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說的是……”文康更加鄭重,“吃完你得好好漱口,牙也得用青鹽好好擦擦。”
這話一出,昭華板起臉:“不洗,你嫌我臭就出去。”
“好,不洗就不洗。”文康眼裡閃過一絲狡黠,脣角帶着壞笑,湊了過去,攬住他的腰,嘴脣輕蹭他的臉頰,又吻他的鼻尖,故意緩緩地吹氣。
昭華皺眉,推開他:“你快去漱口,真臭。”
“敢說我臭,你怎麼不洗。”文康捉住他的雙手,制止他的掙扎,狠狠地吻上去。
昭華一氣,奮力掙開他,把他壓在地上,也象他那樣朝他口鼻吹氣。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把脣貼近他,而不是象上應他的索求勉強給的一個蜻蜓點水一觸即離的吻,雖然味不太好聞,但是那酥麻的感覺還是從他溫軟的脣,傳遍文康全身,居然使他如情竇初開的小男孩那樣心慌氣促。
文康雙臂一震,一個翻身,又把他壓在地上。
兩人在地上翻滾,過得一陣都衣衫零亂,屋內瀰漫着一股淫/靡的氣息,時時發出一聲壓抑的□□。
外面伺候的宮奴會意,全部退到廊外聽呼喚,待裡面聲音漸消,方擡來浴桶,伺候沐浴。
文康來之前已經浴過,一場雲雨之後又覺身上發粘,於是硬擠到昭華的桶裡。
昭華推他:“快出去,擠死人了。”
文康哪裡肯出,拭圖捉住他的手,昭華掙扎,兩人一番鬧騰,桶裡的水一半潑到外面。本來屋子小,待翡翠進去收拾,只見牀腿桌腿連衣服全淹在水裡,翡翠見了嘆氣,命人進來擦地。太監們自昨日皇帝那場震怒,哪敢不聽吩咐,趕緊過來悄悄收拾了。
內室牀上,文康和昭華相擁而臥,黑甜一覺,時光短暫,好象才躺下,文康就被昭華推醒,迷糊着眼,問:“這麼早起來,什麼時辰了?”
看外面天色還沒亮,隱隱有一點亮色透過窗戶,看來再過小半個時辰天就亮了。
“不是說好了,我們一起待一天,沒有別人。”昭華開始穿衣服。
文康一聽,一骨碌爬了起來,昭華伺候他梳洗更衣完畢,一起出了寢宮大門,外面馭夫牽着兩匹馬,兩人騎了馬一直向北。
“到哪裡去?”
“昨日我要了濟州地圖,看這附近的蓮花山上,有一個小湖,聽人說極是美麗,我們去那裡玩罷。”
蓮花山在濟州北部,如雙臂護持着城池,華林苑離國都二十里,北部的山林草原區有就是將蓮花山的一部分圈入苑內以供帝王遊獵。兩人騎了馬行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天光也完全亮起來,兩人悠然而行,一邊欣賞着絢麗的日出。
清晨時分涼爽宜人,空氣中瀰漫着青草綠葉的清香,深吸一口,彷彿陽光也帶着芬芳的味道。
“我長這麼大,還沒有真正看過日出。”文康眯眼看着天邊一道美麗的朝霞,道,“天天早上起來早朝,要麼就是沉迷牀第,還從未欣賞過清早的彩霞是什麼樣。”
“日出天天可見,最主要的是那份心境,靜下心來,放下俗世煩擾,功名利祿,才能心無掛礙,靜賞日出。”
把馬拴在山腳,兩人沿着獵人小道進了山,兩邊林木繁茂,點點陽光透過葉隙照上人臉,斑斑點點,昭華抹了一把額頭,忽見文康用衣袖給他擦汗,細緻溫柔如擦拭一隻玉瓶。
昭華朝他一笑,指着前面:“瞧,到了。”
只見前面豁然開朗,一個碧綠小湖展現在眼前,湖水碧綠如一塊綠寶石,倒映着天上朵朵白雲,湖邊是一片片不知名的花,紅得象火豔得如血,紅花、綠水、白雲相輝映,美得令人摒住呼吸,生怕驚破這極靜謐的一切。
“真美。”文康看得目不轉睛,“這湖叫什麼?”
