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星光,千尋跟着他的腳步,沿着細軟的沙灘,不知走到何處。
他停下來的時候,毫無徵兆,以至於她來不及收住腳步,一頭撞在他結實的背上。
好在他及時地轉過身扶住了她的腰,不至於跌倒,但她仍免不了揉着被撞得生疼的鼻樑骨悶哼一聲。
“你沒事吧?”他問。
“沒事。”這點痛,她不想在他面前顯嬌弱,可是鼻子,真的很痛。他那背,長的不是肉吧,這麼硬,倒像石頭做的,千尋揉着鼻子想。
一束燈光,驟然亮起。
刺目的光芒讓她眯起了眼睛,好半天才適應過來,發現那是由一個便攜式充電照明燈發出來的。
原來他帶她已經走到怪石叢背風的一側,空地上早已支起一頂帳篷。
僅一頂而已,再無其它。
紀君陽彎腰鑽進了帳篷裡,不久又探出頭來,“愣着幹什麼,還不進來?”
千尋有些遲疑,一頂單人帳篷,孤男寡女,怎麼過夜?
想想,就覺得氣惱,這男人,分明就是,一步步算計好了的。
紀君陽似是看穿她的心思,嘴角輕輕一揚,“放心吧,我不會把你吃了,倒是這島上,聽說有蟒蛇出入,吃人不吐骨頭。”
明知他是恐嚇自己,千尋還是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彷彿聽見腥紅的蛇信子發出悉悉索索地聲音,巨大的血盆大口就張在周圍某個黑暗的地方伺機而動,她身上的雞皮疙瘩掉落一地。
相比那恐怖的冷血爬蟲,面前這男人到底讓人覺得順眼安心一點。
千尋咬咬脣,鑽進帳篷,聽見他低低的笑,狠眼瞪去,笑笑笑,讓你笑,小心把下巴都笑掉。
不大的空間,兩人雖然各據一角,可伸手展腿間就能碰到對方。
紀君陽將兩個白色的大塑料袋拿出來,“別瞪了,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先吃點東西吧,想你也餓了。”
千尋打開來往裡一瞧,喲,吃的倒也齊全,點心,熟食,飲料,水,甚至還有紅酒和蠟燭,杯具也齊全。
倒不知是他吩咐人準備的,還是那些人摸着他的心思拍馬屁。大抵是,那些人皆已認爲,不是老闆想潛規則她,就是她想麻雀變鳳凰。
人心果然是最邪惡的東西。
千尋也不客氣,肚子本來就有了些餓意,吃飽喝足了纔有力氣跟他大眼瞪小眼。她現在也不想跟他討論既然叫人扎帳篷爲什麼不多扎一頂的問題,說了也是浪費口水,倒是不鹹不淡地甩了他一句,“不愧是老闆,要什麼就有人準備什麼。”
“我找人辦事,付人薪水,享受成果,有何不可?”
“所以說,當老闆就是牛逼啊。”
紀君陽神色微微一暗,“可也有一句話說,高處不甚寒。”
人生少了那個自己願意與之分享成功喜悅的人,缺了那個懂自己的人,孤獨與寂寞總是如影隨行。
千尋在他的眉眼裡看到倦色難掩,知他這幾年一定走得很辛苦,不免心疼,卻又不敢表露出來,“紀總您這是坐在高處看世界不覺得腰疼啊,您一聲令下,就有人鞍前馬後替您打理好一切,咱小老百姓爲了討生活得四處奔波,還得看盡人臉色,陪盡小心,吃了虧不能吭聲,打落牙齒只能往肚子裡咽。”
紀君陽哪能聽不懂她話裡的諷刺,“看樣子,你對我有很大的意見,你覺得我欺負了你?”
千尋暗道,原來你也有自知之明啊,嘴裡卻是乾乾地呵笑着,“您是老闆,我哪敢呀。”
“可我怎麼覺得,你一直就沒把我當老闆看。”紀君陽閒散地坐在地上,支起一條腿,一隻手臂隨意地搭在上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有嗎?”千尋一副被冤枉的樣子,心裡卻虛得很,用喝水的動作來掩飾。
“我倒覺得,你對我,像對待一個久不謀面的老朋友。”
千尋一口水差點噴出來,用手背抹了下嘴脣,“我倒是想啊,說不定我還能攀點關係走點後門,職位再往上升點,工資再往前加點,工作再派輕鬆點。”
“你希望那樣嗎?”
“得,你把我從銷售部調到總裁辦,就已經讓我被唾沫星子淹到脖子上了,我可不想被淹死。”
“你怕?”
“人言可畏。”潛規則這三個字,總是和女人沾點關係的,特別是與老闆走得太近的女人,即便清者自清,也會被人披上一層曖昧的色彩。
“可你若有那個能力勝任,又何懼人言可畏,你不像是生活在別人眼光裡的女人。”
他其實挺了解她的,她是不太在意別人在背後怎麼議論她,嘴長在別人身上,要怎麼說,是捂不住的,辦公室裡總有一些閒言雜語說長道短的人。
可是,她在意她的家人,她力量有限,卻想無限地去保護他們的周全。
紀君陽不知道的是,就在昨天晚上,她的手機上,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離他遠點。
只是四個字,就叫千尋手腳冰涼。她感覺自己的身後,有一雙無形的眼睛,監視着她,或者說,是監視着紀君陽的一舉一動。
她與他之間的距離,咫尺如同天涯。
千尋輕輕一笑,鴨骨頭梗着苦澀在喉口,“紀總可真是高看了我。”
“敢不敢跟我一起喝點酒?”話裡雖然有點詢問的意思,他手中的紅酒卻是倒了兩杯,然後遞一杯到她面前。
千尋猶疑地看了他一眼,誰說他不苟言笑來着,那完美的脣形,此刻微微地往上翹着,笑得像只老謀深算的狐狸,甚至,還微微地朝她挑了一下眉頭,“嗯?”
喝就喝,反正這點酒,還放不倒她。
想當初海芋她們爲了誘使自己說出安安的親生父親是誰,設下圈套拉她玩真心話大冒險,她不想回答的問題,要被懲罰喝酒,喝醉了又好誘供,可謂是用心良苦。可最後,卻是她一人放倒了全桌,從此再沒有人敢問安安的父親是誰。
她的好酒量,在日後她的工作,也幫了她不少的忙。可女人在男人堆裡討飯吃,哪是那麼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