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北幽離開皇宮後的半個時辰, 趙構下旨:赦免各路將領私入臨安之罪, 但爲防金人再次來襲,要他們立刻回到守地。
將領們早已與嶽北幽通好氣, 當即二話不說,入宮見過趙構,一番虛禮之後, 各自領兵打道回府。
當天夜裡, 嶽北幽處理完所有軍中事務,入了臨安城。
入城之後,周梨才知道陳妖被關在刑部大牢。
陳妖來臨安請求援兵的時候, 被秦檜的人截下了,扔進了大牢。
周梨到大牢去的時候,驚訝地看到了楚墨白和葉水也一併被關在裡面。
把三人都放出來之後,葉水幾步走到周梨面前, 猛地抓住她肩膀:“你是不是從獨鬆關來?”
周梨震驚之餘,點了下頭。
葉水的臉色微微蒼白,追問:“我哥哥呢, 姜珏呢,他們有沒有跟你一起來, 他們還好麼,有沒有受傷?他們在哪兒, 你現在就帶我去。”
“葉水,”周梨握住了肩膀上那隻手,打斷她中間毫無停頓的快語, 把事實道出:“葉火和姜珏都死了。我親眼看到他們的屍體。”
葉水怔了怔,眼睛一剎便沁出淚水,手指狠狠抓着周梨。
其實她早已猜到了葉火和姜珏生還的可能極低,只是不甘心,所以才這樣追問她。
周梨想要安慰幾句,手堪堪伸出去,抓了個空。
葉水放開了她,側過身子,手指攥着身後一副雪白衣袖,她胸口猛地抽動了幾次,轉身把額頭抵在了楚墨白的身上。
起先還是嗚咽,繼而哭至泣不成聲。
周梨把手收了回來,眼神意味不明地看着楚墨白,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在這裡。
更重要的是,楚墨白的臉……
燈籠搖搖晃晃地被風吹着,光線混亂地映在楚墨白身上,他的臉不再是那副清雅周正的模樣,而是爬上了許多道可怖的血痕,脖子處更爲嚴重。
周梨凝視那些傷痕,心知它們是從何而來的,複雜地看着楚墨白。
葉水哭得太過悽絕,她身上還有傷,情緒不該如此激動。
楚墨白點了她的穴,把她橫抱起來。
他看了一眼周梨,把葉水帶走。
周梨原想追上去照顧葉水,卻不知何故,止步了,由着楚墨白的衣角飄飄蕩蕩地遠去。
天上斗轉星移,北極星甚是明亮,周梨望着那顆明亮的星辰,忽然覺得很累。
世事紛雜,無論是江湖事還是廟堂事,生生死死,明明滅滅,像一個兜不盡的圈,她從未有哪一刻像現在這麼疲倦,很想回到桃花塢,回到與重雪一起度一葉扁舟的那一夜,他答應了她要娶她。
周梨摸了摸發間的月亮簪子。
天上的月亮和她烏髮間的月亮,都是細細的半輪,散發淡淡的光芒。
這天晚上,嶽北幽找到了周梨和江重雪幾人,請他們到將軍府長談。
“嶽將軍想讓我們去殺秦檜嗎?”一炷香後,周梨在嶽北幽面前問出這句話。
“是,”嶽北幽道:“那天出宮時我遇到了他,原想殺他,但看到了那幾名轎伕。我記得江大俠和周姑娘告訴過我,那八人武功奇高,故我沒有與他們交手。”
江重雪松了嘴角,低聲:“還好將軍沒有與他們動手。”
嶽北幽難得看江重雪懼誰:“他們當真這麼厲害嗎?”
“我也很想問,”溫小棠穿了件薄薄的夾襖,一羣人裡屬他穿得最厚,語氣卻是涼颼颼的,“那幾個人究竟是誰,你說他們武功高,究竟高到何種地步。”
周梨想了想,給溫小棠打了個比方:“你覺得謝前輩武功如何?”
溫小棠實話實說:“當世第一。”
周梨就道:“那你可以想象一下,有八個謝前輩站在你面前。”
溫小棠挑眉:“當真這麼厲害?”
