,今天就學會這兩個字,回去寫給你爹孃看,好不好?”
石頭興奮的小臉兒放光,像磕頭蟲一樣用力地點着頭,連連答應着。
邱晨就握着他的小手,在紙上一筆一劃地寫着兩個字。接連寫了四五遍,邱晨放開石頭的小手,微笑着鼓勵他自己寫。石頭很興奮地握着毛筆,寫起了自己名字的兩個字。可惜,剛剛還乖乖聽話的毛筆,這會兒沒了邱晨的支撐,變得特別不聽話起來。顫顫巍巍好不容易寫完……邱晨很驚喜地發現,石頭居然沒有寫錯,把‘石頭’兩個字完整地寫出來了--雖然寫的比例失調,橫不平豎不直,但,這對於第一個拿起筆的兩歲小孩子來說,已經非常非常不錯啦!
“真厲害!石頭太厲害了,第一次寫字就寫對了!”邱晨很及時地豎起大拇指,給了石頭一個有些誇張的表揚。
村裡的孩子平日聽到最多的就是訓斥、喝罵,淘氣些的捱打都是常事,但像邱晨這麼表揚的卻非常罕見,或者乾脆沒有。對於很少得到表揚的孩子們來說,邱晨這句表揚讓石頭頓時覺得比吃了心裡還甜,其他幾個孩子也都露出了滿臉的羨慕和期望,恨不得此時受到表揚的是自己。
石頭的小手有些顫巍巍地摸着差不多寫滿了字的紙,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紙張拿起來,看向邱晨。
邱晨想了想,問道:“石頭是不是想拿給你爹孃看?”
石頭用力地點點頭,邱晨一下子笑了,摸摸石頭的頭,“去吧!先去後院讓你爹爹看看,再拿回家給你娘看!”
“噯!”石頭脆脆地答應着,兩隻小手捧着那張紙,匆匆跑了幾步,又猛地停住腳,轉回身來給邱晨躬了躬身,算是道謝了。
邱晨笑的有些感慨,眼睛澀澀的,揚揚手道:“快去吧!”
石頭這才捧着紙啪嗒啪嗒往後院跑去。邱晨看他跑的磕磕絆絆的,就連忙道:“跑慢些,別磕着!”
不過等她說完,石頭小小的身影已經繞過屋角不見了,也不知聽沒聽到。
有了石頭的例子,栓子幾個學習識字寫字的熱情也空前高漲,見邱晨回過頭來,紛紛擠到跟前來,爭着讓邱晨教他認字寫字。
邱晨也沒含糊,一聲令下,幾個孩子亂七八糟一陣,就各自跑去找來小凳,坐在邱晨身邊,學起識字寫字來。
當天晚上,幾個孩子無一例外地都受到了爹孃家人的誇獎,一張張小臉兒興奮地漲紅着,一晚上都沒褪去,只怕夜裡做夢還給笑醒了呢!
自此之後,這幾個孩子就不再總踅抹着怎麼淘氣,每天都自己記着點兒,到了時辰就都過來學習識字寫字。有時候邱晨手裡的活兒沒忙完,他們就自己乖乖地去尋了小板凳和自己的一套紙筆,端端正正在院中的矮桌旁坐好等待。
蘭英和青山家的,幾次向邱晨道謝,說邱晨有辦法,把幾個皮小子套上籠頭了,一個個乖得不行,而且見了人也知道叫人行禮,眼瞅着懂規矩了。她們幾個還主動提出給孩子拿紙筆錢,被邱晨拒絕了。
筆墨紙硯對於普通村民來說貴的很,但現在幾套筆墨紙硯對邱晨來說已經不算什麼了。況且,孩子們用的最多的也就是幾張毛邊紙,毛筆不過一人一支,墨則是幾個孩子合用一個硯臺,都是俊文俊書提前磨好了,放在桌子中間,給一大羣孩子用,也費不了多少。
這些孩子很節儉,也不知是不是跟林旭學的,拿來練字的紙都會用幾次,第一次用淡墨,逐漸增加墨色濃淡,差不多每張紙都能用三遍,看的邱晨很欣慰也有些心酸。
不過四五天工夫,幾個孩子拿起毛筆來已經有模有樣了,寫出來的字雖然還談不上多好,但構架比例要比最初幾乎看不出字來的時候已經好多了。最少,橫豎撇捺都湊到一起去了,漸漸能夠看出字的形狀了。
這一天午後,邱晨又帶着幾個孩子在院子裡讀書寫字。邱晨教了幾遍之後,孩子們就一個個嘟着嘴,非常認真地握着筆練起字來。
