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二月三日自由都市香格里拉
從敵人的俘虜下順利離開,朱炎欣喜之餘,多少有一點遺憾,因爲自己並非憑靠實力取勝,是靠着這座空中島的強力武器,才得以脫困,單純就身爲一個武者來說,這點很遺憾,然而,就一名太古魔道的學者而言,這卻沒有什麼大不了。
太古時代的科技武器,能夠有這樣的強大威力,連現今世界最頂尖的高手都受到牽制。目睹這樣的一幕,朱炎覺得自己這百多年來的隱居研究,全都有了代價。
沒有時間再在這裡浪費,朱炎很擔憂主帥的戰況。之前被源五郎挾持行動時,曾經隱約感受到島的內部傳來波動,儘管經過封鎖,但那一陣一陣的波動卻顯現出戰鬥的激烈,顯然兩人的對戰已經白熱化,只是,那陣波動卻突然之間消失。
激戰不會這樣結束,儘管感覺不到任何氣息,但那肯定是公瑾大人或海稼軒刻意封鎖,不讓旁人感應到戰鬥的情形。不過,並不是什麼東西都封鎖得住,特別是當朱炎舉步欲行,整座金鰲島卻莫名其妙地搖動起來……感受着腳下的搖晃,朱炎知道那代表了什麼。
即使是之前軌道光炮狂轟地面,金鰲島也穩如磐石,沒有發生什麼動搖,但是此時的能量衝擊,竟然撼動整個金鰲島,朱炎爲之駭然失色,想不出要什麼樣的強大武技,才能產生這種匪夷所思的力量。
(是公瑾大人?還是海稼軒?)
深處於甬道中,朱炎看不見外頭的情景,更無法找尋這問題的答案,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立刻趕去主炮控制室,從那邊得知一切。前往主炮控制室的路很遙遠,沿途又有許多的機關,如果沒有人帶領,要找到控制室並不容易,但朱炎之前早就把金鰲島的地形摸得熟透,一路上連連按開各種暗門,切換防禦機關,以最快速度趕去。
金鰲島搖動的時間並不長,在朱炎趕路到一半的時候,整個搖動已經停下。戰鬥結束了,但勝者是誰,則是朱炎所不知道的事,不過這個答案就在他推開大門的那一刻揭曉。
在一衆來來往往的研究員中,公瑾的身影尤其明顯。雪白衣袍上雖然沾着血漬,但一雙眼眸卻神采奕奕,看不出任何血戰之後的疲憊,見到頭號部屬進來,還很慢條斯理地對着他微笑。
“一切辛苦你了,沒有你,我沒辦法完成這場對決。”
一句話,說盡了戰鬥的結果,朱炎對這樣的結局自然感到欣喜,但是沒等他開口詢問敗者的下場,卻突然注意到所有技術人員正忙着操作,不知道在處理什麼東西。
“公瑾大人,這邊是……”
“如你所見的,既然已經取回了完整的能源裝置,現在他們正在進行發射通天炮的準備工作。”
既然取回了動力裝置,發射通天炮似乎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可是發射的目標是哪裡呢?照朱炎的想法,最具有實效性的做法就是雷因斯,那裡怎麼說都是敵人勢力的總部,可是,那裡的平民百姓也不少,以公瑾大人的作風,應該不會採用這個做法,畢竟上次他也是因爲同樣的理由,放棄了直擊武煉的大好機會。
對於公瑾大人這樣的做法,朱炎爲之扼腕,可是就另一方面而言,他也覺得這樣子比較好,如果公瑾大人是那種濫用太古魔道兵器,得手後就胡亂轟擊,肆無忌憚的人,那麼輔佐他行事的自己也會感到不安,再怎麼說,身爲一個太古魔道研究者,自己雖然沒有像小師妹那樣清高,但也還是有些基本的理念與原則。
“是的,那麼是要轟擊雷因斯嗎?以稷下爲中心,我們應該可以儘量嘗試縮小炮擊範圍。”
“不需要作那種麻煩事,而且我們要攻擊的目標也不是稷下。”
“咦?那麼是武煉的雲龍閣,還是海外的惡魔島?這兩個地方都是敵人勢力的重鎮,但是考慮到一般平民……”