江重雪道:“與我交手那人,武功路數十分清正,卻不屬於六大派,也不屬於我所熟知的那些門派中的武功。我與他過了幾十招,漸落下風,我知再過五十招,必不是他對手。”
溫小棠道:“這麼看來,我們毫無勝算。”
“也不一定,”周梨微笑,“他們只有八人,我們可不止八人。”
“地上的螞蟻也有很多,”哥舒似情倚在一旁,好像什麼事都與他無關,插口說了一句:“可我一腳就能把它們踩死。”
周梨瞪他,他微笑着迎接她的目光。
“而且說實話,人也並沒有很多,”溫小棠屈着手指數數,“周姑娘,江大俠,莫掌門,陳宮主,哥舒城主。”還有一個楚墨白,溫小棠在心裡補完這句話,道:“周姑娘,這人數,好像也並沒有很多吧。”
莫金光疑惑:“溫掌門,你忘了你自己。”
溫小棠向他溫柔一笑,“我可是個廢人,怎麼能把我算上。”
莫金光:“……”
溫小棠通常說自己是個病人的時候,代表他不想動手做事。說自己是個廢人的時候,意思就更明白,他不止不想動手參與此事,連沾都不想沾。
那八人武功既然那麼好,他幹嘛跑去送死。
周梨道:“我說的人數,不止是我們這幾人。”
她說出心中想法:“江湖上總有不世出的高手,我們這幾個恐怕還夠不到高手的地步,我覺得,也許我們應該去請一請那些人來。”
“天真,”哥舒似情笑起來,“你以爲那些人那麼好請,光是他們的行蹤就虛無縹緲,一年半載都不一定找得到,丫頭,你的意思,是讓秦檜一直好端端地活到你把那些高手找到不成?”
周梨再次瞪他,也知道自己這個辦法不怎麼樣,可她暫時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
江重雪的手壓着金錯刀:“不一定要去找不世出的高手,就去訪一訪江湖上那些成名已久的前輩們,也許他們願意助我們一臂之力。”
退而求其次,衆人一致同意。
幾人擬出一張名單,準備翌日便出發去拜訪他們,在此期間,便由莫金光和胭脂樓的弟子們留下來密切監視秦檜的一舉一動。
離開之前,江重雪卻還有一件事情要做,他要趁着今夜把這件事徹底了結。
他扛着金錯刀走出大帳的時候,身後衆人望着他背影,片刻,周梨緊隨他而去。
莫金光又疑惑:“江公子怎麼了?”
溫小棠微笑:“他要去殺人。”
莫金光道:“何人?”
溫小棠無聲地說了三個字,莫金光從他的口型中知道,江重雪要殺的人是楚墨白。
戰事已了,一切基本可塵埃落定,現在楚墨白就在臨安城內,就在離江重雪不遠之處,他終於要把這根刺入他心頭這麼多年的刺拔除。
溫小棠幽幽道:“走,我們也去看一看。”
莫金光皺眉:“我不去。他終究是六大派的人。”
楚墨白到底是當年的六大派之首,他也曾以此人馬首是瞻,他不想看到楚墨白被殺,但也知道不能阻止江重雪去報仇。
溫小棠仰頭一笑:“六大派各自凋零,小樓門前的灰不知積了幾丈,青城派的亡魂們要讓地府的閻羅忙個半死,點蒼派中了邪,連失兩位掌門,把點蒼從頭翻到腳也找不出有能力振興門派者。天玄門和昔日邪教勾結,白中有黑,黑中有白,白白黑黑,哪兒還分得清楚。獨剩下胭脂樓與非魚樓,一個是病人,一個是老實人,一個吃着藥罐子不知何時會死,一個嘛……”他轉頭看了看莫金光,哈哈大笑,咳嗽起來,他仍要把後面的話說完,“好一個六大派!現在連楚墨白都快死了,還有什麼六大派。”
莫金光震驚地看着溫小棠,溫小棠很少顯露出這麼激烈的情緒。
莫金光沉默片刻,溫小棠咳得臉都紅了,莫金光上前給他撫背,低語道:“不,至少我胭脂樓絕不會倒下,我也絕不允許胭脂樓倒下。”
溫小棠一邊咳一邊回頭看莫金光,發現他眼神凝重。
莫金光:“或許我不夠聰明,但我一定會努力,保住胭脂樓。”
溫小棠又笑了起來,不再是方纔激動的笑,而是如往常般,軟如柳絮輕如風的笑容,“不,你很聰明。能在這個年紀,與武學上有你這般成就的人極少,你一點也不笨。你只是,”溫小棠嘆口氣,“太容易被人欺負而已。”
莫金光還從未聽過別人對他說這句話,溫小棠對一個武功比自己好上幾倍的人說他容易被人欺負。
莫金光笑了笑:“是麼。那將來,就請溫掌門多多指教,溫掌門聰明,也許可以彌補我的不足。”
溫小棠挑眉,半晌,像下了什麼鄭重決定般,道:“好。”
如今六大派內憂外患一大堆,經歷了這場戰事後,又損失了不少弟子。
莫金光是在拉攏非魚樓,溫小棠答應下來,代表將來胭脂樓和非魚樓將連成一線,無論發生何事,都共享榮損。
溫小棠微笑,莫金光的確一點也不笨。
這時,一旁的哥舒似情輕飄飄地說:“打起來了。”
莫金光和溫小棠對視一眼:怎麼會這麼快?