“不知道。”
“這花是什麼花?”
“不知道。”
“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文康嗔怪地捏他一把。
“一大早起來也沒吃東西,餓嗎?”
“你帶什麼好吃的?”
“要好吃的回宮裡吃。”昭華說着,取下身上背的褡褳,取出裡面準備好的食物,荷葉包着的芝豆卷,菱粉糕,玫瑰酥油餅,金錢合子,糯米藕,油酥核桃,還有花生,松子之類。一個小壺裡是溫溫的茶水。
“你可真細緻啊。”文康興奮地笑起來。
“快吃吧。”昭華拿塊糕放他嘴裡。
吃完遲來的早飯,兩人攜手在四周轉轉,鑽樹林,揀鳥蛋,一時忘了所有人世煩擾。昭華捉了兩隻小蟋蟀,用草葉編了個小籠子裝進去,文康在旁邊興致極高地看着,用指頭戳戳籠子:“不要打架。”
昭華被他逗笑了:“說不定是一公一母,恩愛得很,纔不打架。”
“也許過一會兒就有小小蟋蟀出生了。”文康把小籠子捧在手裡把玩:“午飯吃什麼?”
“你怎麼剛吃完就問下頓。”昭華瞪他一眼。
“我們鑽林子時若是看見山雞野兔,也好順手打來。可惜沒帶弓箭。”
“用這個。”昭華變戲法般從懷裡掏出一支彈弓,文康高興地要跳起來,彈弓,男孩子的最愛,多久沒玩了,只可惜他八歲起登上那個萬人豔羨的寶座,一舉一動都要合乎威儀,本該屬於孩子應有的快樂,過早地離開他。包括捉迷藏,打彈弓,現在拿到手進裡,恍如隔世,好象時光重新流過那青蔥歲月。
雖然多年沒有玩過,可是文康一拿在手裡,不一會兒就熟了,彈無虛發,射中兩隻山雞,正要再射,昭華攔住他,道:“好了,射太多我們又拿不走,何苦白傷生命。”
文康聽話地放下彈弓,嘟囔着:“你真是濫好心。”
文康不盡興,拿着彈弓到處亂射,把樹上所有的鳥全都嚇飛,又把藏在樹叢中的山雞野兔全嚇跑,樹林草叢中一片驚慌的喳喳亂叫。昭華見了搖頭,笑道:“真頑皮。”
玩得累了,躺在草地上看天空,昭華問:“午後烤山雞吃好嗎?”
“好啊。”文康又疑惑問:“不會帶毛吃吧?”
“廢話,我們又不是野人。”
“你會拔毛?先說清楚,我不會。”
“我也不會。”
“難道真的要帶毛吃?”文康帶着愁容蹲在一旁,看他把山雞剖開肚子。
昭華看他樣子,心裡暗暗好笑,拿水和了泥裹在雞上,然後埋在火堆裡,過一陣,聞到陣陣香氣。昭華用木棍把山雞從火裡撥出來,敲開泥塊,雞毛隨泥而落,香氣撲鼻。
“太好了,你真聰明。”文康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
“小心燙。”昭華拍開他的手,取出小盒裡的鹽,慢條斯里地抹在上面,“別說我聰明,這不是我想出的法兒,據說一個叫化子偶爾偷了一隻雞,無炊具可煮,於是就用泥裹了放火上烤,所以名爲叫化雞,幾年前在外面遊歷,我見鳳逸這麼做過。”
“不許提他。”文康不高興,“說好了今天只我們在一起。”
“好,好。”昭華答應着,撕下一塊肉,吹涼些給他,又說:“聽說後來這法子傳入宴席,上好叫化雞是用陳年花雕和泥,裡面還加了精緻調料和養生的藥物,雞腹內填入山珍海味,如此變化,完全走了樣,名不副實了。”
“天下名不副實的多了。”文康嘴裡塞着雞肉,口齒不清地說。
昭華微笑看他吃得有滋有味,半晌,嘆道:“有一天,你也會發現我名不副實,並不如外面傳說的那麼仁厚,更不是你想象的那麼善良、無辜。”
“你怎麼這麼說?”文康停了咀嚼,納悶地看着他,如果這個人不善良不仁厚,天下還有誰敢當善良二字。
“人總是會變的,尤其是爲了生存,爲了改變自己的命運,善良的變狠毒,誠實的變奸詐,正直的變卑鄙,純潔的變骯髒。”昭華緩緩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變幻的白雲,幽幽嘆道,“想我若是不改變自己,還是那麼驕傲、清高,還要那自尊,在這裡哪有活路。”
