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夜,燈光旖旎的麗都舞廳內,便已人影攢動,歌舞翩翩。
葡萄美酒俏佳人,酒不醉人人自醉!
劉雲河高大的身形深陷在酒紅色的奢華沙發椅中,翹了腿,左手取了一隻盛滿佳釀的高腳酒杯,將其高舉至眼前,燈光下,那抹醇香的紅便漸漸暈染成一團濃郁的火……
在那團左右搖晃的火紅裡,時不時地躍過一個紅色的豔麗身影,在每一次驀然回首、視線觸及的一剎那,劉雲河都忍不住心頭一跳。
“嫿!想不到你已經走了16個春秋了,時間真是一把殺豬刀,我都成老頭子了,你一定不認得了吧?不過,你仍然是這麼美,一點都沒有變,真的!”癡癡一笑,將酒杯放至脣邊,輕輕抿了一口。
正待將酒杯拿到眼前繼續欣賞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
劉雲河眉心一皺,不滿地問:“什麼事?”
“老闆,張小姐來了。”周生小心翼翼地回答。
不肖解釋,劉雲河就已經知道這個張小姐的身份,除了詩瑤,還有誰能請得動周生特地來通報。
這個丫頭向來自肆清高,視麗都爲污濁之地,所以從不到這裡找他,今天她竟然屈尊前來,不知道有什麼要緊事,饒有趣味地淡淡一笑,悠然回道:“讓她上來吧。”
不一會,果然看到張詩瑤穿了一身華麗的蕾絲綠裙,卻神色凝重地走了進來。
“呦,今天怎麼打扮得這麼漂亮,下面的那些男人見了,沒對你張牙舞爪?”劉雲河依舊悠閒地坐在沙發中,只懶懶地擡了下眼皮,隨口一說。
面對這句不太正經的打趣,詩瑤報以冷冷一笑,徑直走到他的對面,款款坐下,不冷不熱地說:“詩瑤今天來,可沒興趣跟劉伯伯說笑話,我是有事專門來找你的。”
“當然,我知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要緊事就直說吧!”劉雲河舉起杯中酒一口飲盡,將杯子輕放在茶几上,轉過身,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認真模樣。
“劉伯伯,我聽說麗都曾經有個頭牌舞女名叫林倩,這個女人是不是就是當下月城歌舞團的團長林曼音?”
張詩瑤的開門見山讓劉雲河當即便猜出了她的來意。
此時面對這位態度高傲、目中無人的市長千金,劉雲河的內心瞬時平添了幾分懊惱,今晚,他原本只想安安靜靜地跟記憶中的那抹身影敘一敘舊,誰想到,這美好的氣氛被生生破壞不說,這個丫頭竟然還打算翻出麗都的陳年舊賬,這無異於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在劉雲河的眼裡,關於曼音的過去,除了姝安以外,別人根本無權過問,於是收起微薄的笑容,面無表情反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這件事情關係到我姑姑一家人的安危,劉伯伯,你快告訴我。”
張詩瑤的焦慮並沒有讓劉雲河回心轉意,他的思緒反而飄得更遠了,望着眼前這張眉目清冷、五官精緻,卻無半分溫情的臉,默默地一聲嘆息,這個丫頭無論外觀和脾性,竟跟張謹言沒有一分相似。
想當初,張謹言在上大學的時候,也經常光顧麗都。因他跟傅伯軒是知己好友,便常常跟着伯軒,來此處喝酒作樂,偶爾也會跳上幾隻舞。
說實在話,張謹言的言行舉止,彬彬有禮,儒雅大方,完全沒有世家子弟的紈絝劣習,劉雲河跟他相處了很久,也不知道他竟然是高官子弟……
“劉伯伯,你這是什麼態度啊,難爲我大老遠地跑來,你竟然一句真話都不肯跟我說。”張詩瑤委屈地大叫,即便撅了嘴,那雙狹長的鳳眼裡,依舊難掩寒意。
劉雲河收了收瞬間飛遠的思緒,漫不經心望了焦慮抓狂的詩瑤一眼,淡漠地說:“難得你知道林倩的大名,我這裡的確有過這個人,但是她早就失蹤了。”
“這個林倩當初是不是跟我姑父走得很近,他們之間,是不是有……有特殊的關係?”
劉雲河突然覺得這話極其地好笑。一個女人,因爲她是舞女的身份,所以,就算她長得絕代風華,就算她付出真情,在外人眼裡,也會被視作不正當的男女關係。
於是,彎了彎脣,發出一聲豪放的笑,出其不意溫和地說道:“這個問題我可以告訴你,林倩算得上是伯軒的紅顏知己!”