“不是那麼麻煩的地方,我們要轟擊的目標,是正下方的香格里拉,時間就是今晚……此刻。”
公瑾的話讓朱炎大吃一驚,剎那間他還以爲自己聽錯了,亦或這只是公瑾大人一個難得的玩笑話,可是當他定下神來,再次確認,卻得到同樣的答案。
“你沒有聽錯,我們正在做對香格里拉轟擊的準備工作,除了調整通天炮,還要進行目標誘導,讓人羣能夠集中。”
儘管面上掛着微笑,但公瑾無疑不是在開玩笑,而且由於嘴角的淡淡笑意,讓他口中說出的話聽來分外殘酷。
“可是……今晚的香格里拉,正在舉行冷夢雪的演唱會,人山人海,除了本身的市民,連帶附近十幾個都市的人都遠來參加,如果直接炮擊此地,那麼會……會……”
“你說的這些,我之前全部考慮過了。今晚香格里拉聚集的敵人最多,無論是石崇或是雷因斯,大量的敵人都聚集在這裡,再沒有什麼地方比這裡更具攻擊效益,只要一炮成功,兩方面的敵人都會元氣大傷。”
公瑾道:“至於那些聚集起來的人羣,則是一塊最好的誘因,有這麼幾千萬人羣聚在一起,雷因斯一黨人自命仁道,決不會拋開他們離去,否則他們一個一個四下飛竄,想要將他們一網打盡並不容易。”
“但這麼一來,香格里拉會造成的死傷,豈不是……”
“那樣不是很有意思嗎?如此一來,當初你離開時與你師父的約定,就可以完成一部份了。”
當初帶領研究小組離開魔界時,隆?貝多芬將軌道光炮的使用權交予,卻也另外做了一個要求,命令朱炎此行在人間界協助公瑾時,所掀起連串戰亂造成的死傷,不得少於一億人。
朱炎當時並沒有反對,但想到公瑾一向的作風,不輕易牽連平民百姓,即使使用軌道光炮作戰,也不會傷及無辜,恩師的這個要求,根本沒有可能實現,所以只是唯唯諾諾地答應,沒有頂撞,而來到人間界與公瑾會合後,談及此事,公瑾冷冷地不發一詞,已經表示了對這命令的反感態度。
不過,現在這是怎麼回事呢?這個用微笑表情把殘忍命令拿來當趣談的男人,真的是自己所知的公瑾大人嗎?
“假如讓人羣走散,那就不妙了,所以從動力裝置迴歸之後,技術小組就持續在操作誘導電波,讓香格里拉的所有人集中在演唱會場,通天炮可以發揮最大殺傷力。”
朱炎沒法形容自己所受到的那股震驚感,彷彿一切仍在夢中,自己仍未從源五郎轟擊腦部的那一下暈眩中醒來。本來他是覺得,公瑾大人在戰勝歸來後,似乎有了一點變化,可是現在這個轉變未免太大,自己剛纔所聽到的東西……該說是奸狡卑鄙嗎?但在那種平淡語氣的訴說下,只讓人感覺到冷血無情。
環顧周遭,所有技術人員都在忙着手邊的工作,之前沒時間仔細看,但如今看來,其中有些人的臉上都寫着不忍與惶恐。這支追隨自己百餘年的技術小組,是一枝種族聯軍,由人類與魔族共同組成,對魔族來說,炮擊香格里拉並沒有什麼大不了,但是就人類成員的角度來看,要一舉殺掉數千萬同胞,成爲幫兇,心裡想必不好受。
“誘導音波的調整需要指揮,你儘速歸隊吧!”
公瑾的聲音,聽來像是在很遠的地方響起,但是沒等朱炎回答,技術人員的叫喊聲就先響起。
“公瑾大人、朱炎大人,香格里拉的情形有些古怪,敵人好像正在用什麼方法抗衡我們的誘導電波。我們的電波漸漸失去效果了。”
下方地面的情景透過拍攝儀器,在主螢幕上顯像出來,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大量的燈光與火把雖然仍聚集於演唱會場,可是已經開始有部份人組成了人龍,有秩序地朝香格里拉城外撤退。
人龍沿着城內的主要幹道,慢慢往外延伸,速度並不快,但看得出是有規劃、有秩序的撤離,金鰲島上發射的誘導電波,慢慢失去了作用。
“古怪,這是怎麼回事……是了,香格里拉自古以來就是千葉家的根據地,目前青樓聯盟與雷因斯一黨人聯合,或許是他們正在做些什麼,導致我們的電波無效吧!”
