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一頓,柔聲道:“翎兒,你聰穎異常十分難得,若不是你讓彩月暗中告知於我蘭若的目的,只怕,我現在已經不能坐在這裡了,只是,我也很高興,爲的是,你竟然一點也沒有懷疑我,可見你是真心待我了。”
我心頭一動,微微難言,我何嘗沒有懷疑過她,那日玄鴻說的一句“靜兒”還在我心中繞樑許久,又怎麼會誠心的相待?只不過,這一切,只在玄鴻後面的話語中得到了回答。
司徒靜與玄鴻青梅竹馬,玄鴻於她來說堪比天大,玄鴻與我說起她的時候,異常堅定,“靜兒是不會這麼做的,她一直就是個溫柔嫺淑的女子,斷不會無故生有害人之心,若說她是爲了我而這麼做,這也是不可能的,因爲,因爲她不會讓我不開心。”
知道她竟是如此深戀着玄鴻,我甚至帶着莫名的醋意,“既然她這麼好,那你怎麼不好好的對人家,跑來我這裡幹什麼?”
玄鴻輕輕颳着我的鼻樑,清笑道:“你又吃醋了不成?”他微微顫聲,“她是母后的親侄女,是母后爲我選取的太子妃,可我明白她不過是母后爲了牽制我而設下的棋子,她的存在亦是爲了司徒氏的勢力。”玄鴻微微沉聲,斂然道:“我堂堂大周豈能由他司徒氏掌控,雖說現在司徒府的勢力不如往日,可那一股暗流卻洶涌至極,父皇年邁,有許多事情顧不過來,可我玄鴻卻絕不會讓江山落入他人之手。”
我亦是早已知曉,玄鴻的生母已逝,而皇后收他爲子也是看上了他嫡出的生份以及那“太子”的頭銜罷了,聞着他身上的涵香,只覺心中生冷,他忽而握住我的手,鄭重的道:“我一直把她當做表姐看待,從未有過其他的想法,翎兒,你纔是我的摯愛!”
思緒飄得久遠,回過神時,臉上已經微微發燙,想着面前的司徒靜時,心中多了份憐惜,她的溫柔嫺靜只不過是一顆供人利用的棋子罷了,或許,她早已知曉,只是她把那一切隱藏在背後,所有的苦衷化爲嘴角抿起的笑。
“翎兒。”司徒靜低低沉聲,“我聽說,你已經是太子選定的太子妃了。”
忽而不知怎麼接話,只覺心中像是無數的雜味翻到在一起,攪合出苦澀無比的味道,只好低低的應了聲,“嗯”
早在那日,我便道出了她與玄鴻的感情,只是,那時卻是真心爲我而來,而我卻步步相逼,念及此處,心頭又多了些愧疚。
司徒靜溫和的笑道:“其實我早已知曉他喜歡你了,從那天他假扮小太監時,我就看出來了。”
我只覺兩頰發燙,抿了口茶,紅着臉道:“姐姐說笑了。”
“還記得北冥王妃的生辰嗎?”司徒靜像是回憶着久遠的過去,帶着一絲歡喜,“那日,他假扮太監混入王府中,我原以爲他是一時起興而爲之,直待看見不明真相的你,竟然爲了維護他竟然和別的小姐爭執了起來,從那時起,我便知道他心中除了你,只怕是再容不了別人了。”
我回想起那日的情景,方纔回味到,怎麼會那麼巧,她竟出現在那裡和我攀談起來,我低聲道:“快別這麼說,其實,他也很感念姐姐的。”
“真的嗎?”司徒靜急切而激動,我暗暗嘆息,竟是聽到這樣的話語就這麼快樂嗎?“當然是真的。”我微微斂聲,“我又
怎麼會騙姐姐呢?”
風聲呼呼凜冽而凌厲,彷彿能透過厚重的木蘭窗直浸入脊骨,良久,司徒靜緩緩地道:“其實我早已知曉,他對我並不是男女之間的愛慕之情,只是我自己放不下罷了。”她微微嘆氣,轉而問道:“翎兒,你不會怨我吧?”
我忙微笑,真摯而誠懇,“怎麼會呢,不會。”
司徒靜輕輕端起茶杯,笑道:“如此就好了,我只要能保持自己的這份情感便已知足。”
我聽着她柔媚溫和的聲音,心頭不忍,直想告訴她不必等待,你可以重新尋找自己的幸福,因爲,玄鴻是不可能愛上你的啊!可是我不能,亦是不忍心!
“只是如今你雙目失明,只怕事情不好辦?”司徒靜低低的道:“皇后姑姑一直想讓我嫁與他,不想他卻選擇了你,本打算是今天昭告天下的,若是今天還沒有消息,只怕,事情越發不好辦了。”
我微微皺眉,若不是眼睛出了問題,也不至於這麼個樣子了,如今可是怎麼辦纔好?
“你放心,他一定會想出辦法。”司徒靜柔聲安慰,溫和的笑道:“我也會盡自己一份綿薄之力的。”
我擡頭急切而誠懇,“姐姐不必爲了我……”
“不是爲了你。”
我喉間一滯,硬生生的將後面的話壓了回去。
“我爲的是他。”司徒靜嘆笑,“我既然知曉他待我只是面上的情分,若是我強行嫁與他,只會更糟他厭棄,這點子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我默然良久,只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聽司徒靜悅耳的聲音,似有似無的輕笑道:“只是,阻隔這件事的,只怕是不止皇后姑姑一個人吧?”
