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不敢再回酒店,強烈要求將福華造船的合作談判放到上海。
在得到安全保證之前,他拒絕和祝童談任何具體問題。
理由也很充分,談判需要一個公平的環境,現在進行談判他有被要挾的感覺,很難達成一個對雙方都公平的協議。
並且,福井船廠還在日本,整體搬遷工作還沒有開始。
史密斯對福華造船的前景充滿憂慮,雷曼先生是他的另一塊心病。
如果雷曼能迫使日本政府屈服對井池財團施壓,或乾脆以某條法律的解釋權爲理由設置管卡甚至法律陷阱,今天談得再好,也只能形成一個無效協議。
祝童不同意,很鄭重的說:“史密斯先生,您是律師,應該明白一個道理。雷曼先生的日本之行不會毫無收穫,如果日本政府真的出臺一項對華合作項目限制條款,也一定會有時間限制。我們越早簽約,法律風險就越小,您認爲呢?”
史密斯啞口無言,只好同意先談合聯船舶與福華造船合作協議。
開始之前十分鐘,鬆井平志宣佈退出合聯船舶,他名下的產業將單獨與福華造船談判,並且已經達成了初步共識。鬆井平志已經答應以一億美金加奧頓公司及其名下的幾家配套企業與福華造船組建合資公司,他將持有福華造船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鬆井平志得到了一個很優惠的合約。他本來在合聯船舶中佔有百分之二十八的股份,如今得到了福華造船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董事會內有兩個名額。
前幾天的交鋒不是毫無成果,其中最有實際意義的就是確定福華造船的董事會名額爲十人。以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就擁有兩個董事會席位,鬆井平志可算佔很有面子了。
一來奧頓公司的意義不能以實際價值計算,二來鬆井平志手裡有一億美金現金;祝童已經徵得了國內陳依頤小姐和向老的認可。
史密斯很羨慕鬆井平志得到了一份好合約,顧不得抗議鬆井平志的毀約,要求祝童按照同樣的條件與他談判。
“史密斯先生,您覺得可能嗎?”祝童不無嘲弄的問。
“很公平,我應該得到公平的對待。”
“我的底線是,合聯船舶在福華造船內佔有百分之二十二的股份,兩個董事會名額。你們缺少現金,我需要一些股份卻換取現金。”
“這是不公平的,合聯船舶應該得到福華造船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四個董事會名額,這纔是比較合理的價位。”史密斯說這些話的時候一本正經,根本就不覺得臉紅。
“如果你們能募集到五億美金的話,我可以答應合聯船舶得到福華造船百分之二十八的股份。”
“錢可以去銀行貸款,可以從股市上募集,可以髮型債券,可以引進合作伙伴;我們有很多選擇,不應該成爲誠意的阻礙。合聯船舶應該得到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否則的話……我的意思是,這是最合理的價位。”
史密斯似乎想說出類似退出談判那樣的話,但他很快意識到那樣說實在太不明智。如果不與福華造船合作,福井船廠很可能爛在他手裡並把他的家族拖垮。鬆井平志已經退出了,奧頓公司遷往上海已經成爲事實,這等於是將史密斯把福井船廠分拆到國際市場上找買主的後路也給斷了。
談判再次進入相持階段。祝童是堅決不讓步,並以退出向威脅;他說:“我完全可以找別人合作,而你,沒有選擇,只能和福華造船合作。”
史密斯不甘心承認失敗,又不敢說太過分的話。說:“我們應該按照實際價值劃分股份,那樣是最公平的。”
“我不明白您是什麼意思?”祝童心裡明鏡似的,史密斯終於進入圈套了。
“我這裡有道奇會計師事務所的評估報告,綜合技術專利、船塢和大型專用設備、以及對大型船舶的設計和管理經驗等等因素,合聯船舶的實際價值應該在十三億美金到十五億美金之間……”
“好吧,我承認旭陽集團沒有如此高的估值。史密斯先生,您應該先把合聯船舶賣掉,然後拿現金來和我們合作。我們可以收購一個更好架子。”祝童很認真的說。
史密斯收購福井船廠投入了多少錢,對祝童來說不是秘密。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敢獅子大開口,要求以高出幾倍的溢價與福華造船合作,實在是有點過分。
“評估報告嗎?我也有。”祝童拿出一份同樣的東西;“我們好像很有默契,找了同一家公司。這是道奇會計師事務所上海分部做出的評估報告,經整合後,福華造船如今的市值是三百二十七億人民幣,換算成美金的話……我覺得,這份報告已經很保守了,史密斯先生應該知道上海的地價,中田船務和江都鋼鐵所佔有的那兩片土地,如果拍賣的話至少也值這個價。”
“你們的報告有水分,它是不真實的。”史密斯當即抗議;“旭陽集團的股份很多都被抵押在銀行……”
