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是停了。
夜色一點一點的將烏雲裹住,今夜本是一輪圓月掛之時,卻奈何這金秋時節突降暴雨,半點月亮的影子都沒見着。
房間的燈盞並沒有被這些點亮,是以周遭環境漆黑一片,顯得這寧靜的院落甚是冷清。她卻好像在黑夜中看到了師父的身影,淚花涌動。
齊英山,飄渺門。
深夜,寬闊的院落始終燈火通明。窗前,是以黑衣男子負手而立,他的黑髮如墨,面如冠玉。看起來很是年輕,只是細看纔會發現他的臉色蒼白脆弱的如一張紙,甚至額間的一綹長髮竟是和他的臉色一樣的蒼白,卻是透着一樣的詭邪。
“你們說,師父還要站多久?”
角落裡隱隱傳出談話聲,卻是燕南月和蘇姑醜以及趙華雲三師兄弟。
趙華雲扯着蘇姑醜的衣袖,半晌才憋出一個字,“求…”話還沒說完嘴裡就被塞了一個糕點,燕南月壓住他的肩膀低啞着聲音,“你就不能小聲點!”
蘇姑醜看着一臉弱智的趙華雲,不由嘆了口氣,“傻雲,求師傅卻是個好方法,可是我們已經證明了這也是個沒用的方法!”
趙華雲低落的啃着糕點,表示他的失落。實則暗自翻了個白眼,你們一個個想的都是怎麼用美食和美容賄賂師父,師父能鬆口纔有鬼了。
“師父不會是在想小師妹吧?”燕南月從懷裡又掏出了一枚糕點,細細啃着。
“誰知道呢?也許是因爲今天天朗氣清適合思考人生?”蘇姑醜聳了聳肩,突然想起什麼立馬嚇得花容失色,“哎呀呀我的玫瑰浴還沒用呢!今天的美容覺還沒睡呢!完了完了明天皮膚就暗沉沒有光澤了!我先撤了,你們慢慢探討!”
話音剛落,蘇姑醜一陣風似的飛遠了。
燕南月深深鄙視了自己的二師弟,然後滿意的拍了拍小師弟的頭,果然還是傻雲更適合他,雖然傻了點,但至少能任他捏扁搓圓。
房間裡,黑衣男子無奈的嘆了兩口氣,他該拿他們這些傻徒弟怎麼辦纔好?唯一一個聰明的三徒弟,卻是一直在扮癡傻。
房間裡悄無聲息多了一個人影,一襲紅衣瀲灩,眉眼間卻是對眼前之人的擔憂,“玉痕,你的白髮又多了些。”
“無妨!不過是白頭翁毒而已。”樓玉痕卻是不在意的一笑。他是飄渺門門主,若是連白頭都熬不住,又如何擔起整個飄渺門。
“聽說你那小徒弟在京城嫁了人家。”紅衣女子緩步走至他身畔,與他並肩。
樓玉痕身形一滯,很快又恢復自然,“女孩子家,到了年紀成親是應該的。倒是我這個做師傅的,沒有爲她送上一份賀禮。”
遠處的雲朵微動,卻是在漆黑的天空下完全遮掩掉了其動作。
紅衣女子嘆了口氣,“玉痕,你何必勉強自己?明明你對她…”
“住口!”樓玉痕打斷。
“可你明明…”
樓玉痕的臉色瞬間比剛纔還要慘白,背在身後的手指也在顫抖,聲音脆弱的像是在祈求
,“阿雪,不要說!”
紅雪卻是面上驚愕,他何時這般示弱過?張了張嘴,卻終是什麼都沒說。
金陵,丞相府。
嚴恪站在天闌珊住過的喜房,感受着她的每一份氣息。這幾日他一直住在書房,就是怕她被他嚇着。可卻不曾想他的珍視成了放縱,讓她可以膽大妄爲到深夜出府偷了刑部尚書的府邸,甚至負了傷,這房間裡現在還有這極淡極淡的血腥味,淡到幾乎聞不出來。若不是他對血的氣味比常人敏感,竟也差點察覺不出她竟受傷了。她至於這麼不信任他嗎?竟連養個傷都要回到有陣法護着的院落。
飄渺門,百草堂,盜藥材…
我的夫人,你還有多少瞞着我的秘密呢?
若是我用我所有的秘密來交換,你是否又能給得出一份信任呢?
次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朝陽似火,萬里熔金。說實話,天闌珊對於回相府還是有些猶豫的,但是去天香樓卻是勢在必行。
她拖着有些沉重的身子,心想莫不是昨晚吹了風有些着涼。推開天香樓後院的門時,她只覺一陣疾風從身後襲來,本來照她以前的身手早就能躲過去的,奈何他今天流年不利,出門暈乎暈乎的頭重腳輕,緊接着後腦一痛,整個人便失去了知覺。
……
“婉婉我給你把丞相夫人帶來了!”
“哼!這賤人長相一般,也敢勾引丞相,也不照照鏡子看看是個什麼德行!”