本來買給孩子們練字用的毛邊紙比較厚,但幾次用淡墨寫過之後,到後邊幾次都會變得皺縮了,孩子們一隻小手用力壓着紙張,一手握筆寫字,看着就覺得吃力。她就開始琢磨着,找個什麼東西來替代紙張,讓孩子們練字用。
在現代的時候聽說過專門用來練字的練字紙,可以重複使用許多次。只不過,那個可想不可求的,於是邱晨又從記憶的最深處,挖掘到一種練字用的‘石板’,那個可以用毛筆沾了清水練字,雖然沒辦法與紙張練字完全等同,可總比孩子們這麼費力地用皺縮不平的紙張好得多。
只是,她大腦中關於‘石板’的記憶太久遠了,已經沒有材質之類的信息了,只在印象中記得石板的表面並不太光滑,而是有一種磨砂的感覺,她不確定這個時代沒有電動解石工具的情況下,能不能把石板做成那種薄而平整的石板。因爲太厚重的話,或許可以寫字,但孩子們搬動起來就不方便了。
心裡琢磨着,還是去採石場問一下,看能不能做出來吧。
琢磨完了寫字工具,邱晨再看一個個認真讀書寫字的孩子們,特別是俊言俊章,還有在一直忙碌的俊書俊文,邱晨那個請先生的念頭又冒了出來。
教教小孩子們識字也還罷了,雖說是繁體字,邱晨基本都能認識。但那些之乎者也還沒標點的文言文,邱晨自己有些地方都讀不通,根本沒辦法給孩子們講述。最開始識字的階段影響還不大,但時間長了,勢必會影響到孩子們的學習進度和成績。
心裡胡亂琢磨着,邱晨又去後院轉了一圈,看着衆人忙碌而有序的工作着,還有工夫說笑幾聲,倒也熱鬧和諧,她也就在此轉回了前院。
幾張小矮桌上,俊言俊章阿福阿滿仍舊認認真真地寫着字,石頭也有模有樣地拿着一支毛筆費力地寫着。最皮的栓子和山子不知怎麼地跑去菜園柵欄邊兒,蹲在那裡嘀嘀咕咕地研究着什麼,二虎和結實正拿了自己寫的字互相比量着……這些,邱晨都不覺得意外,讓她意外的是靈芝小丫頭,沒有寫字讀書,也沒有和小夥伴們玩耍,而是蹲在東邊的牆根下,小小的身子背對着邱晨這邊,不知道在做着什麼?
難道是,那個皮小子把靈芝惹哭了?
邱晨心裡疑惑着,輕手輕腳地朝着靈芝走過去。只不過,靈芝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從小失了母親,又缺了父愛的原因,特別的纖細敏感,儘管邱晨盡力地放輕了腳步,但離着小姑娘兩三步的時候,靈芝還是被驚得一下子跳了起來,並在邱晨反應過來之前,匆匆用腳把地上劃寫的什麼搓掉了。
一個四歲的小孩子防備心如此重,大大出乎了邱晨的意料,也直覺地讓人不喜。
怔了怔,邱晨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和表情,微笑着問道:“靈芝,你這是在寫字麼?”
靈芝眨着一雙溼漉漉帶點兒怯怯的眼睛看着邱晨,片刻之後,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邱晨暗暗呼了口氣,心中給出了一個自己的解釋,想來小姑娘是怕自己寫的字不好被人笑話,才急匆匆把自己寫的字抹掉吧!
擡手抹了抹靈芝的小辮兒,邱晨笑道:“海棠姨不是給你們發了紙,靈芝爲什麼要在地上寫呢?是不是紙用完了?”
靈芝的小手背在身後,睜着大眼睛搖搖頭,晃動的兩隻小辮子一陣猛晃,卻並不說話。
邱晨也不勉強她,也不再追問,只摸了摸小丫頭的頭頂,笑着道:“靈芝在地上紙上寫字都行,不過記得在地上寫過字之後,要洗洗手!”
靈芝點點頭,把手裡的一截樹枝扔掉,匆匆地跑去孩子們那邊了。
邱晨看着小姑娘瘦骨伶仃的背影搖了搖頭,輕輕嘆了口氣……突然,她心中一動,猛地轉回了視線,盯着地上的已經模糊了的字跡……她想起來了,簡便又可重複使用的練字工具除了石板,還有一個--漆木板!