“呸,什麼紅顏知己,我看是紅顏禍水,專門拆散人家美滿家庭的賤人……”話剛出口便知失言,卻是一點都沒有覺得愧疚,繼續理直氣壯地說,“她以爲改了名字,躲到月城別人就找不到她了,故意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招男人保護,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女人……”
“看來你已經什麼都知道了,那你還來問我做什麼?”劉雲河終於忍無可忍,一句話打斷了她喋喋不休的辱罵,霍然起身,大步走到酒櫃前,顧自低頭欣賞着櫃子裡琳琅滿目的名酒。
“我,我就是想知道,那個白姝安到底是不是林曼音生的?”誰知身後的張施瑤並沒有因爲劉雲河的故意疏遠而放棄追問,毅然從位置上站起,疾步跟上來,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問道。
原來這纔是她今晚過來的真正目的,劉雲河當然聽出了這話裡的弦外之音,或許她只是想問,姝安到底是不是伯軒的女兒吧,真是無奈可笑又愚蠢之極的問題!
“你從哪裡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消息!”粗獷的背影疾風似地轉過,怒目圓睜,吼聲震天,好似有一股強大的氣流黑壓壓地籠罩下來,張詩瑤駭在原地,竟是一動都不敢動。
在這千鈞一髮的緊急時刻,門外又不合時宜地傳來一陣敲門聲,周生低沉的聲音再起:“老闆,洛少在包廂裡喝醉了,現在豔虹正陪着她,要不要……”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門外的周生愣了一愣,揣摩了片刻,依然沒有讀懂老闆真正的意思,有些惴惴地回了身,心裡盤算着還是先讓豔虹做好服務工作再說。
然而當他在大廳裡轉了一圈,再顛顛地進入包廂時,頓時傻了眼,那片刻之前還在老闆辦公室裡待着的張小姐,怎麼這會兒時間,竟然已經來到了洛少的身側?
要說這洛少的酒量是真正地不行,才一瓶紅酒而已,就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此時面色紅潤、卻更顯英俊的洛少正無聲無息地靠在沙發上,而張小姐則默默地坐在他的身側,眼含情,嘴含笑,那微微彎曲的窈窕身段,似乎也帶着不尋常的挑釁意味……
難道這纔是老闆那句話裡所包含的真意?
於是,用犀利的眼神睇向杵在一旁、後知後覺的豔虹,見她毫無反應,急急地輕咳兩聲,居然還是不行,乾脆上前,將她直接拉走。
閒人盡去,房門緊閉!
張詩瑤的視線久久地凝視着眼前面帶紅意、仿若沉睡的俊逸面容,沉溺許久的芳心終是一寸寸地柔軟化開,不能自持地將身體微微傾斜,任由他沉重的頭部滑進自己溫暖的懷裡。
蔥玉般的纖長手指,緩緩地撫上他微皺的眉心,戀戀不捨地滑過高挺的鼻翼,緊接着是紅潤飽滿的脣……
突然,微冷顫抖的玉手被一隻溫熱的手掌用力抓住,隨之拽進他的懷裡,像是害怕下一刻就要失去,緊緊地用力纏住……
張詩瑤凌亂的思緒猛然一怔,有一股熱流迅速傳遍身體,灼得她臉頰燒紅,掌心發燙,被攥緊的手腕處傳來陣陣痛意……
手臂不捨地微微一下掙扎,卻被他更緊地悟進胸口,口中喃喃低語:“不要走……我不許你走……”
“我不走!”張詩瑤失聲迴應,瞬間傾下身體,將自己整個埋進他的懷裡,拼命地呼吸着雖被酒精掩埋,卻依然令人沉醉的,專屬於他的特有氣息,胸口一陣又一陣的狂跳……
懷裡的人卻像是還未感到安心,依舊斷斷續續痛苦地呻吟着:“爲什麼……爲什麼……”
許久之後,正當她極盡溫情地回擁着他無處安放的雙手時,伴隨着懷裡突然發出的一陣無助的狂笑,那看似喝醉的人,竟然使出一個大力,將她甩得老遠……
洛涵風強撐着坐了起來,一把抓過桌子上滿瓶的紅酒,張嘴倒進口中,紅色的液體沿着脣角一路滑過頸項,流進胸口……
涵風側過頭,微眯着雙眼,似笑非笑的眼神裡有一種奇怪的決然,對着身側那抹華麗的身影,竟是完整地說了一句:“好吧,你要是真的想走,我也不會強留,反正……我們,只是一紙契約而已……”再次舉起酒瓶,狂灌……
“契約,一紙契約……”一直沒有出聲,強自壓抑着心頭妒火的綠衣女人,漸漸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不知是歡喜,還是憂傷,面上竟沒有一絲反應……
她將手壓在自己的胸口,平靜地聽着由裡面傳來的起伏……她知道,那裡面有一條蟲子正在啃噬着自己的心,這種錐心的疼痛,讓她銘記昨日的所有恥辱,更讓她記下今日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