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城公安江東分局的審訊室裡,警官鄭勇端坐在桌前,手心裡捏着那本幾乎被翻爛了的案件記錄本,視線緊盯着房門進口處,另一隻手則死死地按壓着額頭。
爲了這樁市長大人親自下命嚴查的離奇案件,這位雲城警界的拼命三郎已經三個星期沒有睡上一天安穩覺了,他的一雙銳目佈滿了紅血絲,粗獷的方臉上黑色鬍渣滿面滋生,與剛硬的板寸發融合一體,顯出一抹不羈的豪放。
此時已經晚上7點,還沒有享用晚餐的鄭警官未免有點心情急躁,等了許久仍不見房門處有動靜,便低低地碎煩一句:“孃的,那小子怎麼還不來!”
捏在手心的記錄本往桌上一扔,剛從口袋裡掏出一根菸,便見房門被重重甩開,幾個新來的同事前簇後擁,圍着中間那位身材肥胖的重要嫌疑人,一起擠進房內。
“王總別來無恙啊!”鄭勇立馬收起指尖的煙,從冷硬的凳子上站起,向來人咧出一個誇張的笑臉,客氣道,“請您過來一趟可真不容易,瞧,7點多了,我可是餓着肚子等您大駕光臨呢!”
王顯癟着嘴,面露不悅之色,寬大的體型在他對面的木凳子上直直坐下,開門見山地說:“鄭警官廢寢忘食的工作態度的確讓王某佩服,只不過,您這風急火燎地把我招來,到底是因爲什麼事?”
“例行調查而已,就當是幫我個忙唄。”鄭勇哈着腰,態度極其地和藹,此時緩緩地在原先的位置上坐下,慢悠悠翻開眼前的記錄本,再懶洋洋擡手一揮,示意房內的其餘人都出去。
等到室內只剩兩人的時候,才悠閒地摸着下頜,若有所思地望着王顯,笑眯眯道:“王總,我就不拐彎抹角了,這不,還等着趕緊問完帶着幾個小兄弟去吃飯呢,咱們速戰速決。那個,您可不可以跟我說說,春華劇院閉幕式那天晚上,演出的最後十分鐘,您到底在哪裡?”
“怎麼又是這個問題,我不是早跟你們說過了嗎,當時我正好巡查完畢,回到辦公室裡。”王顯不耐煩地回道,臃腫的肚子因觸及到桌子的邊緣,十分難受,不住地挪動着肥碩的臀部,將凳子一寸寸往後方移動,隨之發出一陣不太和諧的吱呀聲。
“所以,當舞臺上發生意外時,也就是劇院的特技設備突然發生故障的時候,您人在辦公室裡?”
“是的。”
“那麼後來您又是怎麼得知這個消息的?”
“哦,是孫文婷跑來向我彙報,說是監控室內突然斷電了,我當時大吃一驚,馬上跟着她一起去了配電間檢查。”
“您之前在巡查的時候有去過配電間嗎?”
“沒有。”
“從你的辦公室到配電間步行需要多長的時間?”
王顯扶了扶沉重的鏡架,轉動的眼珠在黑漆的天花板上環視一圈,才確定地說道:“嗯,大約兩分鐘。”
“兩分鐘,好。”鄭勇滿意地記下了王顯口中的數據,最後一次用微笑的口吻親切地問,“王總,您真的確定在事故發生之前沒有去過配電間?”
王顯竟被鄭勇過分誇張的笑容看得頭皮發麻,莫名地瑟縮了一下,方肯定地說:“沒有。”
“好,”鄭勇突然擡手朝背後打了一個響指,不一會,王顯面前的投影儀上,便出現一段視屏,畫面上一個臃腫肥碩的身體,正從配電間裡出來,顯示的時間是當晚7點40分,時間恰好是事故發生之時,而畫面中的人物身體特徵如此明顯,一看就是王顯本人。
鄭勇默默地望着神色微有變化的王顯,原本和藹可親的語氣微調成平淡的詢問:“王總您,大概是貴人多忘事,以爲切斷了監控室內的電源,就可以毀滅一切的證據。難道您作爲劇院的副經理,竟然不知道,走廊上的電路跟監控室是兩條線路麼?”
原本紅光滿面的王顯在霎時變得臉色慘白,片刻的遲疑之後,終究是結結巴巴地說:“不可能,我明明調查得很清楚,明明是先切斷了……怎麼會……”
“這麼說,你承認了!”鄭勇將身子愜意地靠在椅背上,翹起了二郎腿,一雙佈滿紅血絲的銳目卻死死地盯着他。
片刻的沉默之後,那方肥厚的嘴脣裡終是緩緩吐出一句話:“既然證據已經被你抓在手裡,我無話可說!”
“好,王總果然有骨氣。”鄭勇望着眼前這個如脆生生的紅蘿蔔般的老男人,在頃刻間被剝去了一層皮,此刻露出了內裡白花花的肥厚,心內竊喜,之前他花下極大的代價才讓高端專業人員剪輯而成的這段視屏,終於撬開了王顯的嘴,他這招請君入甕的方法果然成效不錯。
此刻,他眯了眼,神情肅然地覷了一眼對面暗自沉思的王顯,語氣冷冽地問:“這麼說,是你指使應勝禮操縱特技,故意加快墜速,致使白姝安和杜若旻從空中意外墜落,身受重傷?”
“你認爲我有那個能耐嗎?”王顯氣急敗壞地頂嘴。
“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一向和顏悅色的鄭警官突然變得疾言厲色。
“當然,不是。”王顯撇了撇嘴,原先的理直氣壯卻漸漸煙消雲散。
鄭勇突然放下翹起的二郎腿,將身子往前一傾,定定望着王顯煞白的臉,黝黑的臉龐閃過一道寒光,聲音犀利如陣,直中王顯要害:“你知道嗎,就在剛纔,你進來的前一個小時,應勝禮就坐在你這個位置上,他告訴我,幕後指使者其實就是你!”
“他,少他媽地放屁……”王顯突然暴跳如雷,肥胖的身子霍然立起,瞪着通紅的雙眼,喋喋不休地咒罵道,“應勝禮這個烏龜王八蛋,他沒膽子說實話,就把責任推到老子身上……老子最多就是當了個小小的幫兇,要不是那個天殺的……”
聲音嘎然而止,只差最後一口氣就能逼他顯出原形,鄭勇提在嗓子眼上的心不免又落了下去,狠狠憋了一口氣,突然間像是凝聚了所有力氣,爆發般吼道:“你他媽的纔是王八龜孫子,替人家背了黑鍋,坑都不敢吭一聲,還好意思在我這裡大吼大叫……你別給我裝,快說,是不是你老子留下的基業,自己沒能耐是守住,所以就因妒生恨,設計陷害,說!”
“你奶奶的,不要血口噴人……要不是那個殺千刀的傅筱雅出的餿主意,我老子,用得着站在這裡跟你多嘴多舌……”
怒目對視、大聲咒罵的兩人,在霎時靜了下來,一方呆木若雞,一方脣角帶笑。
“好了好了,王總,既然把話都說開了,索性來個爽快的,把你跟傅筱雅的計劃,前前後後,仔仔細細地說個清楚吧。”
剛纔還嗓門震天吼的王顯,突然一屁股坐在並不結實的木凳子上,發出了一聲刺耳的響聲……有冷汗涔涔而下,竟然溼透了他顫抖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