“婉婉,你別這樣說!這樣不像你!”
“怎麼?連你也要背叛我嗎?”
“婉婉我絕對不會背叛你的!你相信我!”
“那你把她迷昏了送天香樓去!我就不信丞相會要一個人儘可夫的婊子!”
“啊?這樣不太好吧!”
“你完成這件事我就相信你!”
……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聽見一男一女在說話。她努力想聽清楚,卻只能聽清“婉婉”“丞相”“天香樓”幾個敏感的字眼。
天闌珊試圖睜開眼,想看清偷襲她的人是誰,卻沒想到下巴被人捏起逼迫着她張開了嘴,隨即不知什麼東西滑入了喉嚨,她本能的想吐出去,卻被灌了一口水逼着她吞下了那顆藥,嗆水的感覺讓她的感覺越發刺痛,但身體的力氣卻在漸漸消失。
“好好享受吧!哈哈哈…”惡毒的笑聲在房間蔓延開。
相爺…慢慢的,天闌珊最後的意識也沉入了黑暗。
再次醒來,天闌珊只覺得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只是隱約聞到像蘭花一樣的薰香,若隱若現。
該死的!她居然再次被人算計了!怪不得大師兄說江湖人心險惡,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險惡!
突然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好像是一個女子在吩咐幾個男子搬東西,言語間甚是嬌氣。幾個男子唯唯諾諾的答是,天闌珊卻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是小酒!
“你們幾個,把這裡該有的東西都收拾好!
然後再提水上來給桃夭小姐沐浴!”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響起。
“我們幫小姐沐浴?”幾個小廝面面相覷之後卻是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哼!你們倒是想得美!”嬌滴滴的聲音帶着鄙視,“也不看看你們是些什麼人,也敢妄想小姐!小心我去媽媽那裡告你們一狀!”
“彩蝶姐姐說的是!”小廝諂媚一笑,卻是小酒的聲音。
“那你們還不快去!”彩蝶頤指氣使,然後走進了內間。裡面粉紅色紗帳層層疊疊,和着媚人的薰香,卻是無比的魅惑。
彩蝶挑開紗帳,坐在了牀前,手指摸上牀上美人兒的臉頰,饒是她也不由驚豔這張臉的絕色無雙,膚如凝脂,脣若點朱,眉若遠山,纖長的睫毛輕顫,就像是在扇子一般騷動在了自己的心房。就是女子都如此深陷,更別說來天香樓的男子了。也怪不得媽媽直接給了花魁的待遇。
天闌珊想出聲,想叫住小酒,可她費盡心思也不過才動了一下手指。她心裡隱隱的有絕望感。天香樓是什麼地方?按小師兄的說法,這是男人犯罪女人遭罪的地方!真是見鬼了!玲瓏玉沒拿到,反倒捱了一劍,今天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要是讓師傅知道她被拐賣到了天香樓只怕又要氣上好一陣子了!
“真是奇怪,小姐怎麼還沒醒?”彩蝶思索着又起了身向外走去,“我得去問問媽媽!”
另一邊,嚴恪也得知了天闌珊在天香樓失蹤的消息,手裡原本握着的茶盞一瞬間化作了飛灰,可見丞相大人動了真怒。
“是屬下失職,未能保護好夫人!”穀雨單膝跪地,原本面癱的臉有了些許愧疚。若是夫人出了什麼事,相爺該怎麼辦?
嚴恪把手中齏粉撒開,拍了拍手,一雙原本只會笑得桃花眼竟然泛起了些許沉重的殺意,“你把當時的情況再給本相仔細說一遍。”
“是!今早屬下按相爺吩咐繼續守在院落之外,後來跟着夫人去了天香樓後院,夫人對那兒似乎很熟悉。剛推開門卻被一個黑衣人打暈擄走了。此人輕功厲害非常,連屬下都未能及時追上。直到追到了華容街上,就失去了那人的蹤跡。”
嚴恪的手指輕輕敲打着座椅扶手,再聽見天闌珊被擄走的那一刻眼中冷光一閃,扶手不知何時也做了齏粉消散。
穀雨的頭埋得更低了。
嚴恪拂袖站起,“將華容街附近所有人的底細都調查清楚。天香樓的後院也查一下,本相要知道夫人上次去天香樓究竟見了些什麼人。”
“是。”穀雨消失在房間。
嚴恪走到窗邊,突的一下推開窗,看見漫天的繁星閃爍,天空如同一塊深藍色的綢緞,星光就是鑲嵌它的寶石。
夜風微涼,帶來了院裡海棠花的味道。定睛看去,卻是一株高聳挺拔的海棠樹立在了院落的東南角,因爲已是入秋,所以花朵中間掩映着肥大的綠葉,參雜着單薄的枯葉,顯得略微殘豔了些。夜風吹拂間,幾簇花朵搖搖晃晃的跌落,密密層層的花瓣象徵着繁華,跌落卻是走向衰亡的盡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