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翔學院
原本讀書聲郎朗的天翔學院此時卻更像是個戰場,數百穿着儒衣的人在書院門口大聲的吵鬧着,最前面的更是端着孔子的排位,一副殉道者的模樣,讓人看着害怕。
天翔學院的大門被緊緊的關了起來,不時有人從牆頭往外偷看,只要停留時間稍微長一點,便會引來不少石頭的攻擊。
一塊石頭被丟進了院內,一路滾到一人的腳下,那人皺了一下眉頭說道“已經開始丟石頭了嗎?這些人當真是不要臉皮了。”
旁邊一個學生捏着拳頭不解的問道“山長,我們不過學習數術、法文罷了,爲何外面這些人如此容不下我等?”
被叫山長的是莊田,他原是三家村張家的賬房先生,在內黃的天翔學院耳濡目染下也算得力,被派到這裡當山長。
莊田看了那學生一眼,想起了原來在內黃的時候姜德說過的話,搖搖頭說道“道統之爭啊...”
不遠處的濟水工業區,趙文山焦急的在房間裡轉着圈,旁邊的陳同閉着眼睛,只是那緊握的雙手不時跳動的青筋出賣了他緊張的心情。
“報,報告!”一個穿着儒服的男子喘着氣說道,雖然穿着儒服,但那黝黑的皮膚一點都不像是個讀書人,反而像是個軍士。
“快進來,怎麼樣了?那些人走了嗎?”趙文山立刻讓那人進來問道。
那男子搖搖頭說道“回趙總,沒有,還比昨天人還多了些,今日已經有人開始丟石頭到天翔學院裡了。”
“官府的人呢?有人圍攻學院,難道他們就不管的嗎?”趙文山跺着腳說道,他也是從天翔學院出來的,對學院的感情不言可知,看到自己的母校被人圍攻,他恨不得現在就帶着人去助拳。
“官府...恐怕躲都來不及吧,一邊是儒家的書生,裡面不知道有多少秀才舉人,說不定進士都有,另外一邊是當今官家親筆題名的書院,官府也知道小郎君和太師的,兩邊都不好得罪,這就是神仙打架啊...”陳同搖搖頭說道,他原來就在禁軍之中見多了這樣的事情,自然明白其中關竅“我敢保證,一定有官府的人在旁邊盯着,只要不死人,他們是絕對不會出現的。”
“死人?這...會死人嗎?”趙文山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不過是一個學院啊,雖然教的不是儒學,可也不是什麼生死仇敵,難道還要用人爲此而死?
陳同睜開了雙眼,堅定的道“如果繼續下去,一定會死人...”
“不行,我要帶人去幫忙,如果真的出了事,我要如何和小郎君交代啊?”趙文山忍不住就要往外走,陳同飛快上前拉住他叫道“如果你想小郎君也失去我們工業區就去吧!”
“那學院怎麼辦?”趙文山也吼了起來。
“學院就算沒了,有玻璃在,有水泥在,小郎君就還能再建,但如果我們參與了此事,日後小郎君可能失去的就是一切!士農工商,那些堵門的可都是讀書人,是文人,而我們的人呢?你是要帶金槍班去?還是帶工匠去?就算你打贏了,日後會發生什麼,難道你不知道嗎??”陳同紅着的眼睛慢慢流出了眼淚“不能動,我們不能動啊...一動,那些文官就會徹底把我們撕碎的。”
趙文山捏着拳頭,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雖然年紀不大,但他經歷的並不少,他很清楚陳同說的是真的,如果工業區的人出手,最後恐怕就是工業區的人全部解散,到那時,小郎君失去的只會更多。
“該死,該死!該死!!”趙文山用力捶打着地面,淚水滴答滴答的掉在地上,我的學院,給了我一身本事的地方,難道就要這樣被毀了嗎?
“在這樣下去,我看他們就要強攻了。”天翔學院裡的莊田皺着眉頭說道。
“如果強攻,流血就是必不可免的了...說不定還會死人...”一個老師擔憂的說道“如果真的死了人,無論誰對誰錯,我怕我們學院都會開不下去。”
“但也不能讓我們的學生吃虧吧?”
