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不慌不忙從地上揀起旨稿:“陛下,眼下的局勢,左右相國勢同水火,現在又查不出真兇,一切矛頭都指着林公子,不殺他,如何平息眼下的朝局,陛下的意思,不就是儘快結案,安定朝局嗎?”
“朕知道殺小林子可以穩定朝局。”文康心煩意亂,踱了幾步,踱到昭華跟前,看着他說:“朕今生唯有小林這一個朋友,朕不想失去他,就和不想失去你是一樣的。你到底明不明白?”
昭華微微一笑:“陛下的心意,臣怎能不明白?所以臣爲陛下擬了這道旨。”
“你搞什麼玄機?”
“陛下在朝堂之上宣佈處死兇手林御風,私下裡再換他就是了。”
“什麼意思?”文康瞪大眼睛看着他,有些糊塗了。
“行刑之時,想法找個身形相近的死囚代替,陛下是一國之君,這李代桃僵的把戲還做不出來?而且絞刑使人五官變形,面目青紫,驗屍時應該可以混過去。”
“哈哈。”文康明白了,登時眉開眼笑,抱住昭華親了一口,“還是你這法子好,袁相國消了氣也不會折騰了,林相國也不至於氣極敗壞和袁相火拼,做出狗急跳牆的事來。”
“只是林公子從此就不見天日了。”
“不妨事。”文康笑道,“他生性淡泊隨意,無意仕途,若遊戲江湖也罷了,若有心入朝爲國效力,讓他隱名埋姓,待過了幾年,這事過去,他再換個身份入朝就可以了,這幾年叫他在外面歷練一番,臭小子也該吃些苦頭纔是,老是待在父親羽翼下什麼時候懂事啊。”
看皇帝綻開笑顏,昭華板起臉準備和他算帳,道:“爲了別人,你居然要我滾。”
“那不是別人,是朕唯一的朋友。”
沒有聽到想聽的話,昭華愈發不悅:“爲朋友,你要我滾,那爲了江山,你是不是要我死啊?”
“你真小器,真小器。”文康沒有答,熾熱的脣貼上來,把下面的話堵了回去。
次日,皇帝在朝堂上宣佈了對袁小姐被害一案的處置,下令次日將兇手林御風處絞。
林瀟聽了旨意,伏地痛哭,險些昏死過去,袁相國一派的人也偃旗息鼓不再追究。
文康放下重擔,回到寢宮,昭華正在等着,見他回來迎上去拉他:“陛下,屈大夫獻上一個好玩的東西,快來看看。”
“什麼好玩的東西,連你也有興趣?”
“當然很好玩。”昭華挽着他到寢殿東次間。文康一見那大桌案,驚得差點喘不氣來,一雙眼睛瞬也不瞬盯着桌上的東西。這是一個桌案般大的沙盤,上面排滿青銅人偶,將領兵士俱全,還有戰車,列成陣式,佔據城池,兩軍對陣跟真的一樣。
文康見了哈哈大笑:“你怎麼想起玩這個?”
“這個據說是孫子傳下來的寶物,是屈無瑕尋來孝敬陛下,想必是求陛下開恩將他起復。”
“這個屈無瑕。”文康臉色沉下來,“朕要他陪審此事,原是想小林和他交好,他必會尋找對小林子有利的證據,會暗中迴護他,沒想到這傢伙竟然看着小林子被定罪,真是個冷血無情的東西。”
“他也是沒辦法,這件案子實在是找不到對小林子有利的證據。”昭華端上茶來讓他不及說話,把話題岔開:“臣知道陛下喜歡殺伐征戰,只是傷人性命總是不好,在沙盤上玩玩人偶,就和實戰差不多,即過了爭勝的癮,也不傷天和,豈不是好?”
“好,好。”文康顧不上罵人,趕緊坐下來動手擺人偶,“你輸了該如何?”
“聽憑陛下處置。”
“說好了不許耍賴。”
兩人對面而坐,擺好陣勢,忽然,文康想起什麼,道:“該悄悄派個人給林相傳個信,朕保他林家香菸不會斷絕,叫他稍安勿燥,不可做出什麼事來。”
“知道了。”昭華對他一笑,起身去傳話。
林相國府內,一羣家丁聚集中正廳前,林瀟站在月臺上,臉色沉得如鉛塊,對手下的門客和家丁說:“這次本相豁出去,也要救少爺出來,時間緊迫,你們要跟我就速作準備,不敢的就趕快出城,這是關係身家性命的大事,本相絕不勉強。”
衆門客家人齊聲說:“相爺放心,我們受相爺和公子厚恩,一定不會眼睜睜看着公子死的。”
只有老管家提出異議:“這樣不妥吧?若是事發……”
“這次派出的人手全部蒙面,掩藏身份,就算有人落網供出我來。我侍奉兩朝君王,也算有功於國,皇上還能把我怎樣?”
