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推開門走了進來,看見地上碎裂的碗,和倒了一地的熱粥,眼睛裡閃過一絲心疼。最後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把碗撿起來,打掃乾淨,準備出去再做一碗熱粥回來。但天闌珊叫住了他。
“穀雨,不用再去做粥了。”天闌珊的眼睛裡閃過愧疚。
穀雨轉身,看向天闌珊,微微躬身,“小主子還小,還在長身體。”
“我說不用就不用。嚴恪來了也是一樣。你出去罷。”天闌珊閉上眼,懷裡的小彩瑛睜着溼漉漉的大眼睛,白嫩的手指好奇的四處戳着。
“是。”穀雨妥協了。
最後端來那碗粥的人是嚴恪。他推開門,眼裡藏着濃濃的疲憊,但他的眼神已經清亮,在黑暗中猶如一盞明燈,跟着他就不會錯失方向。
“小彩瑛還在長身體。”嚴恪這樣說着,把粥放在了桌上,“你們吃完飯早點休息。”
天闌珊點了點頭,最後喂小彩瑛吃飯的時候幾乎是強制性的餵飯。沒有一滴水落下。小彩瑛因此被強迫,哭了很久。
天闌珊抱着小彩瑛去洗澡的時候,有一桶熱水,她眼神有些澀然。不是因爲其他,而是因爲嚴恪對她們母女的細心。
她本來怨過嚴恪,真的。爲什麼要把小彩瑛帶到這樣的地方來?在金陵那種地方好好的生活不行嗎?但樓玉痕最後告訴了她真相。
彩瑛幾乎是在嚴恪回朝的時候就被龍玄蔘接到了宮裡,以公主禮遇對待,但卻不讓嚴恪和小彩瑛見面。而且,小彩瑛已經會叫龍玄蔘爲父皇,叫軒轅玲瓏爲母妃。小彩瑛已經忘記了他真正的父母。
天闌珊在那一刻幾乎痛的說不出話來。因爲樓玉痕說--“嚴恪想要把小彩瑛帶在身邊,大約是不希望她把你這個做母親的真正忘記吧。因爲小孩子三歲的時候就記事了。”
天闌珊知道,嚴恪讓她每日和小彩瑛在一起,就是爲了培養感情。爲了讓小彩瑛不被龍玄蔘和軒轅玲瓏所帶走。所以她又對嚴恪生出了愧疚。
那日嚴恪曾給了小彩瑛一巴掌,因爲小彩瑛不承認她是她的母親。嚴恪總是那麼傻,什麼都是爲了她,卻又什麼都不說。
就像那天從寒潭底下漂流到無止境的黑暗長廊,她發燒做噩夢,他就一直在旁邊跟她說話,試圖讓她清醒過來,最後卻壞掉了嗓子。
天闌珊最後把小彩瑛哄着睡着了之後來了嚴恪的房間,其實不能說是房間,因爲這是辦公的地方,但他幾乎夜夜都睡在這裡。在他的窗外,依稀可以看到嚴恪的身影,很瘦弱的身體,彷彿風一吹就要倒了一般。
最後天闌珊離開了。她回到了房間,但是叫來了穀雨。
“穀雨,你們在這裡吃的什麼?”天闌珊坐在房間裡的一面桌子前,上面全是各式的地圖,也有兵書。穀雨沒有說話。
“你說吧。”天闌珊看了穀雨一眼,“但是要說實話。”
“饅頭。”穀雨低下頭,吐出兩個字。其實饅頭對於他們來說不算什麼,身爲嚴家暗衛,要忍常人所不能忍。所以他們曾有一項訓練就是在野外生存,不許打獵。最後他們
吃過樹皮,也啃過草根。
但穀雨有些不高興的是,他的主子就應該坐在精緻的房間裡,吃着精緻的糕點,而不是跟他們一樣啃着饅頭。
天闌珊一瞬間意識到了自己的飲食在這裡有多麼的奢侈。她微微皺眉,“那以後給我準備的飯和你們一樣吧。換成饅頭。”
“這個要告訴主子。”穀雨的眼神微澀。主子肯定不會讓夫人啃饅頭。這不僅是因爲夫人是女子,更因爲夫人是主子要保護的人。
“我會跟他說。以後小彩瑛的粥也不用加肉了。”天闌珊微微揉着額角,小彩瑛被龍玄蔘幾乎是寵壞了,有求必應,甚至胡作非爲。那一日不過何青雲戳了一下她的臉頰,她稚嫩的嗓音就能說出--“拖出去殺了”這樣殘酷的話。
雖然當時何青雲當她是小孩子,沒有在意。但天闌珊如今卻仿若夢中驚醒。如果小彩瑛說的是真的,龍玄蔘對她有求必應,宮裡因爲她而死掉的宮女太監該有多少!她還是個小小的孩子,卻因此揹負上了人命。
她曾問過樓玉痕,宮裡是否有因爲小彩瑛而死掉的人,樓玉痕當時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天闌珊當時就無話可說。她的小彩瑛…
穀雨回去後,把天闌珊問他的事情告訴了嚴恪,嚴恪卻答應了下來,隨口說道,“既然她如此說,你就如此做吧。”
第二天的時候,十萬糧草先行,到了黔城,在何青雲被送過去的同時,軒轅凌竟然舉起了火箭,欲燒糧草。但此時糧草已經走了很遠,他最多也只能燒掉走在最末尾的兩車糧草。但總的來說,南晉並沒有損失。
