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淵的身體越來越差了,每到夜裡就咳嗽不止,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這天夜裡也是這樣,如意一直陪在她身邊,給她倒熱茶,好不容易纔緩了過來。
“如意,你先去休息吧,我沒事了。”
熬夜到現在,如意的小身板也有些禁不住,便點了點頭,“那我去休息了,夫人你有事就叫我。”
如意一走,空蕩蕩的寢宮裡就只剩下了戈淵一個人,她披了一件衣服在身上,撐着站了起來,走到桌子邊上坐下,從懷裡掏出白刃給她的錦囊,藉着微弱的燭光拆開仔細看了起來。
中子蠱者,血液劇毒,毀其解藥,若蘭之病復發,則唯有解毒可救。
上邊只有寥寥數語,卻將整件事闡述了清楚。曾在王府之時,蘭兒病發,白刃便取戈淵之血熬製藥丸,果真救蘭兒一命,王爺便將剩下的藥裝於瓶貼身保管,可延蘭兒之命三年,而如今戈淵身中子蠱之毒,血液裡含着劇毒不能入藥,若將藥丸盡數毀之,蘭兒再病發,王爺便只能解子蠱之毒,取血救蘭兒。
白刃此法着實精妙,也是唯一逼着軒轅昱川拿出解藥的辦法,其中的難點便是如何取得那瓶藥並毀之,而且必須一擊即中,避免打草驚蛇。
戈淵將紙條摺疊燒掉,灰燼裝入錦囊之中,重新系好塞進懷裡,而後吹滅燭火,周圍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白刃只是被軟禁在了宮裡,並沒有關進地牢,或許是因爲軒轅昱川怕他和辛子穆狼狽爲奸,纔將他們分開關押,這也算是幸事一件,日子過得也不算難熬,即使是被軟禁於此,白刃也不曾安分過。
他鋪開一張紙在上面認真地寫着,手邊整齊地擺放着紅、黃、藍三個顏色不一樣的錦囊,等待着將他的無雙智謀裝入囊中。最後一筆落下,將紙條摺好塞進紅色錦囊,便算是全部完成了,他滿意地擱下了筆,將錦囊藏入袖中,走到門邊上敲門,不多,就三下,兩高一低。
緊閉許久的房門突然從外邊打開了鎖,一個侍衛探頭進來,低着聲音道:“還有半柱香的時間便換班了。”
白刃點點頭,“進來把衣服換了。”
侍衛四下查探無人,利索地鑽進了房間裡,他脫下自己的衣服和白刃進行了對換,白刃迅速把衣服換過,出門將鎖鎖上,他戴着頭盔遮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加之又是黑夜,根本分辨不出他是誰,換班的人也沒多想直接就把他換走了。
白刃一路避開巡夜的人,來到地牢,門口有守夜的士兵,大概有二十多個,白刃將迷藥打開散在風口之處,不多時所有的人都昏昏欲睡,倒了下去,他迅速鑽入地牢,用同種迷香將獄卒們通通弄得神志不清,從他們身上摸索出大牢的鑰匙。
辛子穆近來思慮過多,即便是入夜了也很難入睡,今日迷迷糊糊之間聽見了一些動靜,立即驚醒,便瞧見白刃走到他牢門前用鑰匙開鎖,當即有些懵了,“白刃?你怎麼進來了?”
“來看看你死沒死。”白刃推開門,彎腰跨進來,乾淨的氣息與這牢房格格不入。
辛子穆頓時像看到了希望一樣衝過去,抓住他的手臂,“白刃!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辦法!”
