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俊英和媚娘對視着,這一雙清澈透亮、聰敏慧黠的眼睛,好像能直看進他內心深處,他喜歡這種感覺,不拒絕她的深入。
清晨的那場暴怒因她的離去很快消散,他知道嚇着她了,憑她的機敏,怎會不懂自保,在他的房間裡,挑動鄭美玉親口說出老七和媚孃的隱情真相,鄭美玉活不了,她自然也怕死。
怒火被強制壓下去,他內心劇烈抽痛着,有種想抓住她的衝動,她不應該怕他,更不應該游魚似地逃離,她承接了秦媚孃的身體,以秦媚孃的身份活着,全力扶持秦伯卿,意圖重振秦氏門庭,疼愛恆兒,爲以前的秦媚娘出頭,甚至對老七都能夠維護,爲什麼不能和他同心同德?秦媚娘被可惡的鄭美玉陷害,最終愛上了老七,再不肯正眼看他一下……媚娘也罷了,原本不是她的錯,怪不得她。岑梅梅卻也如此無視他,避之唯恐不及,他徐俊英,就真的這麼一無是處,不值得花費她一絲一毫的感情?
面對直挺挺站在桌旁,臉色慘白如死人般的鄭美玉,他完全沒有了責斥她、痛罵她的慾望,這不是表妹,是妖孽,是他和老七的禍星,毀掉他的幸福,害了老七和媚孃的命,她已經活到頭了。
喚了寶駒進來,交待清楚,他去內室沐浴更衣,出來時已經不見了鄭美玉,寶駒怎麼做的他不知道,去上朝的路上寶駒只說了一句:“可以支撐三天,送她回去吧”
寶駒的想法,不讓鄭美玉在候府嚥氣。
早朝議事很順利,兩個時辰便退了朝,皇上使人來邀他進宮喝茶說話,他謝絕了,也不回部衙,讓寶駒拿了手下呈來的公文,火速回家,百戰打探得仔細,媚娘最近一般在午飯後從西側院出府。
昨天讓百戰放手去徹查媚孃的底,聽着百戰彙報,驚愕得無以復加,這是他眼裡的秦媚娘嗎?她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能幹?候府、仙客來、秦宅、岑宅,跑一趟下來,相當於遊遍整個京城了,怪不得想看一看她的影子都難,她竟比他這個手握兵權,掌管邊境防務的候爺還要忙
她不是秦媚娘,顯然也不受秦媚娘和莊玉蘭之類閨秀所學規矩的約束,給她一次機會,她就敢跑去找到張靖雲、靈虛子,和他們做朋友,頂下仙客來,養歌伎舞姬,與齊王打架……她性情並不粗野,與平常女孩沒什麼兩樣,一嚇就跳,但她有隱藏着的膽氣,那股膽氣一旦被引發,她便什麼也不怕了。
他仔細想過,不適宜對她用強,唯有順着她,讓她高興之餘,接受他的條件。
只要她心甘情願地接受他的條件,他便有了機會。
當初倉促娶回秦媚娘是個錯誤,他想得太簡單,以爲娶回個好女子,放在家裡就穩妥了,完全忽略了老太太的感受,原來這個家太大太複雜了,老太太或許疼他,但她做不到愛屋及烏,媚娘獨自面對那樣的輕賤已經很難過,再加上鄭美玉的陰毒,她不是岑梅梅,必死無疑他對媚孃的喜愛,反而害了她……
只道是美滿姻緣,等他從邊關回來,把一切欠缺的都補償給她,誰能想到如此結局?若能預知,他寧可與她失之交臂。
所幸她有老七伴她一程,逝者已逝,對於活着的人來說,也算是遺憾中的一點安慰吧。
如今來的是岑梅梅,一雙眼睛勾魂攝魄,性情溫柔如秦媚娘、莊玉蘭之類的女子,他見過不少,像岑梅梅這樣的,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實在是太特別了,即溫柔又潑辣,明明順從你,偏讓你感受到一絲叛逆,就是不肯完全俯就,她到底是從什麼國度來的?驕傲起來像個王女,不輕易被征服。
橙兒帶僕婦們拿了食盒進來,午飯擺在圓桌上,徐俊英和媚娘並不多話,各自吃着飯,直到飯吃完了,徐俊英也沒回答媚孃的提問,媚孃的好奇心大受冷落,暗哼一聲:不說就不說,有什麼稀罕的,懶得打聽
徐俊英從內室出來,對媚娘說:“走吧,我們去一趟秋華院。”
媚娘說:“我累了,想歇一會,今早看過恆兒,再過去大太太就會煩我了,候爺自己去吧”
徐俊英看着她:“去過秋華院,你才能出候府,去仙客來”
媚娘怔了一下,徐俊英說:“你若不想出去,就在房裡歇着,若今天非得去,就跟我走一趟,之後我讓百戰送你出府”
媚娘忙站起來:“不用百戰送,我自己去就行了”
“沒有百戰跟着,你出不了門,那個趕車的林阿茂以後也不用了吧,你有自己的車輛儀仗,坐着那樣簡陋的車子,別人會笑話的。”
“我的車簡陋嗎?林阿茂剛買的,好的很,那纔是屬於我自己的……”
徐俊英看了她一眼,媚娘便停住不說了。
“昨晚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不跳字。徐俊英問道。
媚娘看着他:“說了很多,你指的是哪些?我記得和候爺說明了我的身份,候爺答應給我休書,我就可以走了”
徐俊英眼睛稍微睜大些:“我答應給你休書了?我昨夜一夜不曾閤眼,沒做夢,應該也沒說過夢話吧?”
媚娘低下頭:“現在說也一樣。”
“你……好”徐俊英咬着牙,四處看了看:“有筆墨嗎?我來寫”
“有的候爺請這邊坐”
媚娘走到榻邊,拉開矮几下方抽屜,取出一疊白紙,還有筆硯:“我來磨墨,這就可以寫了”
徐俊英看她動作靈巧麻利地忙活,嘆了口氣:“不用忙了,我只是要寫一份契約,現在想想,還是不寫的好,讓人看去,閒話就多了”
媚娘很失望:“你爲什麼怕閒話?嘴長在人家身上,愛怎樣說不行?哪個人前不說人,論是非誰不會啊?你若有閒空,也可以去說別人的嘛人應該爲自己而活,做自己的事,走自己的路,別人是你的誰?憑什麼要讓他左右你的喜怒哀樂”
徐俊英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說得真好不過,要看是什麼情形,有時候也得有所顧慮……我們來做個口頭約定如何?”
“候爺請說”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