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城是北殷國最靠南的一個城市,也已經遠離了越殷之間的邊界近百里。
我隨柳白衣清晨趕到象城後,安頓在一家客棧裡。柳白衣便去會瓜爾額,他沒有特別交待我留在客棧裡,我便四處轉轉。
殷國風俗較爲開放,隨處能遇見單身女子,我雖換回女裝也不覺得彆扭。
中午的時候我才走回客棧,柳白衣已經在等我了。我隨他上樓在靠窗臺位子坐下,柳白衣笑道:“逛了一個上午,我本以爲你願意在客棧裡休息。”
我道:“我道只想走一走就回呢。”
柳白衣笑道:“這邊遠小鎮的風光民俗是與越盛不同,讓人流連忘返,”我嘆道:“先別提什麼風光不風光,我可沒看見什麼風光民俗。我一出客棧沒走幾步就迷了路。這一上午什麼也沒做光找這家客站呢。”
柳白衣道:“怪不得你老是沿着這一條街打轉,我站在樓上看了一會兒,就見你在這條街上走了兩遍。”
我頓時立起身叫道:“你看見我也不叫住!”柳白衣拉我坐下,笑道:“誰知道你是迷了路。”
我道:“你就是該知道!你把手伸出來。”柳白衣含笑伸出手,我狠狠打了一下。
柳白衣笑道:“姍姍,我向你引見一個人。”我道:“你先承認自己錯了。”柳白衣道:“回頭我再向你好好賠不是行不行?”我道:“你現在你說,你說姍姍別生氣了都是我的錯。你快說!”
柳白衣還要說什麼,我一瞪眼,他只好笑道:“姍姍不生氣了,都是我不對。”我笑道:“這還差不多。”
剛說完就聽身後有人哈哈大笑起來。我一回頭見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負着手站在樓梯口。身邊站着一個虎背熊腰的魁梧老者,正是北殷老臣瓜爾額。
客棧酒樓上這時已沒有別的多餘的人。
中年人身材瘦高,氣宇宣揚,穿着一件灰貂毛領藏青色長袍,兩鬢的白髮有些斑白,微須。
柳白衣牽着我站了起來了,我猜出此人便是殷國君。
中年人哈哈笑過,捋須道:“沒想到白衣也有英雄氣短的時候。”我有些不好意思,紅了臉低下頭。
柳白衣道:“主上見笑了。”
中年人笑道:“這位就是宇文姑娘?”柳白衣道:“姍姍,這便是我向你提到的東芝鄂蘭大人。”東芝鄂蘭是殷國國姓,柳白衣是在暗暗告訴我他便是殷國王。
我笑道:“你好。我是宇文姍姍,見到你很榮幸。”
中年人大笑道:“有些意思,我是東芝鄂蘭寶琥,也很榮幸見到姑娘。我剛剛還在想國師看不上我東芝鄂蘭家的姑娘,不知中意的什麼樣的女子。天下還有什麼樣的美女會比東芝鄂蘭家的女子還美,見到姑娘倒覺得自己多慮了。”
我笑道:“我先時還以爲東芝鄂蘭老爺是一個刻板不愛說笑的人,見到老爺後也覺得自己多濾了。”我說完又引起一陣鬨笑。
柳白衣含笑看着我沒大沒小,並不開口阻止。
我見那殷王面帶微笑,舉止和氣,哪有半點一國之君應有的威嚴?偶爾目光一掃,鋒銳如刀,但這霸悍之色一露即隱,又成爲一個和諧可親的中年大叔的模樣。
瓜爾額含笑站在一旁,這時突然道:“玉兒姑娘別來無恙。”
我含笑回頭望着柳白衣,殷王笑道:“這是我孩兒阿忽臺的授業恩師,宇文姑娘不是外人,也跟着叫額師傅好了。”
我笑道:“是,玉兒拜見額師傅。”在場的人都是一愣。
我笑道:“東芝鄂蘭老爺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你能不能回答我?”殷王笑道:“什麼事儘管問,我知無不答!”我笑道:“殷國就要和越盛打仗嗎?”