不懂得太古魔道技術的公瑾,做出了正確的推判。技術人員跟着就報告,儀表顯示有一股蘊含巨大能量的聲波,持續干擾着電波的運作,就是這股聲波,令金鰲島的引導電波開始失效。
“聲波?也難怪,那邊正在開演唱會啊……問題是,動力裝置迴歸,我們應該有着最充沛的能量,這樣子還無法收拾掉他們,千葉家的技術真是不可小覷,居然能這麼有效地以弱制強。”
公瑾這麼感嘆着,但這樣的技術是己方所欠缺,想要壓制對方,就只能持續以更龐大的能量,來壓倒對方的技術。可是,無論是提高誘導電波的輸出功率,還有加速完成通天炮的發射準備,都需要專才,因此,公瑾的目光望向身前的部屬,質疑呆若木雞的他究竟還要思考多久。
“朱炎,對我要做的事情有疑慮嗎?”
“……請問公瑾大人,這些事……是你決定……必須要做的事嗎?”
“再沒有比今晚更好的機會了,我不會讓天時地利一去不復返,你有什麼疑問?或者……你想反抗我的命令嗎?”
都已經說到這種程度,朱炎也不得不有所覺悟了,自己與公瑾雖是友人,但也是主從關係,在過去的百餘年裡頭,自己從不曾懷疑過他要走的路有什麼不對,現在當然也沒有反抗他的理由。
“我明白了,公瑾大人,那麼請把發射通天炮的工作交給我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朱炎躬身行了個禮,表示對主帥意志的服從,對於屬下的這個動作,公瑾的迴應是伸出右手,運起天位力量,在“波”的一聲輕響中,好幾道朝各方位儀器奇襲的劍氣被攔截下來。
“有敵人?”
朱炎吃了一驚,轉身擡起頭來,看見主控室的入口處,一個修長俊逸的身影悄然站在那邊,雙臂交叉,目光越過自己的臉上,與主帥對視,正是之前被蒼巾力士給摟着自爆、失去蹤跡的源五郎。
(他不是被蒼巾力士給自爆到地上去了嗎?就算他沒給炸到地上去,但主控室位置機密,他怎麼找得到這裡來?啊!他是跟着我進來的……)
朱炎恍然大悟,明白源五郎是在被捲入爆炸後,立即脫身,並且利用自己以爲他一時間無法行動的大意心理,尾隨在後,輕易打開進入主控室的各個機關與暗道,就這麼潛入了重要位置,並且一聲不吭地發動奇襲。
“真是好無奈的場面啊!明明心裡不服氣,卻因爲無法反抗不適當的命令,只得屈從,我該說你尚有一絲人性,還是該說你沒有身爲學者該堅持的風骨呢?”
源五郎淺淺的笑意中,帶着強烈的諷刺意味,雖然擺出來的姿態相當輕鬆,但他的樣子看起來卻是另一回事,尤其是陣陣青煙從他身上嫋嫋冒升,看來微焦的膚色,已經說明他與蒼巾力士對峙所受的創傷。
那股爆炸威力着實不小,即使他全力運功護體,仍是身上劇痛,胸口氣血翻涌,受了內傷,但他在爆炸時靈機一動,不花時間運功療傷,反而以九曜極速瞬間由適才出口再潛回金鰲島,不出所料,就看到朱炎這個死人在那邊歡欣鼓舞,之後就尾隨他一路來到這個主控室。
看到周公瑾在此,還一副神完氣足的模樣,這一戰的結果不問可知,想到海稼軒的下場,源五郎的心情涼了半截,但周公瑾得勝後居然沒什麼傷勢,那就代表他的實力已經難以估計,自己必須慎重從事,先調息運氣,平復傷勢,省得倉促出手敗得更快。
因此,他看着朱炎與公瑾的小小衝突,直到氣血平復,已經不能再等下去,纔出手偷襲,希望能夠一舉破壞附近的機械,只是被公瑾搶先一步察覺,消去劍氣,令這次出手徒勞無功。
“偷襲似乎沒什麼作用啊,不成才的三流軍師,你以爲自己能夠做些什麼嗎?”
“就算是三流軍師,也好過沒人性的冷血軍人,你既然站在這裡,我那個白髮朋友到哪裡去了?”
