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四一八年十二月武煉鵬奮坡
(可惡的忽必烈,你到底在想什麼?)
忽必烈突然離去,公瑾也對這變化感到吃驚,要說是大意也可以,但由於對手是一名毛頭孩子,公瑾就沒有任何必要去刻意留心,只要以半分精神去舞刀拆解,剩下九分半的精神繼續思考。
只是,驀地閃過眼前的血光、面頰上的痛楚,告訴公瑾,自己今天又再一次地失策。
那個孩子……再大個兩歲或許算得上青年,當劍握在手上、當劍在他手裡綻放光亮,赫然生出了一種公瑾不能理解的變化……說是變化可能不夠,因爲在那一瞬間,平實無華的長劍彷彿得到生命,一下子活了過來,令他精妙的防禦刀網相形見絀,閃電突破,在他身上留下記號。
“在戰場上發呆,這是代表你看我不起吧?我看出你沒有全力以赴,所以我勸你最好拿出實力來,否則等一下你不只會被打得當狗爬,我保證你會跪在地上,哭得像個娘們似的!”
趾高氣昂的小鬼,但是他手上的劍卻不容忽視,在白鹿洞練劍時,公瑾從未見過哪個後進弟子的劍,有這樣凜冽的光彩,就連長老們都遠遠不及,竟能一劍傷及自己。
他這樣的小小年紀,自然不是因爲長年苦練,假若這些是他的天份,那麼假以時日,這孩子的劍會比忽必烈的刀更可怕,而這正是師父所急切期待的人才,天才!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了,此刻,公瑾摸摸面頰,熱血與痛楚讓他有一股怒意,如果說未經磨練的天才容易半途夭折,那麼自己今天就有責任,給這個未來的絕世劍手一個深刻磨練,挫挫他太過劍拔弩張的銳氣。
“怎麼了?不敢動手嗎?告訴你,我不接受投降,你可別想像隔壁的那個大個子一樣,說聲棄權就開溜啊!我不會讓你平安離開這裡的。”
“大個子?呵,連忽必烈你都不放在眼裡?小朋友你確實是豪氣干雲,可是,世上的事情往往不是表面上看來那麼簡單,強與弱更不是一個固定的東西,如果你能夠記住這些事情,今天的痛……就會有意義。”
頃刻間,公瑾與那個孩子拆了三招。
對方的劍真是很犀利,即使公瑾已經認真起來,那孩子在敗陣前最後一劍的無比鋒芒,還是在他右臂上多留了一道血痕,假如這孩子再年長個十歲,內力再多十年修爲,這可能就不只是皮肉傷了。
破去他的劍勢,公瑾手中的鋼刀水平掠過他左肩,在不見血、不傷筋脈的情形下,純以內力把他的左臂骨震成三段……這樣就夠了,因爲如果這男孩夠聰明,他會看出自己這一刀本可以砍他用劍的右手,只是硬生生改爲左手。
很痛,公瑾明白這一點。那個男孩一下子就紅了眼睛,踉蹌往後跌走,一語不發地走下臺去。
在整個過程中,有三件事情讓公瑾非常在意。
第一,那股斷骨的劇痛,那男孩完全忍住,雖然嘴脣緊咬得出血,但他沒有哭出來,連眼淚都忍在眼底。
第二,那孩子在確認敗陣之後,並不是直接走下擂臺,而是遠較尋常江湖武人更爲有風度地向自己欠身行禮,表達對敵人的敬意後,才轉身走下臺。
第三,前面兩點已經很不容易,而那孩子受傷後自始至終,右手都緊緊抓着劍不放。一個用劍的天才,雖然難得,沒有多了不起,但一個以生命執着於劍的天才,以後將會非常可怕。
他現在只是個孩子,但公瑾卻已經預見他的成長。所以,公瑾不傷他的右臂,因爲這孩子個性倨傲,說不定樹敵很多,如果完全沒有自保能力,可能沒命回鄉去。
連公瑾自己都沒想到,鵬奮坡大會上,最讓自己感到驚奇的人物,不是忽必烈,而是這個男孩。
公瑾一度遲疑,是否該派人暗中保護,但這似乎多慮了,因爲他下臺之後,十多名隱藏在人羣中、像是護衛模樣的武士圍在他身旁,護送他離去,排場儼然就像是一國王子;而隊伍中,還有一名七、八歲的女孩,典雅而昂貴的衣着,看來也是一位千金小姐,一面跟着男孩離去,一面掉着眼淚。
呵,好一對青梅竹馬的小戀人。
“少年,你叫什麼名字?”