拓跋封因此屈居二線。行軍佈陣都有嚴恪擔任。一個月過去,嚴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回了南晉被軒轅凌搶走的兩座城池,戰績可謂輝煌。
但何青雲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回到東興國的軍營已經一個月,軒轅凌並沒有來見他一面,因爲軒轅凌忙着備戰,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同何青雲來交涉。
不過何青雲很高興,至少他身邊還有阿錦。
“阿錦,以後可不可以不要背叛我?”何青雲有些難過的說。軒轅凌欺騙他,嚴恪用他交換糧草,天闌珊救不了他。
阿錦冰冷的眼神看着何青雲,良久說了兩個字,“不會。”
何青雲最後還是見到了軒轅凌,去帥帳的時候,軒轅凌正在低頭看着兵書,聽見腳步聲,軒轅凌擡頭看他。
“青雲,爲什麼你會在南晉?”軒轅凌的聲音冰寒,幾乎稱得上是質問。
何青雲隨意聳了聳肩,阿錦不在他的身邊,讓他有些不習慣。何青雲的面容一如往昔的稚嫩,他的聲音軟軟的,像極了一坨棉花糖。
“因爲我又被騙了唄!”何青雲毫不在意的說道。
“說經過。”軒轅凌的雙眼如同兩把利劍,直直的看向何青雲的心底。
何青雲搖了搖身子,不甚在意的席地而坐,支着手看着軒轅凌,“經過就是,我得知我最好的兄弟騙了我,所以我去西夏國玩去了。後來結識了一個朋友,又分開了。結果我在路上又救了她,便跟着去了南晉。
後來的事情,大約就是嚴恪來了,發現了我,然後威脅了你。”
說到最後,何青雲聳了聳肩,眼睛裡的光芒暗淡,“其實你可以不用救我,因爲他們不會真的殺我。”
“是嗎?”軒轅凌面無表情說着這句話,擡手就把手上的書朝何青雲砸來,何青雲不躲不避,因此當書的棱角砸過去的時候,他的額頭自然而然的破了個口子,當書滑落在何青雲懷裡的時候,鮮血也順着流了下來。
“疼嗎?”軒轅凌砸出去的時候就後悔了,但也只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吐出兩個字,表達着似有若無的關心。
何青雲摸了摸額角,咧開嘴笑了,“不疼。不過我要回家。”
騙子!從小到大你最怕疼了!軒轅凌心裡有些難過的想,最後還是吐出一個字--“好。”你在凌雲城總比在戰場上安全。
“再見,大皇子。”何青雲起身離開,絲毫沒有在意額角的鮮血。兵書也因此落在了地上,發出了寂靜的聲響。
軒轅凌看着何青雲離開。他以前叫他“凌”的,現在稱呼他爲--“大皇子”。軒轅凌知道,何青雲一定是知道了什麼,纔會逃避到西夏國。只是他也知道,或許他永遠失去了這個少年。不是或許,是一定。
何青雲回到自己的帳篷的時候,立馬一頭扎進了阿錦的懷裡,眼淚汪汪的說着“好疼”。阿錦沒有說話,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了何青雲半晌,然後用帕子沾水給何青雲擦去了額角的血跡,然後又用布條給何青雲包上。
何青雲最後滿足的抱着阿錦睡去,他就知道他家阿錦最好了。但他睡着的時候,阿錦卻睜開了眼睛,細小的手指輕輕的摸着何青雲的額頭,冰冷的眼神閃過一絲暗沉,如同最爲漆黑的午夜。
但當阿錦的目光落在何青雲睡着了的容顏上,他的目光罕見的流露出一種溫柔。痛到極致的溫柔。那是他唯一能留給何青雲的柔軟。
只是何青雲永遠都不能看到。
第二天,一輛馬車離開東興國的軍營,向着凌雲城前進。馬車裡的俊秀男子抱着一個眼神冰冷的小孩,昏昏欲睡。
黔城依舊是兩軍交戰的中心,嚴恪看着軍事防禦圖,有着頭疼的揉了揉額角。北周和西夏國什麼時候能派兵前來還是個問題,如今守城卻很困難。
征戰在外,糧草先行。但龍玄蔘居然扣押了糧草不發。
嚴恪雖然知道龍玄蔘趁他不在肯定會做出一些事情,但嚴恪沒有想到,龍玄蔘居然用糧草做文章。嚴恪的心幾乎是冷笑的,龍玄蔘派皇家秘衛送來了信。
想要糧草?可以!拿兵符來換!
龍玄蔘啊龍玄蔘!你是怎麼吃定我會答應這個條件的!如果是因爲我心繫天下,不會讓戰敗禍害了黎民百姓,那還真是可笑!
就在這個時候,一大筆糧草卻出現在了前線。送糧草的人赫然是定山王巫山。他把龍玄蔘扣押糧草的事隱了下來,面對嚴恪也是冰冷而沉着的。
嚴恪卻看見了他,然後問了一句,“你會在高處看百姓嗎?”
巫山的眼神冰冷而執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