“哦?他嗎?”公瑾望向源五郎,冷笑道:“已經上天堂了……你要我順便送你一程嗎?”
“哈,一日之內連續對戰我們兩人,你真以爲自己天下無敵了嗎?能有本事勝過他,未必就能勝我,我的星野天河劍可不是白練的,而且……”
源五郎口中說話,心裡卻盤算不休。他不是那種喜歡逞強白斗的人,公瑾是不是天下無敵,這點不得而知,但他能夠戰勝海稼軒而無傷,自己並沒有興趣成爲他戰勝名單上的下一位,更重要的是,眼前的首要之事是先阻止通天炮發射,而不是比較誰的武功第一。
從剛剛出手偷襲失敗開始,源五郎就連續嘗試,希望做些什麼,去影響附近的機械,又或是設法幹掉周圍的技術人員,但幾次嘗試全都失敗,被周公瑾以無形的力量消去自己攻擊,雙方雖然在言語嘲諷,但暗中已經連續交了幾次手,源五郎盡數落在下風,這麼一來,即使真的在這裡交戰,源五郎也擔心自己是否有能力波及損傷到這間主控室。
力量行不通了,那就只能從其他方面尋找自己的優勢。身爲不名譽的連敗軍師,源五郎對自己的智慧真是沒什麼信心,但這卻是自己目前所唯一擁有的機會,爲此,他想到了一個方法。
“而且……我的九曜極速還逃得很快。”
確實是很快,話才一說完,立刻掉轉頭去,腳底抹油,轉眼間就逃之夭夭,和之前還自信滿滿的放話挑釁相比,過於巨大的反差,一下子讓朱炎等人看傻了眼,看不出這人居然如此貪生怕死,說溜就溜。
“不對,好個奸滑狡詐的傢伙。”
公瑾皺起眉頭,看出了源五郎的意圖,如果任他在金鰲島內四處逃竄,大肆破壞,造成的破壞確實會損及金鰲島,特別是如果毀掉了什麼重要機械,可能就因此導致金鰲島癱瘓……畢竟,太過精密的儀器,會出什麼問題,誰都不敢保證。
“顧好主炮,我去追他。”
即使武功上已經做了突破,公瑾仍不敢誇稱自己能在速度上勝過這個靠腿吃飯的傢伙,九曜極速確實有其神妙之處,並非白鹿洞武學能相提並論,那傢伙想必就是對這點有信心,所以才這樣子選擇戰場。
公瑾的身影剎那間消失,整個控制室內的主宰大權,迴歸到朱炎手上,而承受着衆人的目光,朱炎嘆了一口氣,開始進行各種操作。
※※※
天上的戰局告一段落,但地面上人們的奮鬥,卻仍在持續。從動力裝置被吸飛上天的那一刻開始,演唱會場的後臺就整個失去了秩序,因爲金鰲島的出現,爲泉櫻等人的計劃增添了變數,不管是誰,當看到空中出現這麼一座龐然大物,又明顯不是己方盟友時,都會有多遠逃多遠。
“因爲有危險,所以要疏散香格里拉的居民;因爲今晚是祭典,一半的居民已經喝到酒精中毒,另一半已經玩瘋了,外加上聽演唱會的,根本疏散不動人,所以我們預備使用一個成功率不足三成的術法,把所有人催眠後有秩序地帶出城去……”
把己方目前所遇到的情形敘述一遍,有雪抓抓頭,像是很懊惱似的說道:“你願意採用我的計劃,甚至還拿出自己的胸部作賭注,這一點我實在是很感激啦,不過……你會不會覺得自己的做法很荒唐?”
