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辦公椅上的是一個年過50的法國男人，此刻他皺着眉頭，稀疏的頭髮幾乎要豎起來了，看到敲門而進的Jerry，再加上她的一口英文，氣更不打一處來，把手上的一份文件一甩：“誰做的這是？”
Jerry只是堪堪能聽懂法文的程度而已。她最看不過這法國佬總以爲自己國家的語言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語言，動不動就要在辦公講 法文。天知道辦公室裡大半人是外國人好嗎？
但這些，Jerry只能在心裡默默吐槽，誰讓對方是boss呢。
沒聽見人回答他的問題，Edward更生氣了，又是大吼：“Jerry你的嘴巴長到屁 眼上了嗎？”
Jerry噁心了一把，忍着語言被嫌棄的風險，用英語說：“這份策劃案是Kelly做的。”
聽到Kelly，Edward的眼睛亮了下。辦公室的人都知道，Edward對Kelly有意，追了她好久，不論公事私事總是要找Kelly，但至今無果。
Jerry往外看了下，座位空空的：“Kelly還未來上班。”
Edward總是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說了句：“來了之後讓她來找我。”
Jerry乖乖退出辦公室。
直到下午三點Kelly纔到辦公室。正忙的Jerry也不忘告訴她：“boss請你去她辦公室。”之後又補了一句：“他早上就在找你了。”
已經40歲Kelly臉上不見老態，身材也很好，一眼就可以感受到的氣質，聽到這話，只是摘下墨鏡，將包扔在椅子上，踩着10釐米的高跟鞋走進總經理辦公室。
“boss，你找我。”Kelly講着流利的法文，如果不是她長了東方人的臉蛋，很容易讓人以爲她是個法國人。
Edward摘下眼鏡，走到桌子旁，抽出文件架上的一份策劃案：“這是你做的策劃案？不可能啊，這一看就是實習生的水平。”
Kelly伸手接過來看，在這期間，Edward還乘機碰了下她的手背。Kelly臉上沒有任何的嫌惡之意，她只是翻開文件夾，一看，立馬分辨出這不是自己做的東西。
她昨天趕出的策劃案，因爲臨時有點事，讓自己帶的實習生把東西交給Edward，很明顯的，實習生把自己做的策劃案交上來了。不論緣由是什麼，Kelly都覺得這種事情實在太過惡劣。她擡起頭，沒有辯解，說：“抱歉，我交錯了，稍後立刻發到您郵箱。”
“交錯？”Edward眼神有深意：“Kelly，據我所知，你對敵人一向不會手下留情。”
Kelly笑了笑：“那不是敵人，這樣的人夠不上敵人的臺階。對於這次失誤，我會進行檢討，十分鐘後您將收到完美的策劃案。”
“對了，針對這個活動，總部那邊準備派你負責。所以，Kelly，你的時間很緊，晚上你就要飛往中國。你挑一個人做幫手。”
聽完，Kelly表示知道，從辦公室出來。她看了一眼不斷往boss辦公室瞄的實習生，一個手勢，把他帶進了小休息室。
Kelly最近工作太多，忙得翻天覆地，頭疼得厲害。她坐在沙發上，揉着自己的眉頭：“Andy，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嗎？”
被稱作Andy的二十出頭的男生表情無礙，好像是真不知道：“Kelly姐，發生了什麼事？”
好了，只要一句話就可以確定這人並不值得再帶。
Kelly站起來，留下一句話：“看在你導師的面子上，對於這件事，我不會上報，你也可以留在這裡。但是我不會再帶你了。”
Kelly開門出去，經過Jerry的座位時，說了聲：“回家收拾東西，晚上七點的航班，飛中國。”她想
了想，聲音低了很多：“東西帶齊點，這次可能呆得比較久。”
她們抵達中國的時候也是晚上，兩人徑直打了車去九點休息。直接一覺到天亮。
Kelly是個工作狂，相反，Jerry是個迷糊小女生，對不需要做的事，能不做就不做，還有另外一點很致命，愛賴牀。賴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Kelly看了看手錶，她已經叫了Jerry五次了，哪知這姑娘怎麼都不起來。估摸了下，如果她再不起牀，就要錯過九點的早餐時間了，還順便會影響到今天的工作行程。思及此，Kelly走進洗手間，用牙杯裝了一杯水，走到Jerry牀前，然後一杯清涼的自來水就潑在了Jerry臉上。
房內啊的一聲尖叫。
Jerry抹了一把臉，左右看，大聲道：“天啊怎麼了！發大水嗎Kelly快跑啦！”
聽到這句話，Kelly有一瞬間的懊惱，在危機關頭，看來這姑娘還是有點爲她着想的。而且看來，這個潑水叫醒的方法直接又有效，以後可以推廣開來。
Jerry迷迷糊糊地從牀上爬起來，和Kelly打了個招呼，走進洗手間，然後是一個拉高的聲音：“咦！我的臉上怎麼都是水啊！”
兩人吃完早餐已經是早上十點了。她們打了車到了此次活動合作的酒店，在大廳裡等候合作方的負責人。
百無聊賴的時候，突然聽到Jerry一聲怪叫：“哇，剛剛走過去的那個大叔好帥。咦，他手裡牽着的小朋友也好萌！”
Kelly失笑，但她沒回頭。
又等了一會兒，酒店負責人過來了。看到來人的瞬間，Kelly的眼神有點複雜，她本來是有所期待的。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期待什麼呢。