我心頭一驚,她爲何會說這樣的話語,想了片刻,便也瞭然,“姐姐是說三王爺嗎?”
司徒靜笑道:“不是他還有誰,只怕任誰也能看出他的心思。”她壓低着聲音,“彩月不就是他府上的嗎?”
我心中突突直跳,她怎麼會連這個都知道,看來她也並不是無半分心思的。
“你別誤會。”司徒靜柔聲道:“我認識她,是因爲我曾出入過王府,暗中見過她幾次而已,方纔我和你說的話,可得要從長計議才行,三王爺早已娶妃,至今身邊卻只有一個正王妃,翎兒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默然點頭,“我明白姐姐的好意,多謝姐姐提醒。”
“三王爺沒有其他側妃也就罷了,只怕他會做出別的事情來。”司徒靜沉聲鄭重,“他可是太子的勁敵啊!”
勁敵?我幾乎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心中閃過一絲不忍!
風聲漸漸小了許多,屋中越發暖了起來,細膩的蘇合香聞得久了竟也生出膩味來,司徒靜微微起身,“今日叨擾你半日,看着時辰我也該回去了。”
我忙起身道:“姐姐在這用完飯再走不遲。”
司徒靜笑道:“不用了,我把今日的話都說的明白了。”她執起我的手,溫和的道:“翎兒,希望你能相信我。”
我默然點頭,展露出誠懇的微笑。
炭火嘶嘶,身上莫名躁了起來,我喚來鶯兒,退去毛氈,輕輕歪於榻上,掌心溫潤,卻是生了層層細密的汗。
自我知道玄鴻的身份後,
便知曉若是與他長相廝守,定是免不了一番爭鬥,今後的生活對於我來說必是艱辛困苦的,我不僅要與其他女人分享一個男人,還要時時提防明槍暗箭,只怕是玄鴻越喜歡我,而我的危險也越大。
我輾轉反側,頭輕輕靠在手臂上,我一個自由慣了的女子能適應那樣的生活嗎?今日司徒靜的一番話也使我忐忑不安起來,她看似柔弱的外表竟也是藏着細膩的心思,而我呢?
“小姐起身喝口茶吧。”鶯兒端着清茶,熱騰騰的蒸汽直撲面容,我起身接過茶,道:“雪停了嗎?”
鶯兒笑道:“早就停了,現在外面可是白茫茫一大片呢!”
我展望着窗外,眼前是無盡的黑暗,心中卻升騰起白茫茫的光芒,玄鴻,我爲你傾生,你可不要負我纔好!
燭火搖曳,暖意微微,身上的貼身夾襖生出膩膩的汗味,暖烘烘的房中我與雲海促膝長談。
我躊躇着不知該不該跟雲海說,雲海正襟危坐,緩緩地道:“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可是想好了,真的要走這一步嗎?”
我心中猛的恍然,我真的要走這一步嗎?如果不嫁與玄鴻,或許有別的出路也說不定,可是,現在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了,我展眉微笑,堅定的道:“哥哥一早就知道了吧,哥哥爲何瞞我?”
雲海爽然笑了兩聲,“我確實一早就知道了,得知他選中你後,我心裡本是十分不願,因爲我不想讓你捲入紛爭。”
我心頭微暖,如今的大家閨秀若是能選爲太子妃,只怕是閤家不知要高興成什麼地步,可雲海卻不這麼認爲,可見他對我的關心是真真切切的了。他提前並沒有告知於我,細細想來也並無過處,一來,雲海與他本是君臣關係,雲海又怎麼能左右呢?二來,只怕是雲海早已於暗中扶植玄鴻了。
我擡眉抿嘴笑道:“哥哥這番話,當真是讓我開心,能有哥哥這樣的照應,我自是很歡喜的。”我頓一頓,微微顫聲,“只是,我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了,還請哥哥一如往日的關照。”
雲海嘆聲,似是感慨,“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人生得一知己十分難得,既然你們如此真心相愛,那我便祝你們百年好合。”他微微笑了兩聲,“若是換做往常的你,或許我還會生出一絲猶豫不決,可是從你最近行事看來,和以前相比真是恍若兩人,難得你總算開竅,我這個做哥哥的也略微放心了。”
我細細品味着,雲海所說的無非是我與蘭若之間的糾葛,現在的我也讓他刮目相看了,我笑道:“既然我選擇了這條路就已經做好了打算。”我暗歎一聲,“我不求一人心,只願繁華落盡,此生風景與君度。”
空氣裡瀰漫着涵香,窗戶開的久了,微微生冷,雲海道:“我明白了,只是此中險惡,萬事當心。”
我默然點頭,頃刻間下定決心。
皇帝的詔書終究是沒有提起,我心中暗暗焦急,此事看來凶多吉少,府中之人唯有梅香能夠每每相勸我,和她說上幾句話,心中稍稍安心。
這日天氣放晴,午後暖哄哄的太陽一掃連日來的陰雪,鶯兒忙將暖榻挪將出來,小蕊攙扶着我慢慢地向外走出,許久沒有出來,乍一見着陽光,即使看不見,仍是能感受到陽光透過皮膚的溫和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