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攻下京城之後立即出兵討伐魏寬,一舉拿下了山南西道,攻到了金州,魏寬退到山南東道,在合州落腳,組織兵力反攻。
秦昭一面派兵丁繼續圍剿魏寬一面發佈政令,統一手中握有的土地,督促各地恢復農耕,減免賦稅,加開科舉,廣徵人才。
這四條政令是爲了休生養息,各地舉兵勤王之初,尚且各自爲政,等到秦昭舉起大旗,將這些將帥都籠絡到自己身邊,聽他的指揮,纔算有了章法,攻守防退都以大局爲重。
僞朝爲填充軍隊,不斷徵壯丁徵勞役,至使農田荒廢,這一年多來,是一路打過來一路恢復的耕種,焦土荒園重新得以耕作,此時減免賦稅百姓纔剛喘上一口氣。
各地報上庫存的糧草兵械來,戶部尚書章宗義捏着各地財報進了紫宸殿,如今可不是養一地之兵,幾十萬人要糧草,要軍械要甲衣,傷亡之後還要撫卹,除了河東河南兩道並未受兵亂的影響之外,各地都陷於烽火。
光以這兩地的政財,也不足以支撐秦昭持續發兵,秦昭多方方考量之後,奪下山南西道便先休戰,只在各地部署防軍,防着魏寬捲土重來。
六月末進的京城,七月初辦了登基大典,衛善被封爲皇后的第一封諫言,便是爲死去的忠臣們請願,請秦昭下旨意建忠烈祠。
再入京城,許多事才追根問底,魏寬血洗長清宮,崔博死在了長清宮,確並非是魏寬的軍隊殺了他,他是自盡而死的。
崔博一生拿筆,臨死之前卻舉起了少年時練過的劍,擋在長清宮宮門前的水橋上,大聲喝斥來犯的兵丁是亂臣賊子,細數魏寬爲匪時的舊事,直言若沒有先帝提拔,魏寬早就被歸爲匪類圍剿。
先帝重他信他,他竟辜負先帝的信任,逼宮永平帝,上負先帝之託,下負百姓之願。
口中雖罵,卻也想替永平帝換一條活路,對來逼宮的將士道:“成國公一向忠肝義膽,此番必是受奸人挑唆,陛下深感先帝仁心厚意,若是攝政王能就此退兵,陛下當既往不咎。”
來攻佔長清宮的是魏寬身邊的舊將,人人都知永平帝已經容不下魏寬,他才幾歲,就敢踢打魏寬,又有甄太后在背後挑唆,說要殺了魏寬,等他年歲長些,真的親政,他們這些人難道還有活路。
崔博還想化解魏寬的怒意,先退讓一步,說永平帝如此都是因爲外戚作亂,太后不賢,若魏寬能收回兵丁,重迎永平帝回朝,那麼永平帝自會不計前嫌。
從此親忠臣遠小人,朝中不再重用外戚,朝中諸事都當以成國公爲先。成國公又何必揹負萬世罵名?不如各退一步。
人都已經殺到長清宮了,哪裡還會退兵,魏寬要的是永平帝退位讓賢,並非當真要他性命,不僅如此,還會優待投誠的臣子們,加官進爵。
崔博聽見這些將士這麼說,立勸永平帝不要答允,就坐實魏寬亂賊子的名聲,絕不能將玉璽將到魏寬的手裡,不如慨然赴死,尚能青史留名。
承吉哪裡懂得什麼氣節,他害怕得縮成一團,從齋宮逃出來的一路上便哭個不止,扒着太監的衣襟,不住叫着母親,逃進了長清宮中,整個人縮在殿裡的大牀上,不論臣子們怎麼哄,他都不肯下來。
太監用盡了法子,也沒法讓他從被子裡鑽出來,只得連人帶被一同抱住,崔博欲把剩下的兵力集結起來,殺出一條血路,將永平帝送出去。
承吉不懂,自有人懂,曾文涉一聽魏寬要帝位,又肯赦免頂撞他的罪過,還能繼續爲官,膝蓋一軟對承吉道:“陛下不如交出玉璽保住性命。”
崔博手執長劍,架在曾文涉的脖子上,韓知節在身後抱住崔博,曾文涉縮在承吉身後,哭得滿面是淚,到這境地也還要裝出個忠臣的模樣來:“臣與成國公處處爲敵,難道不怕性命不保?此舉實是爲陛下計長遠,陛下保得性命,聯絡忠義之士,方能東山再起。”
承吉聽不懂這些,他只知道有人要殺他,而他只要交出那塊玉石,就能平安。
長清宮中已經吵成一團,在齋宮就已經死了一批,承吉從小到大哪裡見過血,他連圍獵都不曾去過,聽明白曾文涉能救他,扒着曾文涉的胳膊,不論他說什麼,都不住點頭。
