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接下來的發展就更加荒誕了,京畿地區謠言百出,有人說小皇帝的命格實在不夠貴重,坐不住皇位,才摔成了重傷;也有人說是尹太后進了讒言先皇才驅逐楚王;當然最污穢不堪的是關於尹太后的私情,很多人都信誓旦旦地表明親眼看到了楚王攻皇城時她帶了男寵衣飾不整地從寢殿出來……
命格這種事實在難以說清,眼看着小皇帝不可能留住皇位後這樣說,更是沒有多少依據;而所謂先皇聽尹太后的讒言才驅逐楚王更屬於無稽之談,那絕對是先皇自己的主意,尹妃不過是得益者;至於桃色事件,尹太后雖然確實有裙下之臣,但並不敢公然一同出現在大家面前,更不用說衣飾不整地跑出寢殿了,更何況她就是衣飾不整地跑出寢殿,黑夜裡又能有幾人看到?
別看淮北與京城相隔甚遠,但是以淮北對宮中的掌控,淮北王府還是很快了解了時的情況,不過他們總不能將這些情況一一公開,總之謠言還是以比風還快的速度傳了出去。
當然伴着謠言傳播的,還有請淮北王登基的呼聲,這種呼聲早就有了,只是眼下更加高漲。就在這種亂狀下,自司馬十七郎先後接到了三批朝廷來人,請他入京主持大局。
身爲皇室宗親,司馬十七郎不可能置之不理,只得接受,但是小皇帝已經命在旦夕,他若現在入京,那麼小皇帝駕崩的責任有可能會算在他身上。於是,淮北王府整裝待發的時間就略長了些。
定吉日後淮北王府諸人向京城進發,只是車駕行進的速度並不快,當然這都是有原因的,畢竟淮北王世子妃正懷着身孕。
渡過淮河後,小皇帝駕崩的消息傳了過來,淮北王只得與世子將女眷儀仗都留下,帶了數千鐵騎先趕往京城。
等盧八娘到了京城時,很多事情已經塵埃落定。
皇上的喪事按部就班地辦理着,京畿之地的謠言已經止住,殘害皇上的兇手也已經找到,原來是昔年與尹妃同居一宮的劉婕妤,當然現在是劉太妃。
昔年的宮鬥盧八娘沒有心思細聽,總之不過爭寵生子之類的,然後就埋下了深深的怨恨。平時高高在上的太后和皇帝是不可侵犯的,但是在特殊的時候就不同了。
謀害皇上的罪自然要誅殺三族,可到了這個時候,大家才發現這位劉太妃早就沒了三族,原來她的家人早就被先帝賜罪,後來零落無人了。
所以真到處決時,只有這麼一個人獲罪,畢竟曾爲先帝后妃,現在不管是多麼大的罪過,也只好給了她三尺白綾自盡而已。
另一個謀害皇上的罪魁禍首——楚王,也被司馬十七郎遣一千淮北軍將之捕獲押至京城,最後宗室合議削了王爵囚禁在過去的楚王府裡。
現在剩下的只有一個問題了,那就是下一任皇帝的人選。
先皇尚未成親生子,他最近的血親就是兩個兄長,謀逆的楚王肯定要排除在外,另一個就是先太子,倒是留有子嗣,但是幾乎沒有人想到他們,所有朝臣都紛紛上摺子勸司馬十七郎擇吉日登基。
盧八娘就是在這樣的歡呼聲中進了京,然後回了淮北王府。
白天見過一羣羣亂紛紛的人後,晚上夫妻二人相依而臥,司馬十七郎笑道:“忙了這些天,差不多的事都理清了,只有一件事還沒有想好,王妃幫我參詳參詳。”
結束了旅途勞頓,剛剛泡過熱水澡的盧八娘在十七郎的輕撫下也徹底放鬆下來,懶懶洋洋地問:“什麼事?”
“現在勸進表堆得案几上已經放不下了,你說我是接了呢?還是把旭兒推上去?”
“還是好多好多年前,我就想過這樣一天的到來,”盧八娘半眯着眼睛,情緒都沒有多少波動,以前高不可攀的目標現在就擺在面前,其實真沒有什麼,她隨意地說:“都無所謂了。”
“我也知道無所謂,但是哪一樣更好呢?”
十七郎與自己不同,對於江山社稷、道德名聲、甚至後人的評價都會非常在意,於是盧八娘想了想道:“當年我倒是更想當皇太后的。”
司馬十七郎一笑,將熱氣哈在盧八孃的脖頸上,亦很輕鬆地答應,“如你所願。”
於是,第二天朝堂上,司馬啓明被宗室重臣推舉爲新君,則定吉日登基。
消息傳出,京城外七善觀知觀第二天便懷抱一物在宮門外求見,自道:“先師羽化飛昇之前,曾囑託小道,待九日一星當空之時,可發觀內一處深井,傳世寶物重見天日,從此以後便是聖主出世,海晏河清。”
“小道得先師囑託後,日夜思索亦不能解九日一星怎麼能共現空中?忽聞新帝將立,頓時悟通,九日一星,正應在新帝名諱之上,便急發觀內深井,得到此物。”說着便在衆有面前打開懷中包袱,裡面竟然是傳國之寶!
