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從小到大,席蘭是和左兒呆在一個屋子裡的,據說某人到了16歲纔敢自己單獨一個人誰,這讓無意中知道的洛華懷辰很是驚訝,愣是在飯桌上笑的合不攏嘴,而小左兒的腳就在桌底下一直踩啊踩,沒踩到那兩人的腳反倒讓哥哥受虐,氣的小嘴嘟嘟一碗飯都沒吃下去。
席蘭和左兒是兩類完全不同的女孩子,席蘭是天生能照顧人的姐姐,左兒是生下來就要被人照顧的妹妹。
那天左兒看見江川打完架後身後的血淋淋的傷疤,被哥哥趕回臥室,姐姐領着梨花帶雨的左兒回到牀上,左兒又委屈的非得和席蘭一起睡,席蘭跟左兒就一起擠在那單人牀上,轉身都費勁。
兩人都安安穩穩的閉着眼,空氣寧靜。
“姐,睡了沒?”
左兒在席蘭耳朵上低聲咬到。
“沒。”
席蘭應道。
“姐,我害怕。”左兒下意識的朝席蘭那拱了拱。
席蘭小心的慢慢轉過身子。
“哥不會垮,沒事,沒什麼可怕的。”
左兒低下頭:
“我都數了四百個哥哥了,還是睡不着。”
席蘭慢慢轉回身來,正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上的一幅《黃州寒食帖》,燈光下有些模糊,洋洋灑灑的行書,濃淡相融,疏密得體。江川的書房平時只有席蘭能時常進去坐坐,翻翻書,雖然哥哥的閱讀範圍只有幾本是她感興趣的,可他來到這就是隻想爲哥哥磨墨,那是老茶壺送給江川的漆煙徽墨,墨中的極品,老人說佳墨才能出好書,所以席蘭每次都很認真的給哥磨墨,看他起筆落筆,怡然自得。唯一的一次左兒被大赦來到書房替江川磨墨,那時江川臨摹的就是這幅蘇東坡的《黃州寒食帖》,被左兒果斷要來,又果斷貼在天花板上,還說是自己的作品,磨墨的作品。
席蘭一點點回憶這些曾經溫暖的點滴,回過神,迴應道:“那就數小村莊,數到兩百個就行。”
轉過頭,左兒早已閉上眼,安穩的睡着了。
江川的心思兄妹幾人中席蘭最懂,江川爲他們退學,爲他們蟄居,她知道哥有着什麼野心,她也知道哥爲了他們藏起的追求和夢想,那江川在筆記本里列下的118個目標,她看到過,由小到大,令人窒息。江川每時每刻都在爲那準備着,未曾放棄,卻爲了他們甘心埋葬,未曾挖起。
席蘭又重新看起那幅行書
“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
她多想告訴哥哥,我們都不是當初那羣哭着來到小村莊的孩子了。
我們都已長大。
——————————————————————————————
千軍千銳放學回到小村莊立馬奔回兩人臥室,兩人的牀正對着,睡覺時腳對腳,在屋子裡轉上一圈,滿屋子的海報和壁紙,從海賊王,通靈王,麻倉葉,路飛,再到希臘小光頭麥克,菲多,播求,再到基努裡維斯,尼古拉斯凱奇,流行過的,喜歡過的都被兩人拿來整理貼在牆上,不知不覺都已經貼了好幾層,但兄弟倆喜歡他們崇敬,榜樣的成分居多而非追星。
兩人拿起掛在牆上的道服,以迅雷不及掩耳響叮噹之勢脫,穿,繫帶,整理又跑到後院,後院的訓練場地上,江川和老茶壺已經在等着他們。
千軍千銳沒有江川的那種天分,也沒有洛華的速度,更沒有懷辰的爆發力,只一身瘦小的身板,所以不太喜歡他們的哪種太過殺傷和爆發甚至是一擊致命的體術,一次在電視上看到過柔術比賽便開始追着老茶壺要學,老茶壺不教,就求哥哥,江川面對老人也沒有辦法,千軍千銳就一次又一次的煩老茶壺,但老人的八風不動可是有成精的火候,能把兩人的嘰嘰喳喳當蟈蟈叫,當知了響,在兩人快要準備瘋了的時候,老茶壺大發慈悲的答應了兩人,這讓突受恩賜的兩人很是驚訝,原因沒深探究,第二天就去買了道服,很是熱情。