忍不住等到擂臺賽後看資料,公瑾在擂臺上揚聲喝問。那支隊伍整個轉過來,護衛們攔擋在主子身前,生怕敵人追下殺手,反倒是身爲主人的男孩異常鎮定,堂堂正正報上名字。
“我姓李,表字從嘉……你的武功很厲害,承蒙指導,我恭祝你武運昌隆。”
再次彎腰行禮後,男孩離開了。從那依舊通紅的眼睛中,公瑾看出他的痛苦;可能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那男孩驕傲的翅膀被狠狠折斷了,無論是自尊或肉體,這次的打擊都很痛。
公瑾相信他能夠再次站起來,但那是多久以後的事,卻讓公瑾相當好奇。
事實上,在這件事情結束的不久之後,公瑾就收到來自白鹿洞的消息,一名對劍術極有天份的少年,拜入白鹿洞門下,在短短時間內,迅速吸收了所有能學的劍術,先後擊敗數十名劍術教練,威不可擋,震動了整個白鹿洞。
這些都是後話,目前公瑾所在意的事,是即將要碰上的對手。雖然經過一輪淘汰賽之後,只剩下四個人爭取最後勝利,但是其中的兩名根本就是雜碎,如此淺薄的實力,怎能給自己驚喜?怎配讓自己有所期待?
所以,公瑾的眼光只看着一個人,那個因爲忽必烈棄權,不戰而勝的鬼夷少女。她的實力並不足以威脅自己,但自己對她一無所知,可以讓她登上盟主位來領導羣雄嗎?還是另外兩個人……
看來只怕都不是很妥當,而爲了安全起見,是應該放出訊號,讓潛藏在附近觀戰的胭凝出來幫手了。
“各位,經過一輪激烈的競爭,現在臺面上的四強高手已經出現,依照規矩,再經過兩場決賽後,這四個人其中之一將會成爲聯盟共主,統領集合在此的十萬英雄,他們分別是豹族的修洛特、象族的伊坦皇鬆、血影旅團的周瑜,還有鬼夷族的……”
“且慢!”
當主持人說着參賽者的名字,一聲長嘯突然震天蓋地般衝擊而來,在打斷了主持人的說話後,嘯聲驟轉清亮,不住往上拔高,有若九天龍吟,清亮高亢,震得所有人耳畔嗡嗡作響,眼冒金星,宣告着其主人的即將到來,更先聲奪人,未現身便已壓得在場羣雄爲之低首。
“哈哈哈~~鵬奮振翅,長翔九天,各位英雄真是好興致,在這種荒山野地開起大會來,這麼熱鬧的場面,怎麼能少了我陶某人一份?”
長笑聲震得在場衆人耳朵生疼,全然沒注意到一名身穿飄逸白袍、留着兩撇長鬚的文士,閃電出現在擂臺前,直到他拱手抱拳,朗聲說話,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只不過雖然他自稱姓陶,在場十萬人中卻沒有幾個認得他是誰。
只是,有這樣的強橫武功,又自稱姓陶,即使衆人不認得他,也不免有所聯想,想到一個長年隱居在白鹿洞的高手。
“在下陶潛,草字淵明,兩天之前還是白鹿洞的不得意門徒,因爲看不慣周公瑾那鐵面奸賊爲虎作倀,白鹿洞逆天行事,所以出手將他暗殺,做爲投奔聯盟的禮物,但以我的才能,大才豈能小用,既然來了這裡,少不得搶個盟主噹噹,各位請了。”
白鹿洞陶潛的鼎鼎大名,足以震懾在場的各路人馬,光是從周公瑾的厲害,就足以想像他師弟的本事,而日前周公瑾遇刺重傷,不能參加軍隊,這件事曾讓所有鬼夷人額手慶幸,想不到會是出於這名同門的手下。
只是,即使這些話都說得沒錯,但這個人真的可以相信嗎?他會不會是白鹿洞所派來的奸細?畢竟世上有所謂的苦肉計,陸游的親傳弟子,沒理由會突然與師門唱反調,搞起叛逆行動。
全場的聲音安靜下來,氣氛異常詭異,顯然都不曉得應該要怎麼處理這件事。對於這樣的詭異氣氛,胭凝渾不在意,改換上一身男裝打扮的她,只是擡起頭,問說是不是有規定不許人類參加選拔?
