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5
衍金閣。
蘇流兩指間夾着個白色的棋子,面無表情地望着坐在桌子對面的小小人兒,眼神有些犀利。屋子裡的氣氛有些冷凝。
“咳咳……”蘇卿假裝咳了兩聲。
蘇流卻突然笑了,道:“卿兒,所謂不知者無罪。那日完全是個誤會。當年我親眼看着你的孃親跳下懸崖,我守着她的墓過了六年,如今憑空冒出了一個什麼都不記得卻長得很像你孃親的女人,我就以爲她是你孃親,那麼是不是太兒戲了一些?”
“都是藉口。”蘇卿哼哼,道,“你若真的一心一意只有孃親,怎麼身邊還有個夫人跟着?若織姨娘說得對,你也就是口上說說。”
“口上說說?”蘇流望着那棋子微微有些失神,“若真的只是口上說說便好了。這樣,若是真的到了要放手的時候,也可以輕鬆一點。”
“至於言晴——”蘇流頓了頓,“我本就打算回了盛京便與她和離的。現在在外頭,歡兒還小,需要她幫忙照料着。”
蘇卿心下有些詫異,臉上卻依舊面不改色。
“真是糊塗了,跟你一個小毛孩說這些做什麼?”蘇流嘆了一口氣,又覺得有些好笑,將棋子往桌子上一丟,道,“今兒你找我來,該不會是爲了賭博吧?”
“小孩子也是可以懂得。”蘇卿暗暗地吐槽。
蘇流笑着搖了搖頭,站起來,將剛剛小廝兌換好的十萬兩銀票丟到蘇卿的面前,說:“若是缺錢,直接和我說罷了。我好歹也是個王爺,這點錢還是不會放在心上的,大膽拿去花好了。不夠去醉香樓找我。我先走了。”
“你以爲我是來和你要錢的嗎?!”蘇卿臉色漲紅,看起來似乎很生氣。
蘇流挑眉看着他,道:“難道不是嗎?”
“我好歹也是養在皇宮裡的皇子,這暖香居自我四歲以來就是我掌管的!我會缺錢嗎?!”蘇卿暴走了,“你這是在侮辱一個有志向的大好青年!”
蘇流“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就連蘇卿身後的小廝也沒有憋住。屋子裡的一片笑聲,蘇卿怒吼:“我要和你賭!”
“小孩子賭博不好。和我賭,只怕你會輸的連褲子都沒有。”蘇流打了個哈欠,道,“已經寅時了,早些睡吧。”
說着便要往外走,蘇卿在他身後冷哼,道:“戰洛王爺,今兒我們來賭賭孃親吧?若你贏了我,我便祝你一臂之力,讓你可以順利帶着孃親回家。若你輸了,明兒便收拾收拾東西,帶着你的女兒小妾離開雲州!敢不敢和我賭?”
蘇流淡淡地瞥了蘇卿一眼,道:“沒有你,我也可以順利帶着你孃親順利回家。”
蘇卿氣沖沖地坐下,道:“你不和我賭,我就永遠留在雲州!只要我不回去,你休想帶着我娘走!我倒要看看,我孃親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話音剛落,蘇卿便覺得一陣恍惚,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蘇流提住了領子,整個人被他從椅子上揪了起來。
“你放我下來!”蘇卿的小短腿在空中蹬踢着,
“你以大欺小!欺負我!我要告訴孃親!你這個壞人!!快點放我下來!”
蘇流提着他,將他的臉轉向自己,盯着他的眼睛,說道:“蘇卿,我是你爹,和不和你賭不是我敢不敢的問題,而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你娘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誰也別想將她從我身邊奪走。拿她做賭注,你休想。”
蘇卿瞪着他,“你之前不是信心滿滿嗎?!”
蘇流將他往椅子上一丟,蘇卿摔在椅子上,痛的嗷嗷叫。蘇流面無表情地說:“三十年前,我被困在皇宮的密室裡入蠱隨後被送去雲之國,那時候我以爲三十五歲的時候我一定會死,這輩子大抵就是這樣了。可現在我依舊活活得好好的。”
“人生變化莫測,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蘇流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即是如此,拿我最寶貝的東西做賭注,未免太過於兒戲了。”
蘇卿盯着他看了許久,才摸着屁股嘟囔道:“現在這麼寶貝有什麼用啊,早幹什麼去了!非得等失去了纔要後悔!”
