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在水裡站夠了兩個時辰,氣血終於有了流動的跡象,嵐顏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發麻的腿腳,再看天色,已是漸昏暗。
一天,就這麼悲催地過去了。
好不容易有了些許力量,她艱難地撐起身體,跌跌撞撞地朝着竹屋走去,在溪水裡泡了兩個時辰,還被凍結了內力,她好冷。
衝進竹屋,小桌前某人正悠然而坐,面前放着一個精緻的砂鍋。而她,也管不得他了,直接撲上牀,扯過被褥把自己團團裹了起來。
冷,好冷。
溼噠噠的衣服,溼噠噠的頭髮,貼在身上實在太難受了,粗魯的某人才懶得理會,在被子裡隨手扯下那件溼衣服,丟了出去。
女子的矜持,她纔沒有,當了十幾年的男人,光着亂跑早就是習慣了,此刻凍的半死,還管對方看不看得到?
不過那人顯然也沒有窺探的心,慢條斯理地揭開手中的砂鍋蓋子,一股濃香撲來,嵐顏的肚子又不爭氣地大叫了一聲。
這聲音,在安靜的小屋裡格外清楚,她按着肚子,看着對方慢悠悠地盛好一碗。
是魚湯,都燉成了奶白色,她的眼睛看的明明白白,好饞。
那人慢慢地站起身,端着魚湯走到她的面前,遞到她的面前。
魚湯,鮮美的魚湯,那一陣陣的香味勾引着她的味覺,她的眼珠子都粘在湯上了,有湯還有魚肉,白色嫩嫩的魚肉飄在湯上,她狠狠地嚥了口口水。
該有尊嚴的拒絕麼,然後豪氣干雲地說寧可餓死,也不要被人囚困而死,她是有志氣的少女。
還是一巴掌打掉那碗湯,大聲地呵斥着對方不該用食物來引誘自己,讓他滾遠點。
嵐顏感覺到,對方的目光正停在自己身上,等待着自己的選擇。
她大咧咧地伸出手,接住碗,毫不猶豫地湊到嘴邊,坦然地喝了口。
“真不錯。”她感慨了聲,伸出手朝着那個人,“有筷子沒?”
一雙銀筷子遞到她的手中,她胳膊夾着被子,手中的筷子快速地在湯碗裡撈着,魚肉入口,嫩滑的幾乎瞬間就化了。
手在碗裡扒拉着,大口大口地吃着,西里呼嚕的聲音充斥着房間,她明顯感覺到了對方的詫異和驚訝,轉而變成不贊同的目光,也懶得看一眼。
和管輕言在一起久了,吃東西都是用搶的,哪還顧得上吃相,而且這樣吃起來才香不是麼。
風捲殘雲地吃掉一碗,她把空碗一伸,“再來一碗。”
那人倒也不惱,拿着碗又給她盛了一碗,送到她的手邊,她看也不看的又吃了起來。
這魚肉真好吃,*,還沒有魚刺,不知道是什麼魚呢。
看她吃的開心,那人索性把一鍋的魚湯都端到了她的面前,任由她吃。
嵐顏也不客氣,吃到後來,索性把整個砂鍋都抱了起來,埋頭苦吃。
這魚湯裡也不知道放了什麼調料,讓她吃起來覺得越吃越想吃,明明肚子撐的不行了,卻還是想要填飽什麼。
直到已經再也喝不下一滴湯了,她才輕輕打了個嗝,把砂鍋丟給對方。
“吃飽了,我睡覺了。”不讓她走,那她就不走,吃了睡睡了吃,有本事困住她一輩子好了。
那人不說話,默默地把砂鍋收好,走了。
嵐顏翻身,把被子蓋在身上,閉上眼睛睡覺。
說是睡覺,但是心裡還是紛亂異常,所有表面的平靜,都不能掩蓋此刻的煩躁。
一覺醒來,什麼都變了,想要問一個答案,也問不出個屁。
這個人救了自己,但是卻不讓自己走,到底是什麼想法,別說問了,她想從臉上看點端倪,都他媽的只能看一個猴子臉。
那嘲諷的表情,看的就一肚子火。
從當年的少宮主,成了喪家之犬,又成了乞丐,現在倒好,再成了剖魚的奴婢。這境遇啊,真是讓人悲喜交加。
她的煩躁從心頭升起,漸漸地、漸漸地爬滿全身,不僅是煩躁,而且熱。
火在心頭燃燒似的,她在牀上不住地翻身,到後來是翻身也已經阻止不了那種燥熱了。
她跳下牀,牀幃被風吹來,吹在身上涼涼的,卻還是吹不散身上那股炙熱的感覺。撩開紗簾,她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溪水邊,想也不想地整個人撲進水裡。
冰冷的溪水淹沒全身,她能感覺到清寒的感覺侵入肌膚,但是心頭的燥熱卻怎麼也消散不掉。
這是怎麼了?她好難受,難受的幾乎喘不上氣,誰能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
茫然地擡起頭,看到頭頂的月亮,一輪滿月,銀輝撒在她的身上,似乎有什麼貼上肌膚,被一點點地吸收。
這感覺,好充盈,就像剛纔吃飽了的感覺一樣。
卻又有點不同,不同在這種充盈的感覺像是吃不飽似的,越吸越多,越吸越想要。而與此同時,她心頭的火氣與燥熱也越來越多,眼前的月亮光暈也彷彿恍惚了起來,她的記憶開始逐漸清晰。
在封城時的那些嘲笑,那些不屑,在家中那些被追殺,與輕言時的討飯辛苦,與絕塵差點被殺時的慘狀,都在一點點地浮上心頭。
她要報仇,她要殺了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她要一點點讓那些人嚐到欺辱她的痛苦,從未有象現在這般瘋狂的仇恨感。
殺人的慾望,因爲此刻的充盈感而越來越強烈,她從水中爬起來,毫不猶豫地揮舞着手,身體裡的真氣在動作中撒出,打在竹葉上,噼裡啪啦亂響,碎裂的竹枝滿地都是。
正當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時候,面前衣袂聲起,落下一道身影。
她努力睜着迷亂的眼睛,看到青碧色在眼前飄蕩。
是那個男人!
