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馬車上,風掀開車窗簾布。我隔着簾子向外看去,近處景物飛逝,天邊卻是一片蒼茫。
我望着前方白馬上柳白衣的背影失神的想,選擇跟着柳白衣是因爲我們是一樣的人,在一起有一樣快樂。更直白的說是爲了躲避龍媒,跟宇文姍姍沒有任何關係,半點關係都沒有。
僅在一瞬間,突然手抓住車身站起來,想跳下車遁去。眼淚一下盈出眼眶,我正在欺騙誰?
他不是宮,僅僅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見過兩面的陌生人。
我雙手抓着顛簸的車身,保持弓立的身子不知下一步要幹什麼。馬車慢慢停靠在路邊,我從失神中驚醒。
柳白衣掀開車簾笑問:“累了嗎?要不要下去走走?”我點點頭,扶着他的手下了馬車,道:“走走停停,這樣下去只怕你來不能及時趕到象城。”
柳白衣道:“馬不停蹄的趕了這許多天,只怕要把你累壞了。再有一日腳程,明天中午便能到達象城。”
我神色飛離身軀,無意識的道:“你若自己騎馬只要八九天就該到了,瓜爾額大人怕已是在象城等的急躁!”
柳白衣點點頭,半響才道:“殷王也在象城。”我“啊”一聲,回神道:“爲什麼國王也在象城?”柳白衣笑道:“還是爲月牙河方圓五百里的那塊土地。”
我道:“那塊土地真的就那麼重要?會不會打仗?”
柳白衣道:“殷國上下長年乾旱,耕種的土地本就不多,境內的大河也是寥寥可數。月牙河是殷國境內最大的河流,主要的良田都集中在那裡,依仗其河水灌溉,就是附近百里的百姓吃水也要從河中汲取。殷國半份江山都是依靠着這條河!
如今越盛屯兵月牙河的上游,若有一天水源斷了,不出數月殷國境內自己就會一片混亂。那時候外國軍隊一哄而上,殷國頃刻之間就會喪失半壁江山。殷王此刻怎麼能在京城坐得安穩?”
我接過他遞來的水饢喝了一口,道:“原來是這樣!既然如此不動兵刀是不可得的。”柳白衣含笑道:“何以見得?”
我道:“你明明已經知道,這種事不打仗怎麼能解決。你再怎樣風塵僕僕於兩國之間周旋也是徒勞。”
柳白衣看着我,嘆道:“不錯,一切都是徒勞。要打仗,一旦打起來,那些沃饒的土地上又該一片狼藉。到處飛揚着沾滿鮮血的兵刃,戰鼓的錚鳴聲讓大地都顫抖起來!”
我柔聲道:“你若不喜歡,就離得遠遠的。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是大雁,誰也阻止不了你飛得高高的。”
柳白衣握住我的手道:“姍姍有你真好!”我道:“別去象城了好不好?咱們可以去一些有趣的地方,可以忘記煩惱的好地方!”
柳白衣皺眉道:“不行,現在還不能。”我看着他緊皺的眉頭,心裡突然想:“原來他們都是一樣的。”
柳白衣道:“我答應幫殷王替他做三件事,只剩最後一件,我一定要完成它。做完之後兩無相欠,我就能帶着你離開,忘記世俗羈搏,好嗎?”
我道:“你答應爲他做三件事?”柳白衣道:“三件事,不能不做的事。玉兒,你願意等嗎?”
我點點頭,笑道:“好,你做完這三件事一定要陪我,我們可以周遊世界,廣遊名山大川。有一天我們都累了,可以找個小小地方隱居下來。你可以打魚買,我會畫畫,畫一些與別人不一樣的畫,一定有人喜歡會買下來。”
柳白衣道:“我們可以有一羣孩子。女孩子都和你一樣美麗可愛,男孩子我會教他們打魚。”
我紅了臉甩開他的手,笑道:“誰要生孩子,生一羣小孩那不就成豬了,誰愛生誰生,我不會!”我轉身不去理他。
柳白衣輕輕喚道:“姍姍。”我低下頭,心裡不知想什麼,聽不到他的下文,忍不住擡頭去看他。
柳白衣一臉溫柔,道:“姍姍,你真美。”他突然雙手握住我的手,輕輕揉了揉,放在脣邊呵了一口氣。
我條件反射的抽了來,一時間兩個都愣住。我心跳加速,臉上急漲得通紅,六神無主道:“我,他``````。”
柳白衣尷尬道:“對不起,我不是有心冒犯你,你的手很涼,我才``````。”我搖頭煩亂道:“不是,不管你的事。是我,我不知道是對是錯,也許我們快了一點。”
柳白衣道:“姍姍不要再說下去。有你在我身邊我真得很幸福,很開心,以後也會是嗎?玉兒告訴我,是不是?”
我搖頭道:“我不知道,也許我``````。”
我看着柳白衣的眼神幾乎一瞬間想到了一個人,要說的話沒有說出口,低頭黯然道:“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好別人的妻,也許我不是賢惠妻子的好人選。你以後就會知道,到時候你會後悔的。”
柳白衣道:“是我的錯。”我搖頭道:“真的不管你的事。”
柳白衣道:“是我的錯,我應該先信任你,告訴你其實你是最好的,讓你信任我,然後我們會彼此信任。”
我道:“彼此信任?”
柳白衣含笑點頭,替我攏了攏腮邊的碎髮,道:“咱們不着急趕路,前面不遠有個小的集市,我帶你去瞧瞧。”
我聽了,笑道:“好啊,我極愛湊熱鬧的,不過會不會耽誤時間?”
柳白衣笑道:“耽誤一時半刻有什麼關係,你以後的時間都是我的,這樣算來我原不是要吃虧的。”他笑容裡盡是柔和的暖意,臉上萬全沒有了平素那般孤高遺世的清冷,讓人心裡也是暖洋洋的。
向前行了一兩裡地便到了集市,我掀開簾子,一眼便可望盡的一片小地方,熙熙攘攘的盡是人。馬匹牛羊交換地佔了一半地方,空氣裡也含着馬糞的氣味。
有幾處賣小吃的攤位,遠遠的避開馬市,食物給人的感覺也很乾淨。人羣中還有不少穿紅戴綠的異域婦人留連在脂粉香料首飾的攤位上。
柳白衣把馬車安放到一處偏靜地方。我跳下車,有一種從紅牆綠瓦的囚籠裡突然回到了人間的感覺。
柳白衣牽着白馬,我走在他身側,進入人羣。
柳白衣的出現在人羣裡引起一陣騷動,集市上穿着樸實的牧人皆不加掩飾的看向他。無論走到什麼地方,就是在這充滿人間煙火的集市上,柳白衣身上特有的氣質,他袖間的清風,依舊飄逸的像雲裡的神仙。
我一面走一面朝經過的貨攤上打量,柳白衣也隨便向四周看。走到人羣擁擠處,柳白衣自然的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把我掩護在身後。
這一刻突然定格成畫面,一種幸福形成在我的骨骼裡。這一刻曾是若朝若干年後或說是若朝若干年前一個叫宇文姍姍的女子一生最大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