“我並不後悔當年那樣對你的孃親。”蘇流望着窗外的梨樹。他記得,我入王府後的幾個月裡的一個夜晚,我坐下歡意閣櫻花樹下吹簫,現下已經是二月了,就快要到了櫻花樹開花的時候了。不知道那個時候,他還不能和我一起在樹下吹簫。
蘇卿摸着屁股坐下,“被你這麼一說,你倒都是對的。”
“哪裡對了。”蘇流苦笑,“當初我並不知道尹絮是陰性女子,只覺得只要我狠心捨棄了她肚子裡的孩子,辜負了她,你孃親必定會恨我入骨。我的確這樣做了,你孃親也的確恨我入骨了。唯一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尹絮會死。”
蘇流看了一眼失神的蘇卿,笑道:“糊塗了,和你一個小毛孩說這些做什麼。早點回去休息吧,我該走了。”
“等等!”蘇卿在後面喊道,“你還沒和我賭呢!”
蘇流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六博,想了一會兒,執起一個白子,一用力,棋子便碎成了四塊。他將棋子一丟,道:“我輸了。”
說罷,便轉身走了。
“爹。”蘇卿突然喊住他,“下個月是尹絮姨娘的生辰,孃親後天便要出發回盛京清風谷看看她。孃親武功盡失,路上不安全。”
話裡有話,卻也是明擺着了。
可蘇流卻是被那一聲“爹”給嚇到了,回頭看了看他的兒子,笑道:“以前我在雲之國的時候,便化名‘顧傾’,只不過是傾心的傾,現在聽聽,還是蘇卿來的好聽些。”
“孃親取得名字,自是好聽。”蘇卿洋洋得意的說。
“是該好好和軒帝談談了,畢竟是我兒子,怎麼可以跟着姓‘司’?”蘇流突然笑了,道,“平白無故多了個兒子。得尋個日子帶你回去認祖歸宗了。”
說完,蘇流便走了。蘇卿癱在椅子裡,看着桌子上的棋子半響沒有說話,直到小童子喚了他一聲,他纔回過神來,似自言自語地說:“似乎我這爹爹,也不算太壞。”
小童子笑着說道:“王爺的性子倒和少爺很像。
只是王爺有些傻,少爺長着有七八分像王爺,王爺居然都沒認出來。”
蘇卿聳了聳肩,未語。
清晨。
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暖香居的門口,若織指揮着下人們陸陸續續地將行李往上搬。不時,已經將東西收拾好了。
“絮兒。”我一轉身,便看見月兒扶着華嫣然走了過來。
“娘。”我走到她的身邊,“都快收拾好了。我們先上馬車。”
華嫣然雖才五十多歲,可已經是滿頭銀髮。自從尹絮過世之後,她老的很快,身子越來越差了,體弱多病的,早已經沒了二十多年前她嫁入尹王府時的美麗了。
“絮兒,都讓下人們去做,別累着自己了。”我扶着她上了馬車,吩咐了月兒照看,自己又下了馬車。華嫣然將我認成絮兒,和她待在一起,心裡總是很難過。
“小姐,可以出發了。”若織走到我的身邊,說道。
我看了看馬車,問道:“卿兒呢?”
若織朝後面的一輛馬車上努了努嘴,道:“昨夜不知道又幹什麼去了,一下樓就上馬車補覺去了。我剛剛去瞧過了,睡的正香呢。”
“那就出發吧。”我點頭。
“素兒。”若織正想說話,便聽見身後有人喚我,我轉頭看去,司瑾軒在不遠處站着,我的笑容還未露出便已經僵硬了——東方顥便站在他的身邊。
東方顥緩步走到我的面前,看了看馬車,道:“又要去哪兒?”
我低下頭,他高大的身影壓的我有些喘不過氣來。這是六年後,我第一次與他相見。他是我的哥哥,也是我曾經愛了二十多年的男人。
“去哪兒?”見我沒有回答,他的聲音又拔高了一些。
“去盛京。”我立刻回答道,“下個月就是尹絮二十五歲的生辰了,正好蘇流不在盛京,我便想帶着二孃去看看她。”
他似乎鬆了一口氣,擡起我的下巴,面無表情地看着我,道:“到底是我這個兄長沒有好好教你,明明還好好活着,居然都不給我報個信。整整六年的時間,你還真的挺會躲的。這回回去,我定要告訴皇叔他們。”
他的語氣平淡,似乎也沒有多生氣,我擡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在他的臉上找到怒氣。
我笑着拉了拉他的衣裳,道:“是,四哥!都是小妹不懂事,讓四哥擔心了。”
“回盛京,有空就去宮裡看看老七。”東方顥瞥了我一眼,“六年前你出征回來都還沒來得及見到他就……這六年裡他也很擔心你。也虧得他時時幫襯着蘇流,不然蘇流的一世英明就全毀於一旦了,你倒是得好好感謝他。”
我點了點頭。
“你皇嫂那件事——”東方顥瞪着我,“看在你將我女兒養的挺好的份上,我就不責怪你了,只是剩下的事情你不準再插手了!懂否?”
“啊?”我愣了一下,立刻道,“不行!”
東方顥挑眉:“不行?”
“行……”我慌亂地低下頭。
司瑾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