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任由他帶走你的女人?”
封離殊站在崖上,看着燕無心將玲瓏帶走。
洛長羨瞥了她一眼,“我何時說過她是我女人?”
見他不承認,封離殊歪頭故作訝異的看着他,“竟不是?”
他倆之間一舉一動都格外熟稔,所說沒點故事,她是絲毫不信的。
“我救過她一命罷了,”洛長羨默了片刻,“沒有兒女私情。”
封離殊哼了一聲,沒說話,洛長羨知道她不信,卻也不想多言此事,“落雁城將敗,扶桑的人很快就會來。”
他在下最後的通牒,如果再不動手,扶桑的人來了就更難。
“你爲何如此肯定落雁城會敗?”就算燕無心實力再強悍,可這陣法天克羅剎一族,戰事持續了一個月仍舊難解難分,封離殊很是好奇他的這份篤定。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洛長羨看着風雨飄搖的城門,聲音很淡,“腐朽,從來都是從內部開始的。”
洛長羨的話,明裡暗裡都在透露出一個信息,落雁城裡有內鬼。
會是誰呢?
封離殊在腦中很快過了一遍人選,卻沒有絲毫頭緒,想要再撬出點有用的消息,洛長羨又恢復閉口不言的狀態,一直跟她打太極。
“他就在崖下,”封離殊走到崖邊,看着崖下的結界輕聲道,“他對我沒有絲毫防備。”
想要下手,她成功的機率很高。
“可我不打算親自動手,”她回頭看着洛長羨,“但我可以帶你進去。”
“好,”洛長羨一口答應,上前與她並肩,“只要你帶我進去,剩下的事我自己來。”—————————————————
天空烏雲密佈,似乎在醞釀一場狂風暴雨。
沈家的結界瀕臨崩潰。
一夜之間,沈輕雲新增了半頭白髮。
沈家的下人沒有修爲的都已經被遣散,只剩下上百名修士負隅頑抗。
“結界怕是要撐不住了,”沈輕雲看着外頭漆黑一片的天幕,轉過頭對白落霜道,“最多能撐到明早。”
白落霜與他對視,眼角微紅,“那便殊死一搏。”
“不後悔?”
她點頭:“不後悔。”
沈輕雲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聲音繾綣,“你啊,總是喜歡哭鼻子,月白定是隨了你。”
白落霜握住他的手,瞪了他一眼,“還不是你害的。”
只是提到沈月白,兩人不由得默了一瞬。
到今天,他定是已經知道沈家發生的事了,說不定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明日與拾月的對抗,他和白落霜都沒有信心,若是不幸隕命。
月白那孩子,可會承受不住……
天命如此,沈家既身爲仙門世家之一,便要恪守職則。
一夜過去,沉悶的天空終於落下了第一滴雨。
雨聲淅瀝,啪嗒啪嗒的掉在結界上,在他猛烈的攻勢下,沈府終於露出了真容。
拾月拄着法杖踏入沈府,面容隱藏在斗篷之下,還好法杖最上端嵌着一顆圓潤的黑石,從黑石發出的紫光裡依稀能看清他那雙渾濁而精明的眼睛。
他先開口寒暄:“多年未見,夫人別來無恙?”
白落霜蒼白着臉盯着他,藏在寬大袖擺下的手微微發顫,好半天沒開口。
沈輕雲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眼神堅毅的看向拾月,“閣下不覺得此刻的問好毫無誠意嗎?”
拾月輕聲一笑,眼角綻開幾道皺紋,“是了,應當速戰速決。”
曾經有人同他說過,動手前咱們也要客套一下的,這樣顯得禮貌。
久而久之,他也就習慣了這套理論。
他說完,手上的法杖輕輕一揮,憑空翻起巨大的紫色波浪,以勢不可擋的姿態蕩平了整座庭院,處在對面的沈輕雲與白落霜卻毫髮無損。
拾月揉了揉鬢角,聲音低沉:“我還是喜歡在空曠的地方動手。”
聽聲音,他的年歲已十分年邁,但舉手擡足間依舊保持着幾分儒意,倘若不是敵人,沈輕雲倒是十分欣賞。
“失禮了。”拾月朝他微微頷首,手上的法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直朝他襲去。
沈月白一手執劍,一手將白落霜護在身後。
但是,沒有任何用。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抵抗都只是不自量力。
半丈長的法杖先將他的佩劍折斷,然後直直貫穿他的身體,甚至連白落霜也沒能倖免。
拾月動手敏捷,收手也毫不拖泥帶水,法杖轉眼又回到他手上。
一聲悶響,兩道身影倒在地上。
沈輕雲胸前的傷口泛着絲縷黑色霧氣,他背對着白落霜的臉上呈現出灰白的氣竭之相。
他又掙扎了兩下想要轉身,牽動傷口又猛地嘔出一口鮮血,想到此刻自己的模樣定是怖人極了,若是把她嚇哭他也沒力氣安慰,索性就躺在哪兒一動不動。
白落霜靠在他身後,費力的將他轉了過來,他的眼睛還睜着,瞳孔印出她帶着血的臉。
如同他活着時那樣,眼裡只有她。
白落霜輕輕擦掉臉上的血,看着他眼中的自己恢復清秀的臉,然後伸手替他闔上雙眼。
她沒了力氣,與他十指相扣躺在地上平靜的等待死亡。
拾月信步而來,在她逐漸渙散的眼中覆上她額頭,走馬觀花的將她一生的記憶瀏覽了一遍。
隨着時間的流逝,她的氣息越來越弱,到他收手時白落霜已經氣絕。
拾月對毀屍滅跡沒有興趣,理了理亂掉的衣襟,按照白落霜記憶裡的路線前往後山。
沈家的後山除了傳送陣,還有一處禁地。
那裡供奉着一卷封魔軸,鎮着封魔軸的陣眼是一抹殘影。
他要去見那人,定是要體面些的。
法杖感受到他的心思,飲血後的黑石顯現出條條紅色的斑紋,它也有些興奮。
拾月擡手輕而易舉的摧毀將立在傳送陣周圍的法柱,傳送陣中心先是龜裂出一道細縫,當最後一根法柱化作齏粉時,整個法陣塌陷,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他沒有猶豫,隻身跳入洞中。
在黑洞盡頭,一束柔和的紅光忽隱忽現。
它從一卷封魔軸身上溢出,時不時地遊動到他身側,像是很喜歡他的氣息。
他割破掌心將血滴入封魔軸上,遊動的紅光突然停滯,拾月的心也隨即收緊。
在他注視下,紅光碎裂成無數光斑,將整個洞穴照得通明。
從細碎的流光裡,他看到了一抹身影。
黑色的露肩長袍襯得她肌膚似雪,衣服上繡着燙金的蓮花紋路,同她眉間火紅的蓮印相得益彰。
她像是睡了很久,有些迷茫的擡頭看向他,嘴邊揚起一抹笑意,隨即消散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