崔博眼見大勢已去,不肯跪拜魏寬認他爲主,也不願死於逆賊刀下,與一批誓要爲大業盡忠的臣子,退到白鹿觀,跳了白鹿崖,以身殉國。
這些臣子爲了忠義而死,永平帝無力爲他們立碑建祠,甚至連他們爲什麼死了都鬧不明白,跟着曾文涉一道出了長清宮,曾文涉還以爲能留自己一條命,誰知永平帝剛被抱走,他便被人刀劈其面,削去了鼻樑,疼痛而死。
秦昭既承了大業,自該爲掩埋忠骨,這份諫言自然是衛善與秦昭商量好的,既表彰了忠義,又對清河崔氏示好,崔家在京城中的子弟,便紛紛響應秦昭頒佈的任官令,以功名入仕途,在朝中任官。
正元帝當年那本忠臣錄還未修完,魏寬在其中排行第三,差一點便壓過了衛敬禹,如今將他剔除出功臣薄,又把崔博排在忠烈祠碑林中的首位。
忠烈祠就建在城中,將原來甄家以正元帝的名義要建的報恩寺給徵用過來,分作兩塊地用,先建忠烈祠,再建報恩寺,木材石料沙泥全都是現成的。
魏寬一當上皇帝,屁股還沒坐熱,就先得了皇帝的毛病,挪用了報恩寺的木料,爲自己修陵寢,選的地方離盤龍山極遠,隔着整個京城,許是怕自己百年之後,要在地下面對正元帝。這些材料自然是帶不走的,建忠烈祠綽綽有餘,連太皇太后的獻殿陵墓也都足夠了。
袁含之爲忠烈祠作詩篇文章,崔家子弟有在京中的也去弔唁,修成之後還會受百姓的香火,秦昭替崔博死後加封,封他爲忠勇將軍,贊他雖爲文人卻有孤身抵擋叛軍的勇武。
秦昭在京城登基封后,厚賞忠臣,魏寬也在合州重立政權,依舊把永平帝當作手中的大旗,大業一分爲二,魏寬治下各州各府時有起事,戰事不斷。
江寧王偏在此時派使者前來,承認秦昭爲主的大業纔是正統,願與秦昭交好,共同發兵對付魏寬。
江寧王的這封信報在中秋這一日送到甘露殿,秦昭派人從晉地將太初保兒接進京城來,一同前來的還有秦晏承佑。
大福殿被焚燬,徐喬二位太妃本該去皇家寺廟,秦昭特意開恩,還許她們住在舊日宮室中,喬太妃病了多時,在路途中險些一命西去,強撐了回來,住在拾翠殿中,還以阿符的牌位爲伴。
徐太妃有兒子在身邊,能忙碌的事便更多,日日送秦晏去讀書,等秦晏下了學,便跟着章宗義,在戶部學習政事,徐太妃的兄長遇難,寡嫂帶着侄子侄女逃過一劫,靠着徐太妃又在京城立下門戶,還得了封蔭。
如意重回宮中,先去拜母親的陵園,十分不滿母親未能與父親合葬,分明是大業的太皇太后,竟落葬在小墓穴中。
她被徐太皇太妃和姜太姬兩個教導多日,心知形勢比人強,本不願再與衛善再起爭執,聽聞秦昭登基還未如何,待看見母親未能與父親合葬,氣得奔回宮中,闖入甘露殿,哭得滿面是淚:“母后生時尊榮無比,爲何死後要受此番折辱?”
殿中坐滿了誥命夫人,都是來送賀禮慶中秋的,京城中誰人不知如意公主的名頭,先太皇太后唯一
的女兒,掌上明珠,帝后待她,實比太初公主還更意厚些,紛紛低下頭去,只作不曾聽見她這番脾氣。
衛善難得肅了臉色,雖不發怒,卻當着諸位誥命的面正色說道:“這是母親的遺願,你若當真孝順,就該明白。”
如意如何明白,她活到這麼大,記憶中父親與母親從沒有爭吵過一句,母親也從未當着她的面說過父親的不是,兩人便是生氣,也不過分殿而居。
如意生了好大一場氣,這回可沒有秦昰在身邊勸導,甘露殿裡不管來了誰,她都不肯見,直到中秋這一日,知道前殿要祭拜先人,這纔出來。
甘露殿裡已經擺下了中秋家宴,含元殿中開羣臣中秋大宴,如意磨磨蹭蹭,直到最後一刻,方纔挪步進殿,見殿中已經滿座一堂,欲往徐太皇太妃跟前去。
只聽見廊廡下有腳步聲,回身一看,是二哥身邊的的林公公派人來知會皇后,說江寧王送信來,願將公主嫁予秦昭爲妃,與大業結秦晉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