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冬小麥
後來等雪化了,何大爺和村長帶着人進山,撿回來的只有幾件沾血的衣物。
那雪地下面,滿是早已經暗陳的血跡,還有些凌亂的爪印,想來不是老虎就是惡狼了。
老大媳婦原本身體就弱,哪裡受得了這樣的打擊,勉強熬過了冬天便撒手去了;家裡又是死人,又要花錢入殮,哪裡來的銀子,老二媳婦一咬牙,揹負着忘恩負義的名頭改嫁給馬家坊一個又肥又醜的老地主,換了十來倆銀子,總算是將老大老二和老大媳婦給入土爲安了。
打那以後,就只有何大爺和六個孫子孫女相依爲命了。
村子裡的人知道他們家可憐,所以看他們家天天上山拾柴爲生,有些心善的還幫着些,心不善的也會被勸着不要和他們搶資源。
好歹最難的時候已經過了,現在何春已經長大成年,足以成爲家中的頂樑柱,並且和隔壁的吳家成了姻親。
二丫和四丫也都嫁了人,她們心裡想着照顧爺爺和兄弟姐妹,所以故意挑了離何家村不遠的王家店。
夫家也都是本份老實的人家,二丫女婿和四丫女婿每次家裡地裡的活計做完了,就會回來幫忙砍柴。
這樣下來,何家的日子也算馬馬虎虎。
當張悅從村長嘴裡聽說了何大爺一家的不幸之後,越發同情起來了。
她吃過中飯,便來找村長了,主要爲說兩個事情。
一嘛是縣裡頭的驛館改建完成後,那鍋爐要燒起來,讓整個驛館都暖和,事必要消耗不少硬柴禾,她已經和陸自在提過了,希望能賣她一個人情。她把這好事兒給了何家村的村長,讓他安排。
到時候不管誰家送來的柴禾,都比市場上高出半倍的價格收購,不過得保證柴禾的質量。何村長哪裡有不應的道理。這冬天裡本來就活少,大多數人都回來,準備着過年。
能有這樣的好事兒,那可就是天上掉餡餅了。
先給了村長甜頭,張悅接下來再說自己的事,何村長的態度果然有了一百八十度轉變,保證一定幫她把人員搞到位,工錢少點都沒事。
五十畝地,她要全部種上冬小麥,這些地。何大家一爺肯定是搞不定的。她需要人手。
何村長把張悅送出門。眼睛都笑眯了,還親自替她喊了輛牛車送她回城。
不管是驛館的柴禾供應,還是種冬小麥的勞動力,那可都是要付工錢的。這樣的好事哪裡求去?
張悅是在翡翠軒下的牛車,又賞了那趕牛車的十來個銅錢,可把他樂的吧,一個勁的說,以後只要張娘子想坐車,儘管喊他。
她想請柳平潮幫忙從省城購買一批冬小麥的種子。
她自己去省城,有些不切實際,一來從未出過門,不知道東南西北方向。二來去省城可不是一天就能回來的,店鋪裡也實在離不開。
你看她昨晚才離開半夜,就出了小偷的事兒,如果去了省城,還指不定會發生什麼呢。
三來嘛。她對省城人生地不熟的,能不能摸到種子店是一回事,去了能否買的順利,對方會不會提價爲難,這都不好說。
既然柳平潮和她是合作伙伴,人家又是從洪都大城市來的,這些小事應該沒問題。
柳平潮自然是沒有不答應的,不過他又問了蔬菜的事,問張悅啥時候能供應上,小饅頭和柳葉面的熱度有限,總得想些新鮮的法子吸引顧客纔好。
如果這時候張悅能弄來新鮮的蔬菜,那什麼太白居,什麼金滿樓,那都是浮雲了,靠邊站吧。
張悅想想,暖棚只差七八天完工,到時候花兩天把地耕好,灑下種子,只要管理得當,比如小青菜、小香蔥這些,只消五六天功夫就能冒出一指長的頭來,其它的菜,比如辣椒茄子豆角的,恐怕要遲些。
豆角從種下到上桌,至少要六十到九十天;黃瓜則是七十天左右,而茄子的時間更長,至少要一百天,其它的諸如辣椒、絲瓜、南瓜、甜玉米等更不用說了,時間更久。
不過先種下就是商機,哪怕過了冬天,到時候人家纔是小芽,張悅的菜就上桌了。
“至少還得半個月,我還在實驗階段,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成功,所以呢柳掌櫃不要抱太大希望。”張悅也不想把話說太滿了,畢竟她也是第一次在古代實施大棚蔬菜。
“我相信張娘子必會成功!”柳平潮說的義氣豐發。
是啊,張悅娘成功了,就是他柳平潮成功了,就代表有大錢賺了!