文康湊過去,伸出一根手指,撫平他輕鎖的眉頭。
“是我逼你變成這樣的。”文康心裡嘆息,“可是若非如此,你怎麼可能讓我得到你。”
文康和他並排躺在草上,一同看着如洗過的藍寶石一般明澈的天空,和悠閒飄過的白雲。思緒卻回到去年這個時候,秦壽來賀壽,向他索要昭華,然後……
從此,怨恨的毒刺深埋心底,如蔓草滋生蔓延,纏繞不去。
從此,那雙如黑寶石般的明澈雙眸,總是在巧妙地掩飾着恨意和不甘。
昭華轉頭看見他,抹平他皺起的眉峰,笑道:“爲什麼還皺着眉頭?事到如今,你要什麼有什麼,還有什麼不順心?”
文康答不出話來,該有的都有了,爲什麼還要皺眉?爲什麼不知足?爲什麼不甘心?爲什麼心裡隱隱做痛?
被囚禁的是昭華,受折辱的也是昭華,爲什麼痛得難忍的卻是他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帝?
那虛假的溫柔順從,比真實的反抗和拒絕更讓他無奈,慢慢的把他絞殺,卻又忍不住貪戀他的溫柔,如同貪戀毒酒惑人的香醇和亮麗的色澤,明知有毒卻無從解脫,難道這就是他的報應?
文康喉間劃過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輕聲道:“昭華哥哥,你還恨我嗎?”
“你何必問這個沒用的東西?”昭華淡然一笑,脣角溢出一抹淒涼和嘲諷,“恨與不恨有何差別,我都是被你捏在手裡,供你予取予求,恣意取樂,不敢反抗也無力反抗,更傷不了你半分。你又何必在意?”
不是不恨,而是沒有用,也沒這個資格去恨。
許久,文康艱難的擠出一句話:“我……不想看你不開心。”
“我現在的處境,有什麼可開心的,只要你開心就行了。”昭華神色還是淡淡的,聲音沒有一絲感情。
“沒有收到想要的禮物,我怎麼開心?”文康支起上半身,看着他。
“內外臣工貢上那麼多的珍寶,你還想要什麼?真不知足。”
“珍寶不稀罕,我最想要的是什麼,難道你不明白?”
昭華默然半晌,不肯與他對視,轉過頭去,道:“我說過,真心需用真心換,鞭子加糖果換不來真心。”
“到現在你還說這樣的話,先前我對你的心有三分,如今也有□□分了,難道這份心換不來你的真心。”文康皺起了眉,喉頭涌起一股苦澀,向來都是別人向他示好,什麼時候他說過這樣表白的話,什麼時候他淪落到這般求愛不得的可悲地步。
“你到底怎麼想?”文康又問,聲音發顫,心裡很瞧不起自己。明知道他會怎麼想,還是不死心問了出來。然後,絕望的等待着,等着對方一句話把他打入地獄或升上天堂。
雖然屈辱,雖然狼狽,可對方是昭華,也沒什麼可計較的。
昭華想笑,覺得可笑,又覺得解恨,可是聽到他略帶顫抖的聲音帶着些許脆弱和乞求,又覺得心裡被一陣酸楚漲滿,趕走了原先報復的快意。
看着面前期盼不安的眼神,狠心的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來。
“我不想騙你。”這話一出,不出意料的看着文康的臉色變得慘白。
雖然明白他的心意,因此打算利用一番,可是也正因爲明白他的心意,終是狠不下心把他的心意踏入塵埃,擲於流水。現在讓他欣喜若狂,將來必定會痛斷肝腸。
這份心意要不起,也不能要,昭華不想看他絕望的神情,轉過頭去,很冷淡很平靜地說:“陛下,你要我做什麼我都不敢反抗,任你爲所欲爲,如今得償所願,也該心滿意足。你泄過憤後自可以放棄仇恨,縱情恣意,我卻忘不了曾經受過的屈辱和酷刑,那痛楚如刻在骨子裡,每次不經意憶起彷彿已身還在受苦。我這般身份這般處境,成日顫慄小心自保尚不暇,哪有餘力付出不該有的真心?”