裡面在討論,外面卻是在鼓動。
“異端邪說,當天滅之,此乃君子之誅也,我等在此爲聖人學說張目,可有人願與我上前誅之?”一個書生握着拳頭大聲的叫道,不少人狂熱的響應着他,更有十幾個人互相對望一眼,手慢慢的摸向了懷中。
“在此盤桓數日,勞而無功,何不上前一戰功成?”又有人大聲的叫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後面多了數根刨好的樹木,看上去怎麼那麼適合撞門呢。
“衝啊!!”
一個人是理智的,一羣人是盲目的,這也是爲什麼後世的洗腦傳銷總喜歡叫一羣人一起上課,當你看到旁邊的人都做出這個選擇時,你往往會被感染而失去思考能力,這是人的天性弱點。
“他們撞門了!快來堵住啊!”
“擋住,不要讓他們進來!”
“快,找武器,準備和他們拼了!!”
守在門內的天翔學院學子也都是年輕人,哪裡願意坐以待斃,頂門的頂門,找武器的找武器,各個紅着眼睛,只覺得心中怒火難以發泄。
雖然這裡的學業很重,這裡的老師很嚴格,但這裡的東西很好吃,這裡的朋友很真誠,每日早上的跑圈,每日中午的搶飯,每月的測試,考不好的失落和罰抄,考好的興奮和請客,這裡的宿舍不算好,卻宿舍內都是自己的朋友,他們在這裡相遇,在這裡學習,在這裡奮鬥,希望有一天可以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和家人,他們沒有想過當官,就算出仕也不過是當小吏,這裡有他們的希望,這裡是他們要拼死捍衛的家園。
“咚!”“咚!”
誰說文人不能上陣廝殺,門外的文人們現在就如同士兵一樣,拼命的撞着門,一場廝殺彷彿必不可免。在遠處盯着的衙役嚇得連忙轉身就跑,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裡要死人了。
“衝進去!!”
“頂住!!”
兩方不斷的大叫,不時有石頭從牆上飛來飛去,已經開始有人被石頭砸破腦袋流血的了。
莊田聞訊趕了過來,看着這如同戰場一般的場景,不由呆住了。
“完了,完了...”莊田喃喃的說道,他知道只要衝突一開,學院必然完蛋,在這裡,也許天翔學院的人並不比外面的人少,但是天下間,儒學之人何止千萬,朝堂之上盡是儒服,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不想也知。
“譁!譁!譁!”
突然,一陣隱隱約約的腳步聲傳了過來,莊田猛地擡頭,腦袋向聲音傳出來的地方傾斜,隨後猛地趴在地上,閉着眼睛認真的聽了一會,接着就蹦了起來,三兩步的順着樓梯竄到了牆上,也不顧石頭飛來的危險,看向了外面。
門外,瘋狂的撞門漸漸停了下來,數百的書生都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聲響,他們回過頭,但只是一回頭便嚇得差點趴在地上,只看到一隻軍隊出現在他們眼前,這隻軍隊絕對不是官軍,只見這些人戴着奇怪的頭盔,只露出了兩隻眼睛,身上穿着沒見過的綠色衣服,看上去一杆大旗高高的飄蕩着,上面寫着兩個大字讓這些文人瑟瑟發抖。
“梁山...是梁山賊寇!”
“媽呀,梁山賊怎麼到這裡來了?”