凌東昌走近的時候，只覺得眼前的女人有些眼熟，他還在腦海裡搜索着，對方就伸出手來：“你好，我是E.L公司此次活動的負責人Kelly。”
“我是助手Jerry。”
凌東昌又看了看，終於把這個人從記憶里拉出來。但他沒有選擇打破這種局面，也只是伸出手，禮貌地自我介紹：“我是凌東昌，負責接待你們的。”他想了想，不妨扔個小炸彈：“我只是負責接待你們的，具體的執行操作由我們老闆親自和你們談。”
本來已經丟到深淵裡的心又一次被高高掛到空中。Kelly勉強一笑，答：“好的。”
凌東昌對這次的合作並不是太清楚，所以他只是把Kelly和Jerry帶到會客室，留了一句：“請稍等，我們老闆十分鐘之後便到。”
然後吩咐前臺給兩人各送一杯水。
握着水杯的手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好像只有一層皮包着幾截骨頭一樣。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整個身體好像比以前豐腴了不少。
“Jerry，交男朋友了嗎？”
Jerry被她這一問驚到了。整個E.L都清楚，策劃部負責人Kelly小姐是個美貌卻不解風情的人，與她只可談公事，只要你工作做得好，她是不會怎麼你的。
所以自從Jerry進入E.L之後，與Kelly小姐只有公事上的往來，而今天？
Jerry戰戰兢兢：“唔，沒有。”
Kelly好像聽到什麼有趣的事，接着道：“你爸媽沒催？”
Jerry是中國人，雖然在國外長大，但是老一輩的人是逃不過女孩子到了一定年紀就必須嫁人生孩子的思想的。看Jerry也有二十來歲了，被父母催是一定的吧。
聽到這，Jerry低下頭，有點苦惱：“媽媽催了，她老是要叫我去見陌生的男孩子，可是我不喜歡這樣啊，兩個人就那麼呆坐着，說一下你家有多少錢，我家有幾套房，然後速速結婚抱孩子。真的好沒意思的。
”
Kelly笑出聲來：“這有什麼。每個人和另外一個人相識，都是從陌生到熟悉的啊。你沒去做怎麼知道那沒意思呢。”她的談興起來了，繼續說：“你不想去做，只是不想按照你父母親的意思來做。唉，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我倒是不太能……”
正說着，會客室的門打開了。Jerry先是轉頭看過去，是剛剛在樓下看到的帥大叔唉！Kelly也被開門聲影響，她扭過頭去，這個空間像在放慢電影，她先是看見了一張常在夢中出現的臉。
他比夢裡的他老了一點。
封雲霄，別來無恙。
緊接着炸起的是一個女孩兒的聲音：“我都說不要吃了你還老逼着我吃！”
封雲霄開門還未來得及擡頭，只顧給封小婧擦嘴邊的蛋糕屑。不好好吃飯的小孩真是太討厭了。他板起臉來：“不吃早餐你要瘦成排骨嗎？我可不想抱着一副排骨睡覺。”
便擡頭邊說：“有本事以後別半夜跑到我房……”
話音在視線接觸到Kelly的那一瞬間落下：“……間來。”
封雲霄並沒有意識到現在站在自己跟前的人是誰，他的思維無法運轉，只是一手拉着封小婧，一隻手擡着。
很久之後，他看見她朝他笑了笑，說：“嗨。”
“詩韻。”
一旁的封小婧皺起眉頭來，烏拉拉的：“詩韻不是我媽媽的名字嗎？喂，你怎麼可以也叫詩韻！”然後又仰頭不爽地看封雲霄：“你最近真是越來越花心了，我要告訴凌阿姨。你又揹着她勾搭美少婦。”
封雲霄斥了一聲：“這些都是跟誰學的。”
封小婧雲淡風輕道：“我同桌啊。”
“以後不用去上學了，我看學了也沒什麼用。”
封小婧嘴一努，掙開封雲霄的手，往外跑去，在門口撞上進來的凌渝水。
凌渝水蹲下來，一把抱起封小婧，轉頭的時候，看在場的幾個人，感覺氣氛好像不對。
然後是封雲霄打破了沉寂，從凌渝水懷裡抱過封小婧，說：“先坐吧。”
凌渝水離開會客室，去衛生間。她今天早晨也不知道吃了什麼，拉肚子拉得厲害，在衛生間蹲了好久纔出來。出來的時候，她看到剛剛在會客室裡的Kelly。
凌渝水禮貌地打招呼：“你就是法國過來的那位負責人吧？我是封雲霄的妻子，凌渝水。”
Kelly以爲對方在示威，多年來的不甘一下子爆發，說：“我是封小婧的媽媽，柯詩韻。”說完之後，連她自己都覺得無趣。
經歷過了歲月風霜，凌渝水已經不是當初爲愛瘋狂的女孩了，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下：“我知道，小婧和你長得像。”
Kelly低頭往臉上潑水，周遭都是稀里嘩啦的水聲，她雙手撐在洗手檯上，聲音很低：“他好嗎？”
凌渝水還是笑：“我不知道。”
“我這次只是來工作的。”
“我知道。”
“我不想奪回什麼。”
“我知道。”
凌渝水的淡定讓Kelly有點煩躁。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她只知道自己想知道很多事，但是又不想知道。
她又往臉上潑了一把水，看鏡子裡的女人，聲音有點喑啞：“他過得好嗎？”
“也許好，也許不好。”
凌渝水拉開洗手間的門，轉身出去。
整理好自己後，Kelly回到會客室，站在門口，看到Jerry陪着封小婧玩，而封雲霄則仰頭坐在沙發上，手臂橫在眼睛上。
好像很多年前，他也是這樣。和安靜吵架了，跑到她家來，坐在沙發上，手扶着額頭，一句話也不說。
好像這樣，一不小心，就地老天荒了啊。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