而那人一言不發,隨手拍來兩掌,嵐顏連躲閃的想法都沒有,狠狠地彈出兩指,兩人勁風相交,嵐顏被重重地彈開,身體落回水中,再度打了個滾。
她又跳了起來,再度撲了上去。
剛纔被他打中,她不但不覺得疼痛與難受,反而有種說不出的舒坦,釋放的舒坦。
而那出手,也讓她的殺意徹底被激發,他不是說打贏他就能離開嗎,那就打好了!
一指又一指,一掌又一掌,對方袖角微拂,她就被彈開,但是馬上她就又跳起來,再度出手。
而此刻,她的記憶也無比的清晰,曾經腦海中所有的招式,所有的內功和招式,都如浪潮般在腦海中拍打洶涌而至。而她的手腳也從未如此靈活過,每一招每一式都銜接的無比巧妙,鳳逍那本書上的招式,連綿不絕地拍出。
她一直在盡情地釋放着,一套打完,再來一套,翻來覆去地打着,而對方就簡單的多了,一揮手她就滾一邊去了。
而他彷彿在折磨她一般,每次揮的方向,都是溪水裡,於是她就象一頭在水中打滾的驢,一次又一次地掙扎,一次又一次的爬起。
當她又一次被打翻在水裡的時候,嵐顏的手撐上,想要再起來,身體一軟又落了回去。
身體猶如被巨石碾壓過一般,她就象被人一腳踩扁的蛤蟆,再也鼓不起半點力道。
水波沖刷過身體,一陣陣的冰冷,她開始哆嗦,神智也因爲這種冰冷而一點一滴地恢復。
她剛纔在幹什麼?對着自己的恩公出手,甚至心頭始終有殺意地出手?
一雙繡着雲紋的絲履出現在她的眼前,她慢慢擡起頭,露出一絲抱歉,“對不起,我瘋了。”
除了瘋,她似乎也找不到任何理由爲自己的行爲開脫。
那目光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甚至沒有半點表情的波動,朝她伸出手。
她看着那伸來的手,卻沒有遞出手,而是想要自己撐起身體,可身體才支起一半,又無力地趴了回去,再看自己的手,已是不受控制地顫抖着。
這才一會,怎麼自己就像虛脫了一樣?
她茫然地看着,水面的倒影中,不僅是她的手在抖,她的整個人都在抖,微微泛白的光線中,就連脣也在抖。
泛白的光線?
她這才發現,天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有了亮。
天哪,她難道發了一夜的瘋,抓着恩公打了整整一個晚上?可是時間爲什麼彷彿卻只有一瞬間?
難怪她會累成狗,被人摔了一夜,還能起來纔怪。
那恩公的手已經縮回去了,她現在再喊幫忙拉一下,會不會有點過分?
正想着,對方的身體卻蹲了下來,衣衫下襬落入水中,轉眼就被暈染了深沉。
雙手抄入她的腰身下,微微一用力,她已被翻了過來,被對方打橫抱在懷裡,溫暖的氣息貼上她冰冷的肌膚,頓時有了些許的暖意。
冰涼的肌膚?
嵐顏低頭看去,嚇地張大了嘴。
比發瘋更可怕的是什麼,是對着恩人發瘋,比對着恩人發瘋更可怕的是什麼,是裸體對着恩人發瘋。
她還整整瘋了一夜!
當這個認知入腦,饒是臉皮厚如她,也不得不低下頭,不敢再看對方。
當整個身體再次沉入溫暖的牀榻時,她才恍然地想起——剛纔那麼好的機會,她爲什麼不掀了恩公的面具?
豬腦子就是豬腦子,走到哪都是豬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