老管家道:“還是謹慎些好,相爺手下精通武藝的門客雖不少,可是這些人劫法場不容易,還是請段輝將軍幫忙,他一向和相爺交好。”
林瀟猶豫着。
“相爺。”管家又勸,“知道您不願連累段將軍,可是就我們這些人救少爺終是沒有十足勝算。”
半晌,林瀟終於點點頭,眉頭擰成一團,思索着明日的步驟和細節。
夜晚,星光暗淡,長街寂靜無聲,皇帝派往林府的使者策馬奔行,突然,一支箭無聲無息射來,將使者射於馬下。
文康玩了一會兒,見天色晚了,對昭華說道:“你回去休息吧。”說着,又帶着歉意道:“朕如今還未有子嗣,不得不召幸嬪妃,只好委屈你一段時間,朕發誓,只要有了子嗣,朕就不再理她們,只陪你一人。”
昭華嘴角上揚,擺出一個笑容:“陛下何出此言,難道昭華還敢爭寵不成?請陛下自便。臣告退。”
文康看着他的背影,心裡暗歎,如果你真的生氣,我爲你遣散六宮又何妨?
昭華行禮退出回到自己屋裡,十六上前端洗臉水,悄悄道:“林公子在牢裡傳出話來,請公子務必想法子讓他見屈無瑕一面。”
“唉……”昭華聽了長嘆一聲,“想必屈無瑕不肯見他,所以他纔想到我這裡,可是有什麼用呢?他真傻,到現在還看不明白。真是情之一字,害人不淺。”
“公子去不去?若是去,請大總管安排。”
昭華爲難地想了想,黯然搖頭道:“去做什麼?屈無瑕不會見他的,我也不好見他。”
清晨,一輛打造堅固的囚車從廷尉府進入皇宮,除了廷尉府官員,還有要親眼看着兇手伏法的左相國袁子益。
文康面色沉凝步出殿門,太監和侍衛從皇宮牢房將林御風帶到承光門,百名皇家禁衛軍肅然而立。
林御風被帶出來,回頭看着宮門,蒼白的臉色愈發黯然。
文康昨夜睡得晚,精神有些不好,看上去很憔悴的樣子。看着林御風走向囚車。忽然道:“且慢。”
林御風和袁子益都轉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昭華捧着一碗水酒,端到林御風面前,垂着眼不看他。
文康道:“這裡有致人昏睡的迷/藥,把這個喝了,安心上路去吧。”
林御風接過酒碗一飲而盡,再次看看宮門外,似是等什麼人,見沒有人,一臉失望,眼中盡是悽楚,如木頭人般任憑押解人把他押上囚車。
禁衛軍押送着囚車朝刑場行去,文康親自監刑,坐在御輦上跟在後面。
袁子益騎馬跟隨,道:“陛下,那林相國愛子深切,肯定有所動作,爲了以防萬一,陛下還是下令封鎖刑場,多加派人手纔是。”
文康勉強笑笑:“袁相國多慮了,林相國老成持重,怎麼會做那種不顧後果的事。”
“舔犢情深,難免狗急跳牆,野獸爲了救崽子尚且不顧生死與獵人拼命,何況人呢?”袁子益臉上露出得意的笑。
昭華待在寢宮裡,坐立不安,不停地一次次眺望宮門口,看看午時三刻已過,皇帝還沒有回來,再看日頭一點點西斜,還是不見皇帝的影子。
終於,皇帝的御輦緩緩進了重光門,昭華在階下看見,趕緊迎了上去,見文康臉色難看,渾身散發着凍死人的寒氣。
“出什麼事了?不順利嗎?”
“氣死人了。”文康滿面寒霜,一雙鷹目含着戾氣。
昭華迎上前給他換衣換鞋,一邊問:“難道事情有變?”
文康也顧不上喝茶,一邊換衣一邊簡要說了事情經過。
一羣人押着囚車快到刑場的時候,街道兩旁突然埋伏了一幫人,把林御風劫了去,袁子益料到林瀟定有所動作,早有準備,安排好了人在通往刑場的必經之路上埋伏,一場激烈的惡鬥之後,把劫法場的人大多拿下。
事情急轉直下,完全出乎意料,文康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好在替換的死囚早就在刑場上準備好了,文康仍下令照常行刑,趁亂把人換下,可是劫法場的人供出是林瀟主使的,鐵證如山,而且還牽涉到了軍中的段輝將軍,而段輝又是公孫昌的嫡系愛將,這次事件連軍中都要有一番動盪。
“你說該怎麼辦呢?”文康疲憊地靠在軟榻上,看着昭華道:“當着那麼多人的面,這會子全城都傳開來,劫法場是死罪,這麼多人看着,想包庇也沒法子。”
“小林子呢?”
“把他替換下來後,關在一個偏僻的地方。”
昭華驚訝:“爲什麼還要關着他,陛下不是讓他隱居江湖嗎?”
“出了這樣大的亂子,不處置他爹能行嗎?搞不好他爲了救他爹會弄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來。”
“陛下真是細心。”昭華感到有些意外,想不到這個任性的人對朋友會這麼體貼。又問:“那現在怎麼辦?”