……當然不是。
鬼夷人與獸人的數目雖然不少,卻不是這次大會的主角,人類始終佔了多數,之所以讓人難以回答的理由,是陶潛的身分,不是種族。然而,主持人無法否認,只好含糊回答,說選拔的過程已經結束,陶潛來得太晚,不能參加了。
“呵,我卻說是來得正好,恰好趕上最菁華的部分。”
胭凝仰首一笑,疏狂姿態中更有着灑脫,翩翩神采,飛揚得像是破空而去的九天神龍,所以當她身影突然一花,整個人瞬間消失時,全場一片愕然。
白駒過隙,白鹿洞三十六絕技當中的絕頂身法,胭凝瞬間就上了擂臺,在那名象族獸人反應過來之前,一掌拍上他的腦門。
三十六絕技之一,五嶽神雷。
剛猛無匹的掌心雷,猶如五座大山合而爲一,瞬間壓頂,那名皮粗肉厚的象人鼻噴鮮血,整個健壯身軀頃刻間像是爛泥般倒了下去,渾身彷彿再也沒有半根完整骨頭。
兩族獸人之間的情感似乎不錯,見到友人倒下,隔壁臺上的豹族獸人驚怒交集,就要以其最得意的高速搶過去復仇,卻被胭凝先發制人,揚手便是一記劈空掌“四大不空”,將那名急速飛掠過來的豹人,以更快更急的速度擊飛出去,死活姑且不論,卻肯定是不能作戰了。
“聽說武煉的規矩,強者爲尊,我以一敵二,輕鬆獲勝,現在就由我遞補這兩名選手的位置,大家應該沒異議吧?”
如果有異議,就必須上臺與這號辣手人物比過,但那兩名獸人的武功,其實已是衆人當中的佼佼者,看到他們瞬間慘敗的樣子,大概不會有人有這膽量了。
問題是,四名選手少了一人,這比賽怎麼比下去?
“非常容易,我們是要幹拿命去搏的造反大事,實力不足怎麼成?我現在分別與這兩名選手比試,看看誰是最後贏家,好了,你們一男一女,誰先上陣?”
胭凝站在擂臺上,白袍飄揚,談笑指點對手的昂揚姿態,讓全場豪傑心中稱讚,連帶對她剛纔的兩下辣手都不計較。武煉本來就是強者爲尊的世界,強者爲了立威,一現身就下重手殺戮,這是常有的事,那兩名獸人只傷不死,這已經算是很手下留情了。
但看到胭凝神態自若的表情,隔壁擂臺的公瑾卻覺得很安心,從很久以前開始,自己與這個女人就是最合拍的搭檔,兩人聯手進行的任務從來沒有失敗過。
這次的聯盟大會,發展到這裡已經有點失控,所以讓胭凝以陶潛的形象現身,奪取盟主之位,這樣會比較好辦事。雖然說也可以由自己來奪取盟主位,但考慮到自己比較擅長暗中活動的優點,還是由胭凝站在臺面上比較好。
對於個性孤僻的公瑾而言,胭凝幾乎是唯一與他有着友誼關係的搭檔,而回憶起兩人的因緣結識,則要把時間回溯到四百年前。
那時候,胭凝剛剛進入白鹿洞,出身於市井階層,沒有任何背景的她,入學時除了身上一件骯髒不堪的白袍外,什麼多餘的財產也沒有。
在整個修業過程中,她表現得從不出色,禮、樂、書、術、詩、文,都沒有特殊的表現,考較武技時也只是中上的成績,除了在她所喜好的山水畫、詩上面,偶有令人驚豔的作品,因此在一衆同窗中小有名氣外,在她進入白鹿洞的最初十年裡,她就只是一個有些特異獨行的平凡書生。
