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他似乎看見天闌珊就在天上,卻是一個遙不可及的背影,隱約間看見她的長髮舞動,她一身俠女裝扮,彷彿隨時就要遠走天涯。像是發現有人再看她,那人回眸看向嚴恪,巴掌大精緻的小臉洋溢着璀璨若驕陽的笑意,水潤的大眼睛裡藏滿了靈動與純真,像是山間的精靈,誤入了世間,笑得好似那海棠花開。在不合適的季節出現,只爲了身上那一份與衆不同。
嚴恪溫潤如玉的面容揚起一抹溫婉的笑意,桃花眼中是藏不住的寵溺,伸出手,想像平常一樣,讓她過來。
天空中的人卻終究化作星子消散,好像從未出現過。嚴恪愣了會,纔將手收回。竟是他魔怔了麼,連鏡花水月都未能分辨。
“丞相。”房間裡悄無聲息又多了一人。
“太后有何事交代?”嚴恪微微蹙眉。這人是太后身邊的親信。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那人卻是回了一句不相關的話。
嚴恪望向天邊,仍是一派天朗氣清之象,只是其中人有誰能看得懂其下的暗流涌動呢?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太后竟是起了這個心思嗎?那高高在上的位置…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嚴恪的聲音在黑夜中,混着殘餘的海棠香味,竟是格外的清朗。
那人遲疑了一下,見嚴相沒有交代其他事的意思,便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的離去了。
棲梧殿。
太后合着眼斜靠在榻上,手裡捻着一串佛珠,隔着簾子聽人回報。
整個棲梧殿靜悄悄的,唯有燭火跳動燃燒和佛珠碰撞滾動的聲音,太后良久才擺了擺手,下面的人如釋重負的退了下去。
太后緩緩睜開眼,眼睛裡是沉重的暗流涌動。女人麼?就註定不能站到那個位置嗎?明明她有那個能力。朱脣輕啓,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麼?”
這一句話像是魔咒,詛咒了一代又一代的皇朝。
太后低低的笑了,眼裡卻是沒有任何感情。她爲了家族拋棄了她的心上人,爲了皇室一人坐到了大殿之上垂簾之後,沒人知道,也沒人在乎她當時是否難過害怕,她必須要主持大局,主持南晉的一切。現在的那個頑劣皇帝有哪一點比得上她鳳竹息?
起身把佛珠輕輕擱在案上,鳳竹息緩步走近內室。眼神卻是一點一點的變得堅定。玉痕哥哥,若是你在,你會同意我嗎?還是和我站在對立面?
但是,我已經做了選擇。你同意,或不同意,又重要嗎?
齊英山,飄渺門。
主殿之上,高坐之下。黑衣男子負手而立,額骨的一綹白髮又多了些許。他思忖着還有多久他的頭髮纔會完全花白。
“師父!”
三師兄弟一齊進來拜見。
“嗯!”樓玉痕擺了擺手,“都起來吧!”
“師父,你頭髮好像白的又多了點。難道是師父最近又挑食了?”燕南月奇怪的
問道,隨即又興奮起來,“師父我最近做了一種芝麻糕,你要嚐嚐嗎?”
說着燕南月就掏出了懷裡用手絹包着的幾枚糕點,一臉討賞的湊了上去。
“芝麻有黑髮的功效,師父可要多吃點!”蘇姑醜擺了擺蘭花指。
樓玉痕臉上的冰山出現了些許的裂縫,“你們出去!下次演武場過不了我百招,”說着特意看了一眼武功最差的蘇姑醜,“就去面壁山思過苦修!”
“啊!師父饒命啊!”蘇姑醜哭喪着臉,十足的怨婦技能滿點。
一隻白鴿大剌剌飛近,轉了個圈落在了樓玉痕的手上,樓玉痕親切的拍了拍白鴿,這才取下腿上綁的信條,拿出來一看,他的眉峰攏起,眼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擔憂和憤怒。收起紙條,“華雲留下。”
趙華雲看了眼上位的師父,一臉呆滯,完全狀況外。直到兩個師兄都退了下去,整個大殿只剩他和師父兩人他的眼裡才流露出少見的精明。
“華雲你即可下山一趟。”樓玉痕兩指輕彈,那張紙條就直直向趙華雲射去,若是目標是普通人的心臟,只怕紙條也能穿過心臟然後釘在背後的牆上。
但趙華雲也不慌張,氣定神閒的一個旋身,再用兩指輕輕鬆鬆的接下,打開一看,他的神色變得古怪,隨即勾起一抹戲謔的笑容,就連說話也帶了些許調侃。
“師父想要徒兒做些什麼?”