泉櫻是個很理智的女人,所以實在說不出個“不”字。她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有多少難度,成功把握雖不如有雪說得那麼低,但也高不到哪兒去。
如果最後自己的努力失敗,一切就功虧一簣,反而浪費了寶貴的時間,那還不如早點向市民宣佈危險狀態,儘管多數人會因爲不信、因爲混亂,延遲了逃生的機會,但至少會有一部份人逃出去吧?要是自己的行動失敗,那麼,沒有作出正確決策的自己,就要一直揹負着這項罪孽了。
巨大的壓力,泉櫻也不知道自己所作所爲是對是錯,當青樓聯盟的衆多人員與有雪一同將目光望向她,難於取捨的抉擇,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這並非單純理智或膽識能夠承擔的問題。
可是,想起了當初在日本,面對同樣困難抉擇的蘭斯洛,泉櫻頓時明白丈夫彼時的掙扎心境。那種覺悟、那種體認,在沉重壓力下迅速決斷,到底需要多麼堅強的意志呢?泉櫻現在感同身受了。
(夫君,請把你的勇氣分給我一點,讓我也能有像你一樣的俠義武勇,能夠支持下去……)
沒有讓任何人看出自己的彷徨,泉櫻形若無事地擔起了下命令的決策角色。她很清楚,衆人現在是因爲信任自己的智慧與沉着,所以才這麼高效率地辦事,假如讓人看出了她心裡的猶豫,那麼勉強維持的平衡將會崩潰,這些青樓人員很可能第一個撤退出城去。
只是,情形卻比她預料得更爲嚴峻,當她和有雪回到後臺,預備換好戲服後立即登臺,卻發現情勢有所改變。
有雪也好,泉櫻也好,即使是與青樓聯盟關係較爲密切的妮兒,都不算是青樓聯盟中人,本來就沒有發號施令的權力,之前雖然衆人勉強聽她的指揮,可是當泉櫻和有雪一離開,青樓衆人馬上設法與魔屋取得聯繫,預備拋下這三個妄想拯救全城性命的傻子。
“抱歉啊,我要補充說明一下,是兩個傻子,我不算在內。”有雪頻頻點頭道:“我和你們一樣,想要早點開溜,只不過是被胸部誘惑和暴力威脅,纔不得不留在這裡,如果你們要反抗暴政,我沒意見的。”
連自己人都不站在自己這邊,泉櫻登時感到氣餒,不過她並沒有把這份頹喪感表現在臉上,而是嘗試在短時間內把自己的想法解釋一次。
“……所以,你們不覺得很荒唐嗎?這裡是香格里拉,是你們生與長的故鄉,在城裡的這些人都是你們鄉親,難道你們可以對他們的死活無動於衷?青樓聯盟真是一個這麼冷血的組織嗎?如果不肯在這種關鍵時候付出,顯示出你們與石崇的不同,又怎麼能指望日後重奪香格里拉呢?”
泉櫻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來很平緩,但語意卻相當沉重,聽在衆人耳中,當不少人爲之低首羞愧時,他們的心意也改變了方向。不過,仍是有很多不同的聲音。
有人認爲,泉櫻不是香格里拉人,沒資格管香格里拉的事,嚴格一點來說,她連人都算不上。
“是的,但是連我這個並非生長於香格里拉的外地人,都想要做一些事情了,土生土長的你們是不是該自我要求多一些呢?”
有人認爲,只要盡到告知災難將至,請人們避難的程度就好了,反正這些人當初奉承石崇,不屬於己方陣營,死了也是活該。
“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說,如果不是奉承青樓聯盟的臣民,就沒有生存的資格了呢?”
有人認爲……
但不管人們怎麼說,泉櫻總是淡淡地幾句,就讓說話的人啞口無言。然而,說話的語氣雖然淡,心裡卻是非常焦急,她很清楚自己不是在作辯論大賽,光是駁倒對手,卻無法使他們心服,協助自己,那是一點用都沒有的。只有自己一個人,什麼也做不到……
而當有人對泉櫻的做法提出質疑時,她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如果她的計劃失敗,死的人會更多,而且徒然造成時間上的浪費,那該如何是好呢?
泉櫻回答不出來,而她的沉默,就造成了反對聲音的氣焰高漲,眼看着情勢就要失去控制,突然一聲怒喝響遍整個房間。
“沒出息的傢伙們,全部給我住嘴!”
從人羣之中緩緩走出來,撐着一枝手杖,蹣跚的腳步印下染血足跡,臉色蒼白得搖搖欲墜的,就是一直沒有開口的妮兒。由於身上的傷勢嚴重,她把精神集中在運氣療傷,把一切交給泉櫻,但眼見情勢一發不可收拾,她中斷了療傷過程,撐着站起身來。
泉櫻無疑是一名有着軍將之才的女子,但妮兒卻是實際統領過數十萬大軍的女將帥,在指揮部屬這一點,她很懂得如何表現出自己的威儀,正如同此刻,當她嚴厲的目光往周圍掃過一遍,每一名與她目光相觸的青樓人員都低垂下頭,感覺到那股不容反抗的絕對威嚴。
“我們確實不是香格里拉人,甚至也和青樓聯盟沒有關係,但我記得千葉家一向是以力服人的體制,需不需要我們現場殺幾個人來立威,讓你們心服口服?或者我給你們機會,我只用一隻手,你們全部一起上,看看能不能趁我重傷把我幹掉,然後讓最後還活着的人發號施令?要這樣嗎?”