但是一把銳利的劍,不可能永遠被收在匣中,不管被放在哪裡,終究會展露它應有的鋒芒。在一次冤獄事件中,她爲了救出受到冤屈的同學,潛入白鹿洞戒律部救人;負責居尾斷後的她,在那一戰中連敗二十三名白鹿洞高手,最後被恰好回來的公瑾給擊敗,收押監禁。
收押之後,就是徹底的調查,這一查,赫然有些驚動宿老堂的訊息傳出。
陶賤,字胭凝,這個在入學資料上寫着父不詳的女子,赫然流着不純潔的血,是鬼夷族的戰士輪暴人類女性所生,她那名後來淪落風塵,並且死於嫖客爭風事件的母親,打從孩子一出生就心存恨意,把這名看來與人類毫無分別的嬰兒命名爲“賤”。
流着魔族之血的女人,又在下賤的娼館中成長,白鹿洞有這種門生簡直是天大恥辱,更別說她還在白鹿洞中學了這麼多的本事。宿老堂爲了找臺階下,一面懲處失職人員,一面預備暗中將她處死,對外宣告病死獄中,但在這時候,一道命令救了胭凝的命。
……那是來自白鹿洞後山的至高指令。
這個由月賢者陸游親自下達的命令,讓宿老堂停止了原本的處斷,把胭凝給釋放出來。
不只是釋放而已,獲得自由的煙凝,更被陸游收爲門徒,正式傳授武功,改名爲陶潛,給予她更大的權力,可以閱看白鹿洞內的一切秘笈,所有的武學、東方仙術,都讓她毫無保留地學習吸收,不給她任何限制。
沒有人知道,陸游之所以會下這命令的理由,是因爲公瑾親自入永恆冰窟,向恩師極力薦舉,希望能夠留她一命,所以事情纔出現逆轉。
那晚的交手,公瑾對胭凝的強悍印象深刻,當今世上能與自己交手的敵人已經不多,而這名女子甚至沒學過多少真正的白鹿洞絕學,若是好好琢磨,她將不可限量。
陸游雖然同意了公瑾的薦舉,破例收了首個女徒,但卻對公瑾說了一句話。
“公瑾,那名女子……是一匹狼,在她的心裡,棲息着野獸。”
向來以消滅魔族爲己任的白鹿洞,居然出現了流着魔族之血的門徒,這點對於宿老堂當然是難以交代,而且劍聖大人的弟子是女性,這點也令保守的長老們意見多多,爲了撫平保守勢力的不安,陸游將弟子改名,讓胭凝以男性的身分對外出現。
即使做了諸多安排,不敢正面有所頂撞的宿老堂,仍在背後耍着小動作,所以當學有所成後,胭凝就成爲白鹿洞最隱密、最危險的“狩魔使”,專門天涯海角去獵殺流竄到人間界的魔族。
有血戰、有苦戰、有九死一生,但是多年來胭凝未曾失手,直到三個月前,她與一頭初次來到人間界,擁有一雙黑色蝠翼的強悍兇獸對陣,激戰了三天兩夜後,兩敗俱傷,她幾乎不成人形地回到白鹿洞,而那頭兇獸據說是少了一邊翅膀、斷了一隻手臂,並且迄今仍未再出現肆虐。
任職狩魔使多年,不斷地與強大魔物戰鬥,更盡得白鹿洞三十六絕技的真傳,現在的胭凝……非常的強,強到一個令公瑾沒有十成勝算的程度,所以由胭凝來爭取盟主位,公瑾覺得這是十拿九穩的事。
“怎麼樣?你們兩個,誰要先上?”
