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雲不經意瞥到那個身影,那腦袋已經耷拉了下去。又擡眼看天空,烏雲聚集,怕是要來雨了。
沐雲收起魚竿起身,提起魚簍,輕輕地來到竹筏上。看到旁邊的人,歪倒在一旁睡得甚是香甜,三千青絲未綰,簡單地用一根絲帶繫住在腦後,手中還握着一冊竹簡。沐雲無奈地搖搖頭,將自己的外衣解下蓋到她身上,然後將竹筏上散落的書都整理了一番,留下幾本放在鳳邪手邊,其它她都讀過的則自己抱起,送回了書屋。
沐雲看着愈壓愈低的烏雲,再返回來時候,手中已經多了一柄大傘,沐雲將傘固定在竹筏上,提起竹簍便去了竹林中。不多一會,一道黃花魚,幾盤叫不出名字的小菜便出現在了竹筏上,都是用木碟子盛裝,那木也不知道什麼材料的,有一種似有還無的香氣,而天也恰在這時候飄起了細雨。
細雨潺潺,潑潑灑灑,湖面上便圈起一圈圈的水紋,旁邊的竹葉子,隨着一陣陣的風,在雨中輕搖地歡快。
鳳邪是聽着水面上的雨聲醒的,才意識到自己這一覺睡了太久了,將午飯時間都睡過去了。
睜眼對上的便是一隻修長的手,捏着青綠的竹筒,男子脣如夕陽,嘴角有上揚的笑意,笑容是對着自己,也不知道他那樣看了多久,男子落了一身的雨,水滴從他濡溼的長髮上滑落,落在肩上、落進衣領裡,有些落打在竹筏上,濺起小小的漣漪…
鳳邪這才擡眼看到頭頂的一柄大傘,只不過傘全放在了自己頭頂,自己倒是沒有淋着點雨,旁邊蓋着的木碟也是。鳳邪看着他那笑容和身上的雨水,先前被他詐了一把的怒氣,早就拋到九霄雲外。
“喂,你過來,你淋病了沒人照顧。”鳳邪不自在地說道,挪了挪身子,示意他到傘下來。
“不礙事,我沒有生過病,自小就是。別人厭惡的病痛,我卻是可望而不可即。”沐雲拿起竹筒酌了一口,瞭然地笑笑,目光卻移向了遠處——萬物空濛,細雨粘着水面,細細密密的都是化不開的圈紋。再遠些,是模糊的山巒輪廓,青山不顯,透露地愈加黑沉了,只是在這空靈細雨中,倒添了不少韻味,有趕着歸巢的白鳥翻去了山的那邊,漸漸衍生成了點點星墨……
“怪物。隨便你,反正淋的又不是我。”鳳邪瞥了他一眼,沒再管他。
看到面前的木碟子,鳳邪眼睛一亮,狡黠地看看沐雲,“敢問沐公子,這就是請我的晚餐了吧。”鳳邪也不客氣,揭開上面的蓋子,就開動了。
聞言,沐雲這才轉過頭來,沒有說話,那表情意思很明顯:猜對了,您也沒有客氣,我回不回答都是廢話。
沐雲放下竹筒,也跟着吃了起來,這頓晚餐吃得倒是安靜,興許是兩人都餓了,省點力氣吃飯。
雨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停的,空氣中都是清新的味道。
沐雲吃得很少,躺在竹筏上,雨水打溼了他的衣服,重重疊疊地顯得厚重了不少,水珠粘着鬢髮,順着他的臉龐緩緩流下,他也不管不顧,閉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鳳邪吃完,站起來,心滿意足地伸了一個懶腰。
“酒飽飯足,咱們去個好地方。”鳳邪好心情地說道。跳下竹筏,看到沒有答話,還在悠閒的裝死的沐雲,鳳邪便用力踢了竹筏一下。
竹筏在水面不得力,頓時晃盪起來,躺在上面的人會有要翻的錯覺。上面的人這才慵懶地睜開眼,倒是沒有料到鳳邪會拿腳招呼,沒有過多的表情,詢問的意思很明顯。
“不好意思。腳滑。”鳳邪乾笑了一聲,便開始轉揹走了。
也不知道繞了多久,鳳邪終於是繞出來了,只是多走了不少冤枉路,敢情這地方好啊,特別適合隱居盾世,養老終死。尤其是那一大片不要銀子的竹子,可供其百用。鳳邪站在出山口,看着後面,沒人跟上來,心裡有點莫名其妙的失望。
也罷,轉頭看着肩上的包袱,心情霎時大好,約摸着應該走不了多遠就到街市了。便先找了個隱蔽的地方,閃了進去。
不多一會,一位翩翩公子從出山口走了出來——一把摺扇在手,陽光照着那張巴掌大的臉,眉清目秀,鼻正脣薄,着一身月牙長衫,削瘦卻不病態的模樣,一時叫人分不清是男是女。一頭墨發高高挽在腦後,俊美的臉上噙着放蕩不拘的笑,眼裡卻流露出狡黠的精光。
鳳邪一邊搖着摺扇,慢慢悠悠地走着,這身打扮自己滿意極了。
走到一個分岔路口,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負手立着,似乎等了很久。
“你怎麼可能在我前面。”鳳邪訝口道,滿臉的不可思議。
“不趕在你前面,怎麼追回我的衣服。”沐雲笑說着,一邊從袖中拿出一張紙,打開在鳳邪面前。全是熟悉的筆跡,上面龍飛鳳舞地留着幾個字:借你一套衣服。
鳳邪摸摸鼻子,有點心虛,沒有答話。那張笑意盈盈,人畜無害的臉,怎麼看此時都覺得刺眼。不都說了借了,怎麼搞得像捉賊拿贓一樣!
鳳邪還在鬱結中,前面又接着來了一句話,“那套送你便可。這套是早替你準備好了的。”沐雲指了指自己肩上的包袱,便開始移步向前走了。
走了幾步,面前的人傳來一句輕飄飄的卻影響力頗大的話,“出山有近路,跟着我走可免去你一半的路程。”
鳳邪這下炸毛了,有近路你不早說,玩懸念?!
鳳邪快步跟上沐雲的腳步,氣哄哄地說道,“你不早說!”
“你也沒問”面前的人回過頭,好意地一笑,又補充道,“我尋思着我小憩一會兒,再動身,應該和你時間差不多,剛好趕上。”
鳳邪,默了。
差不多?哪是差不多!我比你差多了。敢情你沐大爺是在報仇呢,不就踢你竹筏麼,不就踢醒了你一覺麼,一個大男人睡那麼多幹什麼,這一腳還真是貴。人家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您這哪用十年,您這是片刻不晚啊。而且還報的合情合理,讓人感恩戴德,一番話說的那麼滴水不漏,天衣無縫。你贏了,贏得漂亮啊。
鳳邪沒有說話,懶得理他。
自己這下可算是明白了:沐公子,沐大爺,不僅很腹黑,還很悶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