白刃垂眸看着他髒兮兮的手,不動聲色地拂開,從懷裡掏出三個錦囊,“你拿好,救命的東西。”
辛子穆一接過,立馬想要拆開,被白刃阻止了,“你先別急,我讓你拆的時候你才拆,先拆藍色錦囊,把事情做完了之後,再拆黃色錦囊,最後纔是紅色。”
“弄得神神叨叨的。”辛子穆收好了錦囊,忍不住笑話他:“你這法子唬我可唬不住,你若真想讓我挨着順序來拆,又怎會一次就全給了我。”
白刃的笑有些淡了,視線落在腳下,“我若能挨着順序交到你手裡,就不會跟你說這麼多廢話了。”他蹲下身體,給辛子穆打開他手上腳上的鐵鎖。
這句話有些深意,辛子穆反覆琢磨了半天,腦海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就要破殼而出,卻被白刃一句話給打斷了:“愁生封住了你的武功,他的點穴手法這世上還沒有人解得開。”
辛子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就別逗我了,你跟他待了這麼多年,想必也學得八九不離十了吧?快給我解開,時間緊迫。”
“我雖知道解法,卻也及不上他的手法。”白刃頓了很久,直到辛子穆瞪了他一眼,他才慢悠悠地接着說:“我需要一個懂武功的人來幫我。”
“你別逗了,這大牢裡哪去找會武功的……”辛子穆說到這裡頓了一下,轉頭看向了隔壁地牢,白刃垂眸,笑得深不可測。
軒轅拓依舊背對着他們,衣衫襤褸,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真的以爲他什麼都聽不懂的時候,他突然開口了:“我可以幫你們,但你們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今夜十五,卻無月。戈淵胸口悶痛,咳得撕心裂肺,她打開窗戶,希望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會好一些,卻不曾想冷風吹進來,整個人瑟瑟發寒,咳得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好將窗戶關上。
狼嘯之力沒了,月圓之夜的詛咒破了,她再也不用忍受蝕骨的痛苦,突然覺得心裡空空落落的,沒有一點着落,就彷彿徹底與過去斬斷了牽連,那些年的流離失所與荒唐歲月,竟是被磨得乾乾淨淨。
時間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它能夠改變的東西太多太多,若也能洗清她手上的罪孽,也還她一個安定,該有多好啊……
門外有腳步聲,很輕,是戈淵熟悉的節奏,聽了整整八年,他推門進來,帶起了一陣冷風,瞧見屋子裡的人影,似乎也沒有料到她還沒睡,愣住了,“怎麼還沒睡?”
戈淵的神情掩在黑夜之中,目光冷若冰霜,語氣裡藏着疲倦,“皇上不也沒睡。”
軒轅昱川淡淡地笑了笑,往前走了兩步,“剛批完了奏摺,突然想來看看你,沒想到你也沒睡。”
戈淵站在窗戶邊上,沒
有搭話。
燭火再次被點燃,漸起的光亮刺得眼睛發疼,軒轅昱川微微眯起了眼睛,將燭心剪了一節,頓時火苗便精神了起來,影子投在青石地上,拉得長長的。
戈淵依舊一動不動,不言不語,這樣安靜的相處,倒算是難得了。
軒轅昱川放下了剪刀,將燭火往裡邊推了推,語氣淡淡的:“看來我的猜測是沒有錯了。”
“咳咳……”戈淵咳嗽了一陣,嘲諷地笑了,“皇上深夜還要來訪,原來也不過是爲了證實你心中的猜測。”
“我的猜測不需要證實,而是事實。”他打斷了她的話,面上什麼情緒也沒有,“不過是到了深夜,才意識到今日是月圓之夜,習慣性地想來看看你罷了。”
戈淵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咳得撕心裂肺,她抓住窗垣,手指緊緊摳住,指節用力到泛白。軒轅昱川上前抓住她的手,輕輕順撫着她的後背,語氣裡帶了點嚴肅,“你別逞強了,子蠱之毒足以讓你病痛纏身、流血而亡。”
他一手扶住戈淵,咬破自己的手指,遞到戈淵面前,鮮紅的血色對戈淵而言是帶着致命誘惑力的,可是卻驚得她用力將他推開……
白刃將辛子穆送出了宮,走之前又再次囑咐他:“一定要按順序來。”
辛子穆覺得蹊蹺,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叫住了他:“白刃,我總覺得你有些不對勁。”
“我行事一向古怪,你又不是頭一天認識我。”
可是不對勁就是不對勁。辛子穆走上前兩步,抓住他的胳膊,“你的法子到底是什麼?爲什麼不肯提前告訴我?”
“提前告訴你就沒有意義了。”白刃轉身,笑得神秘莫測,“我說過,我會贏你一次,拭目以待吧。”
辛子穆挑了挑眉,頗有不服輸的意味,“我實在是想不出來,你還能如何破這死局。”
“且看到時候,我如何讓你輸得心服口服。”他笑看風雲,毋庸置疑。
“白刃,你先給個提醒,你這法子是暫時解決,還是一勞永逸。”
“暫時解決不算法子,一勞永逸才是正解。”
辛子穆皺了眉,有些不敢相信,“你真有辦法?你要知道軒轅昱川對我的恨很深,只要他一天不死,永遠不可能一勞永逸,可倘若他死了,戈淵的毒又該如何。”
“我看人心永遠比你看得準。”白刃微笑着看他,“我若真能破了這死局,你就要當着我的面親口道一句‘願賭服輸’,如何?”
辛子穆怔了一下,連忙道:“便是給你磕三個響頭我也願意。”
白刃滿意一笑,“錦囊不要慌着拆開,等宮裡傳來了我的消息,你纔可以開始挨着順序拆,切記。”
“什麼消息?”
“到時候你便知道了,我該回去了。”白刃擺擺手,灑脫地轉身。
辛子穆目送着他離開,由衷地道了一句:“謝謝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