面對這個挑釁,公瑾心中發笑,往前跨上了一步,正預備要開口說話,卻被隔壁擂臺的鬼夷少女給搶白。
“第一仗,請由我先來。”
身手俐落,在全場爲之譁然的同時,她已經像是一尾小云雀似的,輕飄飄飛身降落在胭凝的擂臺上,向他抱拳討教。
公瑾驚於少女的勇氣,因爲以胭凝瞬息間連續重創兩名強手所展露的武功,任何正常人都會看出他的絕難應付,照一般人的想法,都應該要先讓身旁的競爭者先與強敵拼過一場,這樣纔可能有機會搶勝。
“且慢,要把出戰權讓給這位姑娘可以,但我有幾個問題想問。”
公瑾不喜歡多話,但卻想多瞭解一下這名鬼夷少女,想知道她爲什麼主動搶戰,想多瞭解一下她的個性與思路,因爲說不定,自己會被逼得選她做計劃的執行人。
“爲什麼你搶着出戰?難道你看不出這個男人很危險嗎?”
這問題恐怕在場十萬豪傑都想問一聲,但少女卻等到醫護人員將臺上那兩名快被遺忘的垂死獸人擡走後,纔回答。
“陶潛先生大名鼎鼎,一現身就連傷我們兩名同胞,氣勢無雙,武功更是強得怕人,如果我讓你們兩位先鬥一場,等着漁翁得利,這樣子勝算是比較高……”
說到這裡,都還算是正常人的思考範圍,但公瑾卻意外發現,這名少女的內力相當不俗,甚至好得出奇,因爲她緩緩說話,如同珠圓玉潤的好聽嗓音,把每一個字都遠遠傳出去,儘管聲音不大,卻無論遠近都聽得清清楚楚,這是相當好的內力修爲。
“可是,這樣子的勝利,裡頭大有僥倖成分,以後同盟中的各路英雄一定不能服氣;大家都是刀頭舔血的豪傑人物,如果心存不服,這個團體就不會穩固,盟主的位置也坐不穩。”
……說得好。
這道理公瑾自然知道,但藉此在聯盟組織裡埋下動盪因子,纔有助於在它完成階段性任務後,被輕易消滅。這是公瑾預備的藍圖,卻想不到這樣一名看來涉世未深的少女,也能夠看穿這一點。
“我是女子之身,由我來奪取盟主之位,各路英雄已經未必服氣,如果我再靠這樣的戰術獲勝,這樣的盟主肯定沒有人會尊敬,命令發下去也會被陽奉陰違,所以如果要讓各位心服口服,我就不能退縮,要主動選擇最困難的一條路。”
(真是深得我心。)
公瑾微覺好笑,或許自己該把這名少女收做幕僚,她說說的一番話,讓自己對她非常欣賞,回想起來,除了胭凝之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樣有勇有謀的女性了。
而在她說完話之後,本來因爲衆人議論紛紛而顯得吵雜的山谷,一下子整個安靜了下來,少女所說的分析話語,連同她的膽識、她的眼光、她的無畏與勇氣,確實傳達給了在場的十萬豪傑,讓他們開始以一個新的眼光,去打量這個不尋常的少女。
當公瑾看到鬼夷族人眼中的佩服,心裡突然醒悟到:一個奇蹟可能正在發生,因爲如果那名鬼夷少女連續兩勝,奪得盟主位,人們心中的佩服將會升華爲尊敬,再不會有人輕視她的女性身分,這名少女將成爲聯盟中的希望女神。
不過,那都是建築在她能獲勝的大前提下。
就公瑾看來,這件事情根本沒有可能。已經盡得白鹿洞武技真傳的胭凝,就連自己都沒有必勝的把握,這名少女的武藝雖然不錯,但這只是相較於她這年紀的平均水準而言,真的要動手廝殺,她與胭凝差得太遠,自己甚至不認爲她能撐過十招。
“既然如此,我就珍惜這個以逸代勞的機會了,希望等一下能夠再見到小姐你,不過在你們兩位開戰之前,我想知道一下小姐的芳名。”
“喬,麥第奇家的長輩都叫我小喬。嘻,如果等一下我命喪陶大俠掌底,墓碑上只要簡單刻這兩個字就好了。”
在她微笑着說完這句話,轉過身去的同時,公瑾感覺到某種東西,某種極爲沉靜,卻非常深刻的覺悟,她確實知道本身要面對的是什麼,並且已經有承受後果的準備,不是一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小鬼。
“小姑娘十分有膽色,陶某人很佩服你啊!”