其實就是用一塊長方形的薄木板,表面刨光滑,然後刷上漆,木板的漆面就變得油亮光滑了。拿毛筆沾了清水在這樣的漆木板上練習寫字,水跡幹了或者擦去,就可以一遍遍地重複使用。
雖說,漆木板不能完全替代紙張,卻可以讓孩子們用來學習寫字,字寫熟了,再用紙筆練習筆畫和毛筆的運用,就可以省下不少的紙張!
因靈芝小丫頭讓邱晨想起一個代替紙張練字的工具,她也沒注意地上已經模糊的字跡,興沖沖地去找池塘邊找楊樹勇和楊樹猛了。經過一段時間的瞭解,邱晨不斷地發現着兩個哥哥的種種才能,簡單的木工活兒就是其中之一。製作漆木板不用太多技巧,找楊家哥倆就足夠了。
一邊往外走,一邊還盤算着請先生的事兒……先生不好找,要不就讓林旭去問問徐先生,能不能讓俊言俊章去就塾?俊文俊書也可以空出半天的時間來,去學塾裡跟着上課,剩下的半天再回家幫忙即可。
當天晚上,楊家兄弟不負所望地製作出了最簡易的練字工具--漆木板!邱晨也和林旭說了,關於俊文兄弟就塾的事兒,囑咐他明天去孰裡的時候,問問徐先生。
幾個孩子興沖沖地用毛筆在漆木板上寫寫畫畫,可以無限制重複使用的漆木板,使得孩子們去了節約用紙的約束,可以任意地寫、畫,把幾個孩子都興奮地小臉兒放光。
邱晨也不像其他婦人那樣,做針線,就沏了茶和兩位哥哥輕聲說着話。他們兄妹們說話的內容很隨意,說楊家鋪子的鄰里百舍,說他們小時候的童年趣事,說父母的種種,這些日子,邱晨則會時不時地問一些楊家兄弟趕車外出時的見聞,去過的地方,各地人的獨特習俗趣事……在這些閒聊中,邱晨漸漸瞭解了許多在書上沒尋找到的問題的答案。
譬如,楊家鋪子所屬的清和縣和劉家嶴所屬的安平縣,同屬於安陽府,而安陽府又隸屬於直隸省,位於直隸、山東、河南三省交界處。邱晨對應現代的區域規劃,她所在的地方大概在河北省邯鄲市。劉家嶴後邊的大山,應該就是太行山脈。
漸漸地,地理位置在邱晨的腦海裡清晰起來。
安平縣距離北方邊境並沒有先前她想象的那麼遠,也沒有後來從洪展鵬嘴裡聽到的‘三百里’那麼近,到達戎人的地盤最少有八百里。只不過,由於邊關交戰不斷,邊境上一大片地域人煙稀少,距離安平縣最近的邊關重鎮懷戎,離戎地還有百多裡,距離安平縣大概在六百多裡。
另外,邱晨也從楊樹勇楊樹猛口中得知,長途行商並不能像他們進城的速度那麼快,一來是胭脂要比普通馬匹速度快得多,而來,載重之後,車子行進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一天能走八十里,就算很快了。若是遇上大雨、大雪、大風等惡劣天氣,就只能停在一處等待,等惡劣天氣過去,才能重新啓程上路。這樣盤算下來,從清河鎮出發去往懷戎鎮,最快最快也得十天,加上到達之後的交接,一個來回就差不多要耗時一個月!
如今是四月初,再過十天出發的話,等返回來,怎麼也得五月中了。還好,農曆的五月還不是太熱,也沒到雨季……
她和廖文清約定之後,一眨眼就過了半個月,時間不算長,卻可以做許多事情。
楊家兄弟去縣裡買回來的幾十壇酒已經蒸餾完畢,做成的酒精也分裝蠟封完畢。療傷藥也做了足足六百壇出來,因爲熟練度提高,人員調配分工更合理,速度比第一批快了不少。
蒸酒停下來後,閒下來的玉香和成子補充進了炒制羅布麻這邊。劉家嶴周邊的羅布麻採的少了,劉滿銀和林子的兩個哥哥卻趕了車去了周圍村裡,開始做起收購羅布麻鮮葉的生意。每天都能送三四百斤羅布麻鮮葉回來,讓林家的羅布麻茶產量,不但沒降,反而提高了不少。
季節轉換,已經從邱晨初醒時的初春到盛春季節。一出屋門,就能看到草木蔥翠,春爛漫,在一日暖似一日的天氣裡,人們也終於徹底地摒棄了厚重的衣夾襖,換上了輕薄明快的春衫。
第二日清晨,邱晨挽着頭髮走出屋門,就聞到一股子甜絲絲的淡香馥郁到了鼻端,嘴角就忍不住翹了起來。
原先林家院子中的幾棵果樹都陸續地開了,後院的杏已經有了頹勢,桃卻剛剛盛開,雖然只有一棵樹,卻仍舊開的粉紅粉白如錦似霞,絢爛而美麗着。
她沒有急着做飯,而是首先去了菜園看看,她心心念着的辣椒已經出了苗兒,如今已經有一寸多高了。最初只有尖尖細細的兩片尖角狀的子葉,現在已經長出了四片近菱形的葉片,舒展着蓬勃着,寄託着邱晨的滿腔希望!