和氏之壁,初見於春秋時代的楚國,在戰國時曾引起“完壁歸趙”一事,後終歸於秦,秦始皇九年,以之爲御璽,刻了“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秦滅傳到漢室。王莽篡漢時,孝元太后王政君怒將玉璽砸在地上,崩碎了一角,後以金補之。漢末之後御璽先後落入孫堅、袁術之手,再傳魏、晉。
本朝元帝東渡前玉璽已經爲胡人所得,經歷數帝,皆無此寶。畢竟是相傳數朝幾百年之物,早已經被蒙上了神秘的色彩,爲此本朝天子數次次被人諷爲白板天子,大有不屑之意。
玉璽重歸宮中,竟讓宗室和朝廷忠臣齊齊痛哭失聲,皆道:“此次得璽,正統歸矣。”
又有人傳出當年七善觀老觀主爲司馬啓明批命之語:此子命格之貴,遠勝於其父母。是以淮北王夫雖然已經位極人臣,但終不肯登基,而讓位於長子。
天道如此,不可違逆。
司馬十七郎將北征所得玉璽用得如此得當巧妙,盧八娘聽到後不禁笑問:“怪不得你前兩天從我這裡拿走了,我個還奇怪怎麼沒聽到外面的人說起,原來搞了個花樣。”
玉璽在前朝敗落時先是到了出身匈奴的趙漢皇帝手中,後來又輾轉幾家,終爲司馬十七郎收河北之地時得到。
“我雖然不願意弄這些小巧,但是如此這般還是更能盡收天下之民心,”司馬十七郎道:“有空時,我們再多教導旭兒一番,讓他不要沾沾自喜,還是要以正道大道爲首要。”
盧八娘也贊成,淮北雖然已經佔據了大半壁江山,但是皇位總歸是不同的,旭兒肩上的責任很重,而做父母的能夠多提點一些就會多提點些。
新皇登基的典禮非常複雜,又有一干準備工作要做,這些天旭兒一直要忙到很晚,所以便有幾天沒見上面。直到登基的前晚,快到睡前旭兒突然過來,坐在他們的面前,“父王母妃,我真擔心自己不行。”
旭兒平素身體就很強健,又一直注意鍛鍊,總給人一種朝氣蓬勃之感,現在竟然有些沒精打彩,盧八娘不由得趕緊問:“有什麼事嗎?”
“我只是想,我能夠擔得起天下的重任嗎?”旭兒道:“其實應該父王持掌天下才對,我總覺得自己差得遠呢,這兩天晚上一直睡不好。”
是啊,旭兒雖然一直認爲皇位應該是自家的,但是從他的角度,他大約從沒想過皇位一下子會落在他的身上。畢竟按正常的思路,他總在要父王執政幾十年後才能執掌天下。現在突然間,所有的一切都壓到了他的身上,他覺得緊張也是很正常的。
“我們也早該與你說的,”盧八娘笑着指了指自己身邊,“坐下來,我們一起說說話。”
司馬十七郎聽了兒子的話卻欣喜道:“本來還有些擔心你,想與你好好說說,但看到你有如此謹慎之意,我反倒放下了心。天下萬民之主,確實應該常有惕然之心。”
“其實父王年青時每於遇到大事需要決斷之時,也會有擔心害怕之情,特別是北渡淮河之初,真可謂夙夜憂慮,唯恐家國大事毀於一時不察之誤。就是淮北一統後,也不忘時時告誡自己,不可如那吞吳後的勾踐失去雄心大志。”
“你如今雖然年輕,但在你母妃和我的教導下處理淮北政務也有數年,辦事也越發老練,加上年輕人的朝氣,”司馬十七郎殷切地看着兒子,“旭兒,父王相信你,你一定會成爲一代名垂千古的帝王!”
在父王的鼓勵下,司馬啓明的眼睛越發的明亮,“父王,我會盡心竭力,將淮南淮北重新整合一體,北驅胡虜,南收諸夷,重揚我華夏大國之威!”
“好,你登基後就從淮南淮北俱爲一體開始做起,只你這一句話,我便覺得旭兒果然有帝王之心胸。”盧八娘也笑着讚道。
“你母妃所評極是,做大事的,往往要從小處着手。”司馬十七郎這麼多年一直不斷地將自己多年的心得體會毫無保留地講給兒子,現在也是不例外。而旭兒也把自己遇到的問題拿出來請教。
父子兩人說起政務就沒個完,盧八娘看看時間覺得實在太晚了,便笑着打斷他們道:“明天還有大典呢,有什麼事以後再說也來得及。”
“已經這麼晚了,”司馬十七郎才注意到了時間,便對旭兒道:“你趕緊回去吧,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你就是帝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