老人所授的巴西柔術是當年一位管家作爲學習太極的報酬教給老人的,因爲自己實戰中很少使用,所以對於巴柔的發展技術並不是太瞭解,但老人只會教自己想透的。巴柔作爲絕對的實戰藝術,當發現一種技術不再實用時機會立馬淘汰,不管當初的國際比賽有沒有水分,巴柔曾連四百場是絕對的事實,巴柔是地上的王者,實戰的藝術,也是一種以弱勝強格鬥技。江川被老茶壺叫來做他們的靶子,老人可不能跟兩個後生在地上滾來滾去,也就叫江川順便做他的示範,江川知道能學東西自然沒有怨言。他們所學的第一節可就是把江川拖到地上,結果兩人車輪戰後還是以失敗告終,一直練到現在,千軍千銳都是愛思考的人,而巴柔就是一門自身思考結合實戰降伏的柔術,三人練得時間越久,掌握的寢技越多,技法越嫺熟,發展自然迅速。老茶壺說他們已經有了紫帶的實力了,年輕的紫帶啊,不容小覷。
老茶壺今天很意外的沒有讓他們先熱身,就開始訓教:“你們兩個人學的時間的不短了,我也實在沒什麼東西教你們了,這巴柔的殺傷力你們也清楚,傷筋斷骨的都是常事,日後你們倆自己摸索打鬥時一定要要記你們手下,腿下,胳膊下都先是一條命再是你們的對手,一定別讓一念善惡怒喜昏了頭腦,之所以當初沒叫你們輕易的早早接觸,是因爲巴柔降伏敵人後,不是和站立技擊那樣一擊至昏,而是讓對手慢慢窒息,斷臂,麻木,這過程中的感覺,手捏生死,是男人天生癡迷上癮的霸欲。被憤怒怨氣充滿時,你們一定要學會剋制,剋制,在剋制。”
老茶壺說這番話時,沒有坐在搖椅上,也沒有端着紫砂壺,而是佝僂着身子站在兩人面前,說的語重心長,鄭重其事。
兩人也很少聽見老人這麼說話,很是認真的聽了進去記在心裡,點頭。
站在一旁的江川說道:“明天開始你們還要在這裡定時訓練,只不過不用穿道服了,好好利用你們的身體條件。”
兩人同樣點頭。
“今天不實戰訓練了,你們出去跑步吧,半小時後自己休息。”
兩人接到江川的計劃轉身回房換下道服,按時跑步。
老茶壺慢慢回到搖椅上,端起茶壺,輕吸了幾口然後緩緩閉上眼,安靜吐納。
江川坐在臺階上,看着微微泛紅的夕陽,若有所思。
“江川,他們快畢業了吧。”老人依舊不睜眼。
江川身體一怔,雙手摸着膝蓋:“恩。”
“除了最小的左兒,其它的都要畢業了。”江川補充道。
“左兒今年也可以走吧。”茶壺問道。
江川點頭:“功課都提前學完了,可以走,輕鬆南下不成問題。”
“那就讓左兒也走吧。”
老人說道。
江川低下頭,沒有說什麼。
老茶壺將搖椅靜下來,睜開眼,剔了剔壺嘴處的茶葉根,說:“江川,男人有野心沒錯,錯的是隻有野心,嘴上風風火火,只會紙上談兵。遊歷的一年你也清楚你要面對的是怎樣的世界,你已經做的夠多了,這個世界不等你,而你需要這個世界,延金村太小。”
江川慢慢低下身子,出神孤單着尋着自己的影子。
“老管家的死,不是你的錯。”老茶壺看着那夕陽下略顯佝僂的背影,靜靜說道。
聽到“老管家”江川身子一震,頭低的更低了。
老管家是啞爺爺。
“可您呢,怎麼辦。”一陣窒息的沉默後,江川開口。
老人家微笑着吸着茶嘴,“這條老命活的也值了,老天爺不要,我就多活幾天,多喝幾口茶,多坐會兒搖椅,老天爺想要,就不掙不扎的給他。”
說罷,老人家站起身,背手準備回房間,望着依舊在深思糾結的江川。
“江川,每個人身後都有你不知的苦難,每個傷人的表情後或許都有說不出的苦衷。”江川依舊沉默,老人家轉身。
“川子,做個好人。”
老人最後留下的話。
江川一個人看着夕陽西沉,無雁無秋卻皆是淒涼。
一陣風吹過,蝴蝶已破繭。
江川慢慢挺直佝僂的身子,看着從未明媚的遠方:“他們都不是當初哭着來小村莊的孩子了,他們已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