拎了半桶水,一隻葫蘆瓢,邱晨一點點耐心細緻地澆了一遍菜園,又拔了一大掐菠菜出來,心裡盤算着,韭菜割了第一茬毛細不堪的苗兒後,這一次生髮出來的葉片厚實了不少,也粗壯了不少,過個五六天,就能割一茬韭菜吃了!
韭菜黃瓜兩頭香,這個時候的韭菜可是最好吃的!
邱晨往屋裡走的時候,俊文俊書和林旭就起身洗漱過,和邱晨打聲招呼,牽了三匹馬兒出門遛馬割草去了。俊言俊章也很快起來,跑去後院喂香獐子,餵雞。楊樹勇兄弟起的更早,每天一大早都會去池塘邊,與老何匯合,觀察池塘的水流,觀察河水中是否有了魚苗,還有藕種的萌發--一集之前,種藕就種下去了。
手下麻利地做着早飯,邱晨腦子裡卻在飛快地盤算着。
眼瞅着回春堂商隊啓程的日期一天天臨近,她也籌備了一些。
定製了一輛帶車廂的馬車,這段時日,每晚都會讓林旭、俊文、俊書幾個練習騎馬,還縫製了幾身換洗衣裳……
爲了方便運輸,後邊六十壇酒蒸餾出來的酒精,沒再裝小壇,而是仍舊裝了二十斤的大壇。整整十大罈子酒,加上罈子的重量將近三百斤,一輛馬車足夠了。不過,大車需要在車板首尾加裝擋板,罈子裝入車廂後,中間填充幹茅草防震,每一隻罈子再用麻繩固定,就很穩固了。
邱晨琢磨着,若不是隻運送這一次,真該去定製銅質酒桶或者木酒桶,既輕便又不怕摔……唉,條件就這樣了,先將就着吧!
一天忙忙活活就過去了,傍晚林旭從學校回來時,帶了一個消息回來,徐長文辭了館,明天,徐先生就離開劉家嶴,也就意味着,剛剛復學一個多月的林旭,即將失學了。
這個消息如此突然,邱晨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問:“爲什麼?先生可說過原因?”
若是,徐長文是因爲不滿劉家才辭館的話,她不正好可以把徐先生挖過來作先生?
不過,林旭的下一句話就打破了邱晨這個小念想:“先生單獨和我說了,他蒙朋友推舉,要去出仕了。”
“哦……出仕啊!”邱晨很失望地應着。
出仕就是做官,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十年寒窗爲的就是做官。‘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封妻廕子’,‘改換門庭’……就是讀書人的夢想與追求。與這個夢想追求相比,她根本拿不出什麼去劫胡!
罷了,罷了!邱晨暗暗搖搖頭。
徐長文是林旭的先生,一直對林旭也多有關照,人家既然要離開了,不管是不是出仕,他們家總得表示一下,送點兒程儀過去纔是。
琢磨了一下,邱晨回屋拿了二十兩銀子,一套文房四寶出來,交給林旭,讓他給先生送去。
“你去問問先生,明日何時動身,可有車輛來接?沒有的話,我們家的車剛做好了,你趕車去送送先生,也是應該的。”
林旭躬身應了,包着包袱去了。
原來還想着再等等,忙過這些日子再考慮請先生辦學的事情,可如今徐長文突然辭館一走,林旭面臨失學……請先生辦學的事情,立刻就變得拖延不得了!
可現在她連劉家嶴的人還沒認全,外邊的人也就認識回春堂那幾個,一時找先生的事兒還真是毫無頭緒。楊家兄弟往日趕車雖說接觸的人比較多,但多是普通百姓底層民衆,恐怕也不知道哪位讀書人的品行、學問都好,又樂意來他們這個小村子裡坐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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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親們的鼓勵,謝謝,粟粟先爬去睡覺,回來一一感謝,鞠躬……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