始終站在擂臺上不發一語的胭凝,終於開口說話,語氣溫和有禮,但蘊含笑意的眼中,卻冒着危險的火花。
“既然敢上來,想必是有了覺悟,唔……如果和你定下什麼十招、百招的約定,似乎太過看不起你的決心了,不過……”
自顧自地沉吟半晌後,在全場豪傑的屏息注視中,胭凝伸手指向面前的鬼夷少女,大笑道:“好,小喬姑娘,我們就來打個賭吧!只要你勝得了陶某人,我就奉你爲盟主,替你賣命;但如果你輸了……”
“那麼無論陶大俠有什麼吩咐,小喬就拼着這條性命答應了。”
少女拱手抱拳,無畏無懼的爽朗姿態,讓全場豪傑齊聲叫好,有人甚至鼓掌起來,她又再一次贏得了這麼多人的喜愛與支持,然而……
(胭凝啊胭凝,無疑你是白鹿洞中的魔狼,但面對這樣的對手,如果太過大意,等一下肯定會栽個大觔斗的……)
這場戰鬥如同公瑾預料中,勝負從一開始就極爲明顯,面對胭凝的雄渾掌力,小喬純粹以靈活身法閃躲,她的輕功別樹一格,在窄小的擂臺上彈躍如飛,穿梭似電,紅光綠影,剎那間彷彿分身千百,看得人眼花撩亂,捉摸不定。
利用高速身法的優勢,小喬嘗試逼近胭凝,作出閃電攻擊,但雙方內力的明顯差距,就在這時候顯現出來,胭凝的護身力量穩若磐石,小喬的鐵扇才一打中敵人,馬上就被反彈開去,還險些被胭凝反擊一掌。
內力差距太過明顯時,弱勢的一方就算能找到攻擊機會,也根本沒法發出致命攻擊,但是……
(奇怪,這等高速身法,與花字世家武學相近,但卻更爲高明,莫非是師父曾經提過的星賢者一脈武學?這名鬼夷少女是星賢者傳人?)
訝然於腦中的這個想法,公瑾仔細觀察,覺得有些近似傳說中的九曜極速,只不過在細微轉折處,有些似是而非,倒像是偷學過來的成果。
但不論她怎麼習得這神技,她確實碰到了強敵,胭凝擔任狩魔使多年,肯定碰過不少以高速爲優勢殺着的魔族好手,經驗十足,小喬的靈活身法只能拖延一時,卻不能擾亂他的攻勢。
“好身法,但要穩坐盟主大位,可不是一味逃避就能坐上去的。”
胭凝高聲呼喝,雄渾掌力連接而出,很巧妙地逐漸封鎖了小喬的退路,慢慢限制她的騰挪空間,把她逼到了一個角落,除非她願意棄權離開擂臺,否則當胭凝的下一掌擊下,她就只有硬拼,然後面對重創落敗的必然結局。
三十六絕技之一的五嶽神雷。
適才令那名象族高手一招重創的殺着,再度出現在胭凝掌上,如狂風、如暴雷,向小喬轟擊過去。
這一掌,絕對沒有手下留情。
掌力尚未擊實,小喬的衣衫已經受到波及,破碎、焚化,公瑾彷彿就能看到那筋折骨斷的慘烈情形,心裡突然有一股衝動,想要出手去改變這結局。
但就在公瑾遲疑未決的那一瞬間,胭凝似乎察覺到什麼,掌勁加快吐出,一掌正中小喬的後心,在震天轟響中,所碰觸到的衣衫化作灰燼片片,迅速朝外散飛出去。
(好厲害,她把五嶽神雷練到這等地步,掌勁精純,如果是擊向我,那麼……嗯?)
公瑾的面色爲之一變,因爲這一掌雖然命中,小喬卻似乎沒有受到什麼傷害,也沒有吐血,甚至連稍微後仰一下都沒有,這種穩若巨山的沉定,只有在內力遠勝過攻擊方的情形下才會發生,但小喬卻不可能有這種內力。
答案在下一刻揭曉。破碎的衣衫底下,並沒有露出焦黑的肌膚,反而是一道絢爛的紅光,冉冉釋放出來;紅光中更似乎蘊含強橫力量,把胭凝勢若五嶽齊壓的雷霆一掌,硬生生隔擋在離體一吋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