“玻璃,一定是爲了玻璃來的,不要怕,他們是爲了那邊作坊的玻璃,我們不會有事的。”
軍隊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向前逼近,軍士手中的長槍在一聲備戰的吆喝聲中從豎立變成了平舉,看着眼前一片槍頭,膽小的幾個書生呃的一聲暈了過去。
隨着軍隊逼近,書生們步步後退,突然,軍隊的兩翼加快的速度,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你們...你們這些賊寇,想做什麼?”一個書生髮現自己退無可退,看着逼向自己的槍頭,整個人渾身發軟,要不是後面的人頂着,恐怕都癱倒在地了,他的聲音都在發抖,使得對面的軍士不由露出一絲不屑的目光。
軍陣突然分開,一騎走了出來,只見馬上那人戴着個面具,他掃了一眼後哈哈大笑道“本來是想搶一把玻璃廠,給兄弟們賺點過年錢,卻沒想到找到這麼多的肥羊,看你們都是讀書人,我也不爲難了,乖乖的和我們回去,否則的話,我們可不是趙官家,還要善待你們好牧民,話說回來了,你們這些書生風花雪月,貪贓枉法都是一流的好手,但這治民...我們這麼多的兄弟,可都是被你們牧民牧出來的。”
完了,這是要被綁票了啊。
數百書生立刻癱了一半,還尿了幾十個,當真是醜態百出。
姜德皺了皺眉頭,這樣膽小怕事的人當了官,會是什麼官?等他日金兵南下,恐怕各個都是趙明誠啊。
姜德不由的對這些文人徹底沒有了好感,他暗恨這些人圍攻自己的天翔學院,使得自己最後只能犧牲梁山來保護書院,揮手喝道“統統帶走!!”
其實姜德這次帶來的不過一營兵馬,但這些書生卻是一個都不敢動彈,讓姜德不得不說一句,幾百個人是比幾百頭豬好抓。
等人都被抓走,姜德擡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莊田,莊田做爲三家村的老人,濟水天翔學院的山長,自然知道下面的人就是姜德,他更知道這代表姜德選擇犧牲梁山來保護天翔學院不受侵擾,接下來這些文人背後的力量必然會先想辦法對付梁山。
“媽的,本來想去搶點玻璃,這下好,這麼多的肥羊,也不好打了,走,我們回山!!”姜德揮手說道,大軍向濟水走去,那裡有數十隻船隻等待在那裡。
梁山賊人掠走了幾百書生的消息不脛而走,這些書生中不但有生員,更有秀才和舉人,這可謂是驚天大案了,所有人都等待着朝廷的態度和梁山下一步的舉動。
——仙源
要說仙源最大的特色,便是那巨大無比的衍聖公府,如果說其他地方的世家權貴還會爭個第一第二的話,那麼仙源就永遠只有一個第一,那邊是孔家。
孔廟,可以追溯到周敬王四十二年,也就是孔子逝世的第二年,當時不過是一些孔子的學生和家人把孔子生前所穿過的衣物、乘過的車、用過的琴等遺物收集於孔子生前故居內,做以紀念。其性質大概也就是後世的莫言故居這樣的地方,大小更是隻有廟屋三間,畢竟孔子在生前,不過是一個心懷理想卻處處碰壁的文人罷了。
到了漢代,雖然開始獨尊儒術,但孔廟也只是修修補補,並沒有大興土木,依舊保持以宅爲廟的格局,直到五胡亂華之時,東魏孝靜帝時,權臣,大力維修孔廟,首次爲孔子及弟子塑像。
當時異族入侵,各地的世家大族紛紛建鄔自保,不知道有多少傳承數百年的家族被屠滅,結果孔家不但沒有受到損失,反而被立像封官,修廟賞賜,這件事讓孔家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不管誰坐天下,都要善待自己,都要拉攏孔家以便拉攏天下讀書人啊。
到了唐高宗,孔廟更是大規模的改建,到了宋徽宗時期,已經是前後四進,三路並行,格局遠邁前世。
孔端友,是孔子第四十八代嫡系傳人,字子交,少年時期的他便精通四書,尤善書畫,此時已經是孔家家主,也就是衍聖公,衍聖公的工作便是負責孔廟的祭祀,因此他常常來孔廟巡視。
他此時站在孔子的塑像前,腦中想起少年時期和自己的父親來此祭拜的情景,時光如梭,一下子他便從懵懂少年變成了年近不惑。
“大哥,我就知道你在這裡!”一個人走了進來,孔端友回頭看去,有些佯怒道“二弟,此乃重地,不可隨意喧譁!”
來人見孔端友表情嚴肅,立刻端起了臉,先對孔子像拜了拜,然後對孔端友說道“大哥,出了點事,伯父喊你回去商議呢。”
“你們又搞出了什麼事?”孔端友搖搖頭道“走,我們回去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