“正好我明天要派人去省城進些貨,你需要多少冬小麥的種子?”柳平潮問,他真的很驚訝,這小娘子不錯呀,現在不但開了店,還有了自己地了,這纔多久呀。
還記得一個多月前,她怯生生的,卻故作鎮定的,來他店裡推售水晶蘿蔔絲,那時候她還住在貧民區,連溫飽都有問題,現在卻已經小有成就了,做爲一個女人來說,已經很可以了。
張悅有些尷尬,“說實話,我不太會種地,我也不知道,你讓你的夥計問問看吧,大約有五十畝地,讓他看情況買,反正多買了也沒關係。”
張悅如此坦誠,倒惹得柳平潮哈哈大笑起來,“我還以爲張娘子無所不能呢,原來也有不會的東西。”
張悅倒也不生氣,“這世上哪裡有十全十美的人。”
柳平潮的辦事速度真快,不過隔天便讓人把冬小麥的種子送到了,張悅問那夥計花了多少銀子,那夥計只說不知道,她也沒辦法,想着回頭再問,反正兩家有合作,也不差那點錢。
她把種子交給公孫淳,讓他帶回去交給何大爺,何大爺自然知道該怎麼辦。
姚紅姑和李嚴氏聽說張悅要種冬小麥,心裡都有些不安和忐忑。
“悅娘啊,我們這邊沒聽說過有人種這冬小麥呀,萬一種壞了可怎麼辦呀?”
張悅其實最討厭這樣的人,沒做之前,就開始畏首畏尾,做到半中間又猶猶豫豫。不過這畢竟是婆婆,想想還是柔聲解釋起來。
“越往後,我們麪館所需要的麪粉量就越大了,如果我們能自己種小麥,那明年的麪粉錢就省出來了。有了這筆錢,我們就可以做其它的事了,甚至是再盤下一家店,把生意做大,都是有可能的。”
李嚴氏並非不明事理,只是比較擔心賠本,她已經有幾日沒有見過李衡了,現在當然是追問李衡的事,爲何不回家?
張悅只得把李衡一定要留下來建造暖棚的事說了下,她這纔沒說什麼,只是長長的嘆氣。
“是不是嫌棄老婆子我煩哪!”
“娘,看你說的是什麼話,他是真有事在忙,暖棚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候了,沒個我們自己家人在那裡,我還真不放心呢。”
李嚴氏的耳朵動了動,自己家人,四個字鑽進她的耳裡,她突然神秘莫測的微笑起來。
“悅娘啊,你覺得他最近表現咋樣啊?”
張悅點頭,“挺好的,而且他的確很有能力,也不枉妄我們冒着許多流言,把他從乞丐窩裡拉出來。”
“那是,也不看是誰的兒子……”李嚴氏的眼睛眯起,模糊的瞧着院外的天空,她的眼睛已經接近復明,不過現在看東西還帶着一層朦朧罷了,嘴角的笑意更濃了,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
張悅真的很想吼她一句,你老人家醒醒吧,不過最後還是沒說話,轉身去幹活了。
第三天,何春過來請張悅過去看,說是五十畝地雜草已經撥完,今天下種,讓她這個領導過去視查下,給衆將士們鼓舞下士氣。
張悅安排好了店裡,就跟着何春去了何家村,果然地裡已經乾淨整齊,一根雜草也無,而且土層鬆碎,想是已經用犁過了一遍了。
田地旁邊堆了許多牛羊豬糞還有草木灰,何大爺正親自挽了袖子,用鐵鍬在那裡攪拌,儘管是大冬天的,但他頭上還是冒了熱氣。
古代沒有化肥,只有這些最天然的肥田材料。
肥料攪拌完畢,村子裡的勞動力,共分五組。
第一組是最有資歷的老莊稼把式,手裡每人一把鋤頭,刨坑,這可是技術活,坑要不大不小,不深不淺,正正好,需要一定的年頭和功力才能做到,而且那老把式幾乎都是雙手握住鋤頭,鋤尖對着鬆軟的土層上面,隨手這麼一勾,一個坑就出來了。
如果你細細觀察,會發現一路過去,一壟田的坑形狀大小几乎差不離,這纔是真正的專家呢。
第二是施肥小組,大多是中年婦女,她們的資歷雖然不如那些老者,但也是常幹活的,左手提着小麻袋,裡面裝滿了肥料,右手拿一大瓢,瓢從袋子裡盛滿肥料,瓢沿一斜,坑底就是一層肥料,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太多了,種子養份過多可能會撐死,太少了養份不夠根本長不出來。你若仔細看,會發現這些大嬸大娘們都是站同一水平線,側着身體,手裡的瓢就那麼一劃,如一道優美的弧線,一個坑裡的肥料就成了,而且是緊緊跟隨前面老者挖坑的步伐,最多隻落三步的距離。這主要是防止鋤頭會傷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