文康也不知道這亂成一團麻的局面該如何善後,林瀟帶人劫法場,被袁子益逮個正着,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想大事化小都不可得。偏落月提醒他:“陛下要是按律處置林相爺,林公子一定恨你殺他父親。”
“那你有什麼法子可以大事化小?”文康氣得白他一眼。
“就算陛下想大事化小,可是袁相爺那關過不去啊。”落月爲難地皺眉頭,表示沒有好法子。
文康不明白,他已經通知林瀟不要輕舉妄動,他怎麼還做這樣狗急跳牆的事。令落月一查,才知送信的人未到林府就失了蹤,文康氣得又忍不住摔東西拍桌子,昭華勸他息怒,道:“只怕是袁相爺等着林相爺往坑裡跳,截住了送信人。”
“這會子終於除掉了眼中釘,袁相該滿意了吧?”文康氣得咬牙。
“如今朝廷上該是袁相爺一家獨大了。”昭華慢條斯理加一句。
落月瞧了他一眼,想說什麼又忍住。
文康聽到小太監稟報說何恬太傅求見,換了衣裳到正間。
昭華問道:“你方纔要說什麼?”
落月冷笑一聲:“袁相可以料到林相爺會不顧一切劫法場,但是怎麼會料到皇上會派人送信不要林相輕舉妄動?”
昭華臉色一僵,看了落月一眼,一言不發抱着皇帝換下來的衣服進了寢室。
“我雖然願意看着姓姜的國家倒黴,但是卻不想看到無辜的人受傷害。”落月看着他的背影說了一句,“別做的太過份。”
皇帝和何恬,公孫昌等幾位重臣商量了許久,也沒有兩全的解決方法。
眼下的局勢令人爲難之極,林瀟、段輝所爲嚴重觸犯律條,犯的是死罪,皇帝也沒法顛倒黑白當成無事,只好把這件事擱置下來。
就在皇帝想辦法拖延時間平息此事之際,都城裡已經傳開了流言,說皇帝是林瀟的私生子,先皇帝成親幾年未有子嗣,爲了爭奪太子位,先皇帝急着想要子嗣,故而要林瀟幫忙,於是生下了文康。
所以林瀟從來不進後宮,從不參加任何內廷宴會,包括太后壽辰,就是不願意與太后見面。
所以皇帝雖然霸道任性,和同齡孩子玩不到一起,但是卻對林御風另眼相看,連妃子被他非/禮了都寬容放過,就是因爲兩人有着不可告人的兄弟關係。
這流言傳到宮裡,文康氣得七竅生煙,向落月抱怨:“這流言怎麼來的?說得有板有眼的。”
“這也不是空穴來風,陛下不必介意。”落月安慰他,“二十多年前先皇和你伯父爭太子位,你皇祖父說誰先有子嗣,就立誰爲太子,先帝無子,所以請林相爺幫忙,還下了藥,把他和太后放在一間屋裡。林相爺爲人清正守禮,豈肯做這種沒有廉恥的事,寧死不肯,差點丟了半條命,先皇見他如此剛烈,只好作罷。爲了避免和太后見面尷尬,所以林相爺從不進後宮。太后恨先皇把她送到別人牀上,因此對先皇特別惱火,種下夫妻不和的根子。當年的事情就這樣,陛下是先皇帝的骨血沒錯,這些是流言,別太介意了。您和林公子要好,那是因爲他沒有象別人一樣把你當皇帝敬畏,而是把你當朋友,就這麼簡單。”
“這麼簡單的事卻被人傳得那麼難聽。”文康放了心,還是很生氣,更生氣父皇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母后。
“那也是因爲陛下遲遲不解決這事,所以搞得流言紛起。”落月凝神思索,“奇怪,怎麼這個時候出了這樣的流言?”
文康直皺眉嘆氣:“看來這事不能再拖了,再過樣下去,還不知鬧出什麼流言,出什麼事呢?”
文康想來想去,有了初步的決斷,正要擬旨,忽然有個想法,不妨聽聽昭華是什麼意見。
昭華見文康垂問,先瞧了瞧他的臉色,想了一想道:“臣以爲林相國所犯之罪雖法不容誅,然情有可原。”
文康大爲驚訝,林瀟當初堅持把他送給秦壽污辱,又動用私刑斬掉他一小指,原本以爲他會趁機進言置林瀟於死地,不料他竟然如此,他真的寬宏大量至此?
作者有話要說:小華要扳掉林相國,但是小康是想支持林家的。小華不可以逆皇帝的意思,還要在他的立場替他考慮問題來達到自己的目的,親們明白麼?
不明白是正常滴。。。O(∩_∩)O~
小劇場:
小鳳遞話筒:“來採訪一下,請談談愛情和友情的次序,如果小華真的想不出主意,你不會真的要他滾吧?”
小康摸下巴:“雖然現在流行愛情至上,可是友情朕也想要。對於男人來說,愛情不是全部……”
小華怒揮拳:“我打死你,在你心裡我沒江山重要,難道還沒有你的朋友重要。我到底排第幾?”
小康抱頭:“哪會真讓你滾,其實就是嚇唬一下,表當真撒。你和小林掉水裡,我肯定先救你。”
小華鄙視:“呸,你先學會游泳去,死稱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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