即使身負重傷,妮兒的壓迫感仍是無比強烈,尤其是她最近奠定下來的一連串實績,人們很難不聯想到,在今晚之前,這名在各個戰場中勢如破竹的少女,幾乎可以說是所向無敵的,就算是重傷之軀,只用單手,這裡也沒有狂人膽敢挑戰她的拳頭。
這麼樣地強力壓制,不只場內所有人給她嚇到,就連泉櫻也嚇了一跳,因爲這麼強勢的態度,並非妮兒的一貫作風。當場內的紛擾平息下來,妮兒轉向泉櫻,表情極爲嚴厲,特別是她揚起右手的那一刻,泉櫻幾乎本能性地閉上眼睛,以爲又要捱上一下熱辣辣的耳光。
幸好,這記耳光沒有打下來,只是拍在泉櫻的肩膀上。在手掌拍放上肩頭的那一刻,泉櫻驚覺妮兒的力氣竟是如此之弱,她的傷勢實在是很重啊!
“閉嘴,也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你馬上就要登臺了,我不想打你的臉,如果留下印子,化妝師一定會跳腳的。”
妮兒道:“我不知道你在猶豫些什麼,但你現在是我們的頭,如果你都不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教我們怎麼跟隨你呢?既然決定要做了,你就咬牙做下去,不要婆婆媽媽的,如果最後做錯了,我會和你一起切腹謝罪的。”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的。這麼說有點自私,不過我家猴子大哥的家訓,與其不做而後悔,不如做了再後悔……你不是一直想要當他的猴子婆嗎?那就先學猴子做事吧!”
妮兒拍在泉櫻肩上的手掌,在這短暫剎那間彷彿力重千鈞,可是泉櫻卻覺得很感動,彷彿再也沒有哪一刻,自己受到這麼多的倚賴與信任,就爲了這個,自己要把事情做好,扛下該扛的責任。
而就在她預備開聲說話,取回局面主控權時,兩個令她出乎意料的消息傳來了。
“情形有古怪啊,外頭不曉得怎麼搞的,好多人一起朝演唱會場涌來,快要發生暴動了。”
“這麼久不上臺、不開場,暴動也沒什麼好意外的啊!”
“不,不是那種暴動啊!”
衆人懷抱着疑惑,往外頭看去,片刻之後才知道那名青樓人員意指爲何,本來演唱會場就已經聚集了相當多人,可是香格里拉城裡的大多數居民,本來正在喝酒、沉迷各種慶典的人,突然朝着演唱會場聚集起來,就連那些已經有八成醉、意識不清的人們,都踩着踉蹌的腳步朝這邊靠近,這實在是一件很詭異的事。
而不管怎麼看,這些人都是處於非理智的狀態,用話講不通,要阻攔也阻攔不住,爭先恐後地朝着演唱會場靠近。過多的人潮,一下子想要擠進來,結果就在演唱會場外發生了大暴動。
“爲、爲什麼會這樣?”
在其餘衆人高聲錯愕時,泉櫻已經發現了理由,仰首望向上空的金鰲島,明白若有什麼古怪,必然是那座巨大的空中島嶼在弄鬼,如果使用與雷因斯相似的催眠設備,要誘導大量人潮集中,並非不可能。
公瑾師兄把大量人潮聚集起來,目的爲何當然是不得而知,可是,泉櫻怎樣都不覺得他會有什麼人道目的,如果從戰術上的角度來思考,把大量人潮集中,如果不是爲了作人質,那就是聚而殲之,若這猜測是真,撤退工作已經刻不容緩。
而魔屋方面的訊號也傳達過來,由於通訊不良,那位女士的裁示極爲短暫,對於屬下希望一切歸於青樓聯盟自行處理,拒絕外人干預的請求,她發來的命令是:
“一切以兩位小姐的命令爲最高依歸,她們要你們死,沒有人可以不死,沒死的由青樓本部負責執行。”
就這樣,一切都確定下來,再沒有其他的不同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