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還能活着出來。”洛長羨維持着握劍的姿勢，與他對峙。
“不殺你，自然不能死。”聲音無悲無喜，在寂靜的空氣裡格外清晰。
洛長羨略擡臉，嘴脣微勾。
他那一劍下得是死手，穿心而過，絕無半點手軟。如今這人還活着，必定是哪一步出了問題，又或者是他詭計多端，用了什麼方法移花積木，假意受了他一劍，卻未傷及根本。
“你使了什麼手段在我劍下竟能毫髮無傷？”似是詢問，又似自言自語。
“手段？”桑陌塵輕笑了一聲，如果說被人一劍穿心也是手段，那他還真是高明得讓人心驚，“你覺得是手段，卻不過是我命不該絕！”
“洛長羨，你我今日必得分出勝負來！”話音落，他握着無妄的手狠狠收緊。
“分出勝負？”洛長羨重複唸了遍他的話，忽然道，“桑陌塵，你不會真的以爲你是我的對手？”
“是不是的，試試不就知道了。”無妄劍身一動，一劍化十影，牢牢的將洛長羨圍住。
洛長羨雙手執劍的姿勢微變，反手握住劍柄交叉胸前，兩劍與無妄築起的劍界強勢抵抗，攪動的劍氣一前一後刮在兩人臉上，蹭出道道血痕。
不知何時天空又飄起細雨，紛紛揚揚的打溼兩人衣角，劍氣不停，血痕便不斷增加，不多時就將兩人化作兩個血人。
道繁支撐着結界，額頭髮白嘴脣龜裂，眼看即將靈竭，他轉過頭對桑陌塵喊道：“師弟，不宜戀戰！”
聽到喊聲，桑陌塵眼神忽然變得凌冽，手中的無妄渾身發燙，一聲錚鳴後化作一道急影落入手中。
一眨眼，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衆人視線，只聽到空氣中身影快速移動的赫赫風聲，無數的金光在洛長羨周圍交織，他揮舞着雙劍抵擋，卻總能被桑陌塵找到破綻伺機剌上一刀。
隨着傷口的增加，洛長羨手中那柄紅色的妖劍越發明豔，他盯着桑陌塵的殘影，冷聲道：“玩夠了吧，現在該我了！”
詭異的紅光大勝，這把一直被他藏起來的劍，今日飲足了他的血，殺氣四溢，讓一直注視這邊戰況的韓與山等人狠狠揪心了一把。
不待提醒的話出口，局勢便忽然一轉。
那柄妖劍在空中撕裂出一道風口，將桑陌塵快速移動的身影暴露在衆人視野中，僅僅停滯了一秒，洛長羨的劍——那柄銀色的劍便直穿風口，悄無聲息的刺入桑陌塵腰間。
他對劍道的領悟竟如此之高？桑陌塵定了定神，擡起頭看向他。
“我既持雙劍，爲何你們總喜歡掉以輕心啊？”洛長羨喚回長劍，語氣裡還有幾分失落，“你還有什麼遺言嗎？之前來不及聽你說，看在你足夠努力的份兒上，這次讓你好好交代一番。”
眉間靈印驟然浮現，桑陌塵捂着腰間的傷平靜的望着他，“還未到結局，誰死誰活還不一定！”
“哦？”洛長羨不以爲意，“那我還有點期待呢。”
無妄嗚咽，金色的光暈漸漸暗淡，桑陌塵握着劍扭頭看了眼仍在苦苦支撐的衆人，眼神逐漸堅毅。
抽劍起身，桑陌塵化作一道白光跑向忘川之源。
難不成他還想封印缺口？洛長羨注視着他離開的背影，嗤笑了一聲，握着劍猶豫着是先殺了這羣扶桑弟子，還是先殺了桑陌塵。
下一刻，一道白光從道繁等人頭上劃過，緊追着桑陌塵落到城中。
忘川的源頭便是落雁城的中心——城主府。
殘破的府牆上，傾泄的忘川從這裡向四面八方擴散，封離殊就赤足坐在忘川旁，勾着九十蓮數着從忘川裡爬出來的羅剎。
沒有一隻羅剎敢動她，稍稍靠的近些，她手中的九十蓮便吐着幽藍的火焰將羅剎燒得一乾二淨。
當那道白光落到眼前時，封離殊還趴在牆上和一隻懵懂的幼年羅剎對視。
她還以爲是洛長羨，便沒有立即起身，甚至伸手去抓那不小心被忘川衝到她腳邊的羅剎。
“別動！”一道男聲在耳邊乍響，她的手被人握住，帶着她整個身子落入對方懷抱。
淡淡的蓮香縈繞鼻尖，封離殊擡頭看他。
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撞入眼簾，他臉上帶着傷痕，在緊緻的下巴上格外突出，原本一絲不苟束在身後的長髮，有些凌亂散在耳側。
他這是剛經歷了一場惡戰吧。封離殊趴在他懷裡，頭十分自然的往他肩上靠：“你怎麼在這兒？”
按洛長羨的說法，他該死了啊，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說來話長，”桑陌塵低下頭看她，“洛長羨沒有爲難你嗎？”
洛長羨來殺他時身上沾染了她的氣味，何況他最後還說已經殺了她。
“我……”還沒編排出合理的藉口，封離殊就見他臉色突變，開口道：“難不成……”
心裡一咯噔，隨着他那聲難不成，封離殊握着九十蓮的手狠狠收緊，嘴上問道：“難不成什麼？”
“他是故意把你扔到這兒，想看你被羅剎”他頓了頓，換了個詞語，“殺死……”
羅剎殺人，就是爲了吃。
聯想到方纔她趴在牆上孤立無援，甚至還被羅剎圍攻的場景，桑陌塵的臉色突然變得難看。
還能這麼解釋嗎？
封離殊心梗了一下，也沒反駁他的猜測，畢竟人理由都給她想好了，她總不能上趕着自揭身份吧。
“是……吧”封離殊答道。
桑陌塵環着她的腰，認真的同她道：“你放心，我一定帶你出去！”
“是嗎？”不等她答話，洛長羨的劍從天而降落到兩人腳邊，他好心的提醒道：“你能不能活着出去都還是未知數呢。”
封離殊低下頭搓了搓手心裡的血色，視線落到他浸過血的衣袍上，大片的血跡下，根本看不出他的傷口到底落在了哪裡。
臥在他懷裡，封離殊短暫地輕嗅了一口他身上的血氣，不腥反而有些香甜。
赤紅色的血瞳閃爍着刺骨的寒光，封離殊運靈一掌落在他靈海上，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裡，將他推入忘川河中。
紅衣翻飛，白衣翩然，洛長羨站到她身側冷眼看他被涌上來的羅剎淹沒在忘川之中。
爲什麼？
他嘴型微動，看向封離殊的眼神卻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