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晚餐加夜宵是芒果布甸和鍾彥霖做的蛋炒飯。很奇特的組合, 又甜又鹹。鍾彥霖做的蛋炒飯非常簡單,沒有加玉米粒、胡蘿蔔、香腸、蝦仁等等亂七八糟的配料,只是用最簡單的材料——雞蛋和香腸, 做出最天然最自然的美味。
“嗯, 越簡單越經典。”卓瀾嚐了一口後讚了一句。
“我追求的就是簡單, 加些雜七雜八的下去會破壞原本的味道。就像人相互間的關係, 如果太複雜了會覺得很累, 越直白簡單越開心。不過。。。”他覺得後面的話不妥便收住了話音,其實剛剛是想到尹映雪並不欣賞他這種簡單的做法,她喜歡加蝦仁甜玉米那些。
他忽然的停頓讓卓瀾納悶。“不過什麼?”她不解地望着他。
“不過不是每個人都喜歡。”他勾起嘴角淡淡一笑。
卓瀾一口炒飯一口芒果布甸, 忽而甜忽而鹹,她稱之爲幸福的味道。鍾彥霖嘴角盪漾起一個溫暖的笑容, 一隻手覆蓋上她的左手, 輕輕地揉捏了幾下, 不再放開就這樣繼續握着。“這麼容易滿足,你爸媽有沒有誇過你很好養。”他笑說。
她愜懷淺笑的容顏頓時僵住了, 想到那個令她憎恨的男人,他也配做個父親嗎?而更讓她深惡痛絕的是另一個女人,那個搶走了她所謂父親的女人。
鍾彥霖留意到她的臉色變化,先是傷感後是憤恨。“我說錯話了?”他心裡有些不安。
卓瀾擡擡眼角,看了看眼前這張焦急又關切的臉, 深藏心底的痛楚失控地疾涌而出, 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眼裡漸漸浮出一層水霧, 她極力想剋制自己, 用理智緊緊拽住氾濫的情感, 但是沒做到,忍不住的眼淚忽然之間一串串滾落。
“你怎麼了?到底什麼事?”他着急關心問, 聲音低緩溫和。
在他面前,她的心防徹底崩潰了,這麼些年來,除了白薇,她從未曾向其他任何人傾吐過心裡的傷痛。這一切都源自於她的父親還有可惡的第三者。
70年代末,那時中國大陸混沌初開,有一股潛在的思想潮流在暗暗涌動,鼓動着一批有精明頭腦同時有膽量吃螃蟹的人下海創業。卓瀾的父親就在這批人當中,當時他剛和卓瀾的母親結婚沒多久。俗話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她父親憑藉着過人的膽量和靈活的腦子很快就有了一個好的開始。自從她出生,她父親的事業發展越來越順利。
在卓瀾的記憶裡,從小父親就很忙,沒有太多的時間和她在一起培養感情,但當他難得在家時還是會和她玩一會。雖然只是這樣她已經知足了,覺得與大多數小朋友一樣有爸爸媽媽,是很幸福的了。
然而大人們的慾望是無休無止的,永遠無法得到滿足,不然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悲劇發生。在卓瀾八歲那年某個陽光燦爛的星期天下午,她和母親的悲劇開始上演了。當時卓瀾和她的同學兼鄰居——白薇複習完功課正準備出門玩耍,一個陌生的女人帶着一個與卓瀾年紀相仿的女孩找上門。這女人是她父親的情人,小女孩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比她小三個月。
“你這個死女人,是不是你死纏着他不肯離婚。我今天來警告你最好識相點趕快同意離婚,否則你甭想過安穩日子,我孃家人可不是吃素的。”一進門這女人就破口大罵,那架勢好像卓瀾的母親纔是真正的第三者,搶奪了她的愛。
卓瀾的母親是個善良賢惠的女人。有時候善良不見得是件好事,特別是面對這般蠻橫無理又善於胡鬧,做第三者依舊振振有詞的女潑皮,善良就會變成一種儒弱。
以她母親的性格肯定是不會撲上去和那女人幹一架,又或者是抄起掃把將之打出門。卓瀾眼瞅母親站着不語只是抹眼淚,便連忙跑到母親面前護着。“你是誰?再罵我媽媽,我打電話叫我爸爸回來。”她毫無畏懼地大聲說。
“嘿,死丫頭,滾一邊去。”那女人瞪起眼兇她,聲音惡狠狠地。
“你不要臉,他是我爸爸,不是你的。”那個與卓瀾年齡相仿的女孩用敵視的眼光盯着她,明擺着要跟她宣戰。
卓瀾後來回想起那女孩的目光,覺得當時她可能被她陰毒的母親灌輸了些什麼,也可能在她的意識世界裡卓瀾根本是搶她父親的壞人。
“你胡說,他就是我爸爸,纔不是你的。”卓瀾也不示弱。
“對啊,我可以證明。”一旁的白薇跑過來力挺好友。
這場西宮逼東宮的鬧劇在那個多情的當事人趕回來後落幕。其實她父親事先是知道那西宮要來鬧事的,但並不加以阻止。仇恨的種子就在那一刻深埋下,隨着卓瀾年齡的增長日漸茁壯枝繁葉茂。
接下來卓瀾父親吃了秤砣鐵了心要離婚,任憑她們母女如何哀求都改變不了他的決絕。有一天卓瀾看到母親頭纏着紗布回到家,原來她去求那個女人,不但沒有任何結果反而被砸傷了頭,肇事者正是父親的另一個女兒。
與父親離婚兩年後,母親帶着她改嫁給一個有些家底的華僑,跟着那個男人到了英國。起初一段時間那個男人對她們母女還不錯,但漸漸地顯露出兇橫暴躁的性格,喜歡動手打她們,特別是喝了酒之後下手更狠。每當這種時候,卓瀾心裡會更恨那個厚顏無恥的女人,心裡暗自發誓以後找機會一定要玩死她。
故事說到這裡,卓瀾再一次控制不住抽泣起來,專注聆聽的鐘彥霖憐愛地輕攬她的肩頭。
“你知道嗎?每次被繼父暴打之後。。。”她眨眨酸澀霧濛濛的眼睛,帶着淚音說,“我和母親都會抱在一起哭。”說着她低下頭,眼淚涌出來。他趕緊抽出紙巾去擋。隨着卓瀾的回憶,他的心也沉甸甸的,不斷泛酸。
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做律師這些年接觸過不少離婚的家庭,他覺得在成人複雜的感情變故里,小孩子其實是最無辜無措的,想不到卓瀾也曾經歷過這些。他在心裡嘆息,並極盡溫柔地摩挲她的臂膀,無聲安慰她。
卓瀾停歇了一會,帶着哭腔接着說。“他真不是人,有兩次在外面喝了酒回來。。。趁我媽出門。。。”她泣不成聲,手捂着臉埋進他胸膛。“企圖強...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