樓玉痕斜他一眼,“你自己做主!”說着,拂袖就要出大殿門。
“那我可以帶回小師妹咯!”趙華雲指尖微微用力,那紙條便成了齏粉。再看師父的時候,果不其然師父猶豫了,師父還是心疼了。
然而,樓玉痕僅是一瞬間的僵硬,聲音堅定不容反駁,“除了這個。”言罷便拂袖走開。只是背影在趙華雲的眼裡又多了幾分絕情。
趙華雲面對着空無一人的主殿,幽幽嘆了口氣。師父怎麼就這麼理智呢?稍微感性一點鬆個口小師妹就回來了。
不過,師父不來沒關係,小師妹,師兄這就來解救你!
金陵,天香樓。
在跟據幾天的挺屍中,天闌珊很不幸的得知自己被簽了賣身契,成了天香樓的一位姑娘,雖然她現在勉強能自由行動,但也僅限於她的房間裡,偏偏她的武功好像被封住了。她對這裡的老鴇,也就是彩蝶口中的媽媽說過她是相府夫人,卻偏偏沒一個人信。於是乎她悲催了。
“桃夭小姐,今晚就是你的開苞夜,你確定什麼都不吃點嗎?”彩蝶憂心忡忡的看着從醒來就一言不發的天闌珊。
天闌珊確實不想說話。從她一醒來就被彩蝶告知今日是她的初夜拍賣日,她的心情好得起來纔怪!她沒吃過豬肉還沒在話本子上見過豬跑嗎?她在想着今天怎麼逃出去。偏偏她清醒的這幾天小酒又不上來了。
果然,還是要自己動手才能豐衣足食。可她現在連動動嘴皮子的力氣都沒有,好像是香爐裡又加了什麼東
西。
“彩蝶,時間快到了!你快給桃夭打扮好!待會兒就要上場了!”一身大紅的老鴇舞着石榴色的帕子就走了過來。濃烈的脂粉氣息讓天闌珊有些反胃,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可是桃夭小姐還沒吃東西…”彩蝶有些遲疑。
“桃夭,你今晚可要乖乖聽話,憑你的姿色混兩天被哪個貴公子相中也未可知啊!好好幫媽媽招待那些客人,媽媽是不會虧待你的!”老鴇眉飛色舞的想着自己今晚恐怕又要數錢數的睡不着了。
“彩蝶你快些給桃夭打扮,我先下去應付應付那些人!”老鴇說着扭着腰就往外走。
彩蝶嘆了口氣,這纔給天闌珊化起妝來,描眉,塗胭脂,最後挽了一個時下最流行的玉蟾髻,簪上幾朵粉色的珠花和一隻桃花玉簪,又爲天闌珊換了一身流雲水袖裙,卻是特製的薄紗,行動之間許多風情嫋嫋。
彩蝶完全被驚豔到了,“小姐,你真美!”
天闌珊卻是沒什麼感覺,只是腦袋轉了轉,指了指茅廁的方向,然後彩蝶了悟的扶着她去了茅廁。
到了茅廁,天闌珊指了指廁紙,彩蝶又跑出去說是給她取紙。天闌珊一看沒人連忙關上了茅廁的門並且從裡面鎖住,然後四處觀望,鎖定了一個位置,便對準茅廁旁的窗口努力的爬,好不容易到頭了,一推窗口,就看見了天香樓的後院,小酒正躺在樹下偷懶。
她欣喜的想要呼救,卻發現自己張口吐不出一個字,剛纔爬上窗口已經費了她好大的力氣。突然聽見茅廁外再撞門,天闌珊立馬驚恐起來,一邊努力向外爬,一邊用手敲着這邊的窗,企圖引起小酒注意,奈何他已經睡死了。
眼看門就要被破了,天闌珊急中生智取下手腕上的玉鐲用力向小酒那個方向砸去,卻悲催的發現力氣不夠射程太短,玉鐲剛好滾到了小酒的腳邊。
等小酒若有所感睜開眼,天闌珊已經被抓了回去,他看着眼前從天而降的鐲子,難道天上掉餡餅了?
小酒一邊欣喜的收好鐲子,一邊往前廳走去。今天可是那位桃夭姑娘的初夜拍賣會,人多就容易嘴雜,消息自然也就廣。
他熟門熟路的摸進了前廳,同幾個小廝打了招呼便到了幾個位置靠前的達官貴人旁,準備耳聽八卦。
老鴇在說的那些東西他都聽膩了,翻來覆去在他看來就是一個意思——此女絕美,此女是處,此女價高,看官們請給錢。
直到那位着粉色衣裙半遮半掩的女子被請到了中央,小酒立馬倒吸一口涼氣!這個人他卻是認識的!她怎麼進了天香樓還做了花魁?我的乖乖,這下事情大條了!這可是丞相夫人!天香樓絕對要完!
在衆人競價拍賣時,小酒偷偷溜出了前廳,琢磨了一下,選了個折中的方法。他出門尋了一個腿腳最靈活的乞丐讓他傳了一個信條給丞相。忙完這些小酒回到前廳才發現這丞相夫人的行情真不錯,甚至高到了三千兩白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