柳白衣叫道:“姍姍!”我回頭笑看着他,柳白衣這才柔聲道:“怎麼忽然問這個?”我笑道:“我怕不問出來,額師傅會不放心。”
殷王拍着瓜爾額的肩膀哈哈大笑起來。
瓜爾額道:“老奴慚愧!姑娘問出來老奴更不放心了!”殷王笑道:“怎麼才能讓你這老東西放心?”瓜爾額笑道:“只要姑娘趕緊和白衣進洞房,早點生出小公子來,我這顆懸着的心才能放下。”
我見他們一唱一和,心生反感,索性跺腳道:“額師傅好壞,無故打趣人。”
殷王笑道:“不光是額師傅不放心,我也早盼望白衣早些成家生子。”我道:“老爺也學壞了!”
殷王笑道:“人太老實可不行。我們這一羣老東西不厚臉皮過問,你何時才肯和白衣進洞房?好!明日咱們就回京,好好辦你們的婚事。自打停戰到現在,咱們還沒有好好熱鬧熱鬧呢。”
柳白衣道:“明日回京,主上``````?”
殷王擺手阻止道:“別的先放在一邊,這些打呀殺呀,都不是人活着的目的。白衣需要娶妻生子,殷國也需要一場盛大的喜宴,而我,需要你們的婚事給殷國人帶給希望。”
晚上,天氣晴冷,天空青碧,月光正好。
我坐在客棧的院子裡,手裡捏着白天殷王賜的玉佩。柳白衣悄悄走進將一件衣衫披到我身上。
我也不回頭,只看着那玉道:“你可瞭解殷王?”
柳白衣默默半響,我回頭看他時才慢慢搖搖頭。我道:“他是一個自信自負的人,可以爲他的國家放棄自己一切的好皇帝!”
柳白衣道:“何以見得?”
“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和額師傅還有阿忽臺王子及殷國許多要員都去了越盛。我一直想不通,那時你們剛打完仗,雖說爲打莫合結成聯軍,但也不至於那麼放心讓半朝要員出使越盛,你們也太信任``````他。”我不由自主地頓了一下,道:“見了殷王我才瞭解,他的強大是發自自身的,可以承受任何變故,誰倒下去他都不會倒,自信而強大``````,我相信每一個殷國人站到他身邊都會感受到力量,產生可以戰勝一切的勇氣!”
柳白衣突然失失冉冉笑了一下,道:“他有這樣好?爲權位可以放棄一切的人,只能讓人``````敬畏!”
我幽幽笑道:“我也不知道,也覺得只能讓人敬畏。也許那是他們的理想,就像我們一樣,要有活着的目的與任務。他們生在王族,統治好國家是他們從小到大被告誡的任務,也是生存的理想。我們不能責怪任何人的理想,不是嗎?”
柳白衣慢慢抱住我,我靜靜靠在他身上。“是這樣嗎?”
我靜靜道:“或許是吧!”
“爲什麼你不肯定一點?”
“我也不知道。一個知道打殺不是人最終生存目的的皇帝應該可以原諒吧。”
柳白衣道:“你若不喜歡去王都,我們可以去自己喜歡的地方。成親是我們兩人的事情,我的娘子高興纔是最重要的。”
我見他不願再談起,不由輕輕搖搖頭,擡頭看向天空道:“這裡的天好藍,好真。上面的星星就像伸手就能摘下來一樣。”
柳白衣也擡頭看去。
天空星羣列布,我眯起眼睛向上看,突然羣星勾勒出一個熟悉的側影來。我低頭嘆了一口氣,道:“你不要對我太好,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你知道我的身份``````。”
柳白衣道:“姍姍,你在我心裡是獨一二的。”我搖搖頭,道:“可是我``````。你以後若還喜歡別人,你也可以娶她,我,不會介意的!
柳白衣道:“這輩子有你,我復何求。”
我深吸了一口氣,問:“你一直都沒問過我,我爲什麼會從王府裡出來。你爲什麼不問問我,也許我是騙你的,我不是被趕出來的呢?”
柳白衣放在我肩上的手臂緊了緊,道:“那是過去的事情,過去的事情我們都不要再提,好麼?”他的聲音突然慢慢低下去,用極不可聞的的喃喃道,“姍姍,你要反悔麼?你要離開我?我娘就是這樣。很殘忍的丟下我,她以爲我理解她,其實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明白。我甚至覺得她應該恨我的父親,應該殺了他。也許她知道我心底深處的想法,她很失望很失望``````。”
我抓過他的手,搖頭道:“不是你想得那樣!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柳白衣喃喃道:“你永遠是姍姍對嗎?永遠不會離開我對嗎?”
我慢慢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