文康澀然道:“我以爲我對你好,能夠彌補你以前受的傷害,我們可以開始新的生活,想不到你終是忘不了先前受苦的日子。”
昭華仍然神色淡然沒有波瀾:“這顆心,早在一次次折磨凌/辱中被碾成粉碎,如今,不敢再奢望愛情。你若有心,該好好珍惜,給那應該愛的人,而不是我這個來自敵國的人。”
“那我該愛誰?”文康失笑。
“當然應該愛後宮的妃嬪們,女人的心很小,小到有時只能放一個人,再無其他。男人的心卻很大,不能只裝着情愛,還有責任,功業,志向,國家等等。以你的身份,你應該去愛女人,而不該愛男人,尤其是我這來自敵國的戰俘。”昭華又補充一句:“所以,你應該去寵愛後宮妃嬪們,她們孃家有勢力,可以對你的王業有大幫助,至少能爲你產下子嗣,傳承功業。”
聽他的口氣自然冷淡,不帶情緒,文康皺起眉頭:“聽你說什麼應該不應該的,好象情愛是在店鋪買東西,見到應該買的,就掏錢買下。”
“所以,這是男人與女人的不同。女人感情用事,買東西買自己喜歡的,準備上街買包鹽,結果卻買了脂粉釵環裙子一堆。男人則買需要的,應該買的。絕不在不需要的東西上多花錢。”
“你這個比喻有些意思。”文康道。“母后說過,情之一字,並不是你想控制就控制,更不能簡單區分對與錯,愛上了便是愛上了,如陷深淵,不能自拔。”
那個時候,他無視母親的痛苦和眼淚,斥責她:“你在愛一個人之前,怎能不考慮是否應該,怎能不考慮自己的身份,別人的感受……”
母親含淚的眼眸又似在眼前。
“康兒,遲早有一天你會明白,如果愛一個人要考慮身份,感受,對錯,是否應該,那就不是愛了。”
文康喉頭劃過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真的,如果要先考慮身份、地位、對錯,是否應該,那就不是愛了。
對昭華,他也反覆考慮過身份、對錯基本利害關係,結果還是深陷其中不能抽身。
彷彿聽到他心裡的嘆息,昭華轉過頭來,用額頭輕輕碰碰他,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不要不開心,別想那些沒有的,還是想想得到的。”
“我得到什麼了?”
“你是萬人之上的皇帝,還是強大的齊國之君,威臨四海,戰無不勝,正該志得意滿,男子漢大丈夫,本該以功業爲重,不以情愛存活於世,這不是你說過的嗎?”
文康脣角挑了挑,想笑沒有笑出來,真的統一天下,最後卻沒有心愛之人分享勝利與榮光,又有什麼樂趣?
“你說過做人要糊塗些,不要太清醒。”文康又挑了他一綹頭髮繞在手指頭上把玩。
昭華笑笑:“你有很多妃嬪男寵,將來還有更多,遲早對我厭倦,我若沉迷在你的溫情中,將來一旦失寵,豈不傷心,不如現在就清醒些的好。”
“那我遣散後宮只寵你一人,如何?”
“陛下真會說笑。”
“我並不是只愛你的容貌,也許你不信,我也不想多說,就讓時間來證明。你也不必懼年華老去匏瓜空懸,英雄無用武之地,不如輔佐我一統天下,我們一起建功立業。”文康嘴角帶着笑意,眼底卻是很嚴肅很認真。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小康要重新調整和小華的關係,兩隻再起衝突。
文文象拉麪一樣越拉越長了,而且這面還缺少味道。情節節奏有些毛病,有些章節好象太平淡了,俺也不知道咋改纔好,今天多更一章更過去。明天在面里加點肉湯。
再次虎摸每天來這吃沒味拉麪的讀者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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