“史密斯先生最好仔細讀讀這份報告,再發表意見。”祝童把評估報告推過去;“我剛纔說了,三百二十七億是經整合後的實際價值。旭陽集團的在福華造船內所佔的股份並不大,華商銀行是福華造船的另一位大股東。所有抵押給銀行的股份,如今都在華商銀行名下。”
“你們這樣做違反商業道德,旭陽集團不能在這個時候擴充股份。很不公平!”史密斯很快看完了,揮着拳頭抗議;“你們沒有徵得我們的同意,我們的合作應該以上一份評估報告爲基礎。”
現在的福華造船已經變成一家沒有債務的健康的上市公司,所以史密斯不滿意。如今,福華造船的市值已經是他的前一個合作對手、田旭陽時代的旭陽集團的四倍。
此番整合最大的難點在於把債務變成股份,市值也當然要隨着翻番;如果福華造船破局,向華易的華商銀行收購的股份不至於變成不良資產。這是資本整合的一種常用方式,只不過,此次整合的受益方是華商銀行和旭陽集團。可是,只經過整合就反四番,出具這份評估報告的人也夠大方的。
史密斯很享受扮演整合者的角色,從銀行購買被抵押的股份,從股市上收購足夠的籌碼,然後逼迫董事會屈服是他的最愛;而不是被迫接受整合的結果。
在中國,對一家如此規模的公司進行這樣的整合至少需要一年的時間,其中要克服的障礙數不勝數;福華造船用半年的時間完成了。其中有祝童費盡心機的輾轉騰挪,更重要的是王向幀和向老的支持。
“你這是強盜邏輯。”祝童毫不客氣的駁道;“福華造船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輪不到別人說三道四。史密斯先生,平志君已經與福華造船達成共識,很快就會簽署正式合作協議。沒有了奧頓公司,合聯船舶的價值就縮水了五成,我能給你百分之二十二的股份已經很寬容了。”
史密斯這纔想到,此次輪不到他去分拆別人,祝童拉走鬆井平志,等於把他的合聯船舶給分拆了。
“可是,我即使答應了這個條件,合聯船舶的董事會也一定不會答應。”史密斯使出拖刀計,他不敢太過分,祝童的處於壓倒性優勢地位。
“這是另一個問題,與今天的談判無關。哦,我差點忘了,說起合聯船舶的董事會,我想,史密斯先生應該支持於藍小姐和謝晶小姐填補平志君留下的空缺。她們會給你最大的支持。沒有問題,我認爲你不會遇到多少阻力。”
“這確實是另一個問題,我們還是討論合作。”史密斯很識時務,如今的合聯船舶董事會,唉,不說也罷。
他看左右討不到便宜立即轉變策略;“李主任,鬆井平志先生,我們都知道合聯船舶的註冊地在鱷魚島。可是,福井船廠還在日本,這份協議如果籤的太難堪,勢必會引起外界的諸多議論。”
“您有什麼話就直說,現在是一點十分,時間不允許我們太含蓄。”祝童小心了,史密斯的花樣實在太多。
“我的意思是,爲了不給人藉口,我們可否達成這樣的共識。您認爲合聯船舶只能在福華造船擁有百分之二十二的股份,而我要求的是百分之三十。這是我們雙方的底線。福華造船需要一大筆資金投入,缺口大概是五億美金,這是我們共同的難題。”
“不錯,請繼續。”祝童和鬆井平志對視一眼,史密斯是資本市場的老手、深諳規則的職業經理人;需要給予適當的尊重。
“那麼,我們就簽署一個對賭協議,未來的四周內,我們同時以福華造船百分之五的股份去尋找投資人,能賣出好價錢,餘下的百分之三的股份就歸誰。”
有點複雜,祝童算計一會兒才搞明白,史密斯的意思是把雙方存在爭議的百分之八的股份分拆爲兩部分,百分之五作爲賭注,他和史密斯將分別拿着百分之五滿世界叫賣,誰賣出的價錢高,將無條件獲得福華造船百分之三的股份。
好像也不錯,祝童本來就在發愁去哪裡籌集到五億美金,對史密斯開出如此苛刻的條件,就是準備拿這些股份去找買家。
可是,他不會如此輕易就相信史密斯,放低姿態虛心的說:“請說的詳細一些,具體的財務問題,我不懂。”
“這百分之五的股份,我們可以約定一個最低價值。接手人可以是一位投資者,也可以是幾位投資者,他們可以有一個董事會名額。在約定期限內,誰賣出的價錢高,就是勝方。鬆井平志先生可以作爲見證人,還有卡爾先生。今天是四月十日,我們必須在四月二十四日前把最終結果交給他們。啊,還需要建立一個評估小組,確定投資人的信用和資格。規則就是這些,很簡單。”
“聽起來不錯。只是,是什麼讓您認爲我是個白癡?”祝童寬容的笑笑。史密斯挖了個坑,雖然不大,而他差點跳下去。王向幀劃定的紅線是,外資不能在福華造船內擁有超過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後來隨着情況的變化,這條紅線被放寬到百分之四十五。
鬆井平志已經用去了百分之十五,也就是三分之的份額。史密斯要求得到百分之三十的要求被拒絕,他提出對賭協議的同時,已經等於是間接認輸了。不過,史密斯又搞分拆了,想從別的方面撈回點損失的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