可是前方的確傳來打鬥聲,聽聲音,正是金錯刀獨特沉重的刀鳴聲。
幾人趕去時,正巧看到楚墨白使了小樓的戒殺劍,朔月窄長的劍身從右至左旋過一匝,凌厲的一道劍光破開夜色。
旁觀的莫金光和溫小棠卻若有所思地面面相覷。這一招楚墨白使反了,正確的劍招應該是由左向後。
但是他使反了是情有可原的,因爲他不是以右手拿劍,而是左手。
溫小棠低笑了一聲,問出了兩個問題:“楚墨白什麼時候成了個左撇子?楚墨白的臉怎麼了?”
“他的右手受了傷。”莫金光沉聲道。
溫小棠點點頭。他也看出來了,楚墨白的右手很僵硬地垂着,恐怕傷得不輕。
他的左手劍已經有一定火候了,這說明他一直在練習以左手使劍,如此說來,他的右手是不能用了。
那一刻,莫金光浮出了一絲悲哀。
當年楚墨白冠絕武林,可現在他的右手竟廢了,而楚墨白的眼睛也不如從前那樣神采奕奕,灰沉沉的,帶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他的臉比他的眼神更可怕,血痕像蟲子從他的脖子爬上他的臉。
楚墨白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爲他想找嶽北幽,他聽軍中傳言,嶽北幽要殺秦檜,所以想來助一臂之力,沒想到嶽北幽沒遇到,先遇到了江重雪。
金錯刀正面迎擊,江重雪面覆冰霜,眼神是冷的,眉目是冷的,刀氣更冷。
江重雪一刀逼退楚墨白,不止如此,刀氣還在地面刻出一道一尺來長的深痕。
風平地而起,周圍的塵埃碎石輕輕滾動。
江重雪半尺之內,席捲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微風。
衆人略微驚訝,江重雪的功力似乎又精進了不少。
溫小棠咳嗽着,低啞地笑道:“看來仇恨纔是真正能驅動人進步的東西,你想殺一個人想到發瘋之時,便可激發出無窮的潛力。”
他才說完,楚墨白被江重雪這一刀震得後退,好不容易止步。
楚墨白終究是大不如前了,這一刀換做以前,楚墨白可以面不改色地接下。
“奇怪,”看了一會兒之後,莫金光看出了不對勁,“楚墨白的內功去哪兒了?難道春風渡沒了,他的內功也一起沒了?”頓了頓,莫金光自行搖頭,“不對啊,他在少林的時候,明明懷有很深厚很邪異的一種內功,爲何此刻不使出來?”
周梨知道爲什麼。
楚墨白的壞字經已經到了崩壞的地步,他現在處於走火入魔的狀態,如此再強行使用壞字經,身體會摧毀得更快,也死得更快。
楚墨白還不想死,他執着地在意着自己的命,一定要留着這條命活下去。
楚墨白不是爲自己留着這條命,他是想以這條命做更多力所能及的事。
只不過他這個願望恐怕難以實現,對面的江重雪面色清寒,打定了主意,不把他殺死誓不罷休。
終於,楚墨白吐血,單膝跪地,撐了幾下,竟然沒站起來。
江重雪已走到他面前,把金錯刀掄過頭頂。
楚墨白眸色微變,他突然渾身一顫,向後劃退,金錯刀劈空。
楚墨白一掌按向地面,人騰空而起,朔月劍斬出白泠泠的光輝。
莫金光低低一喝:“楚墨白認真了。”
周梨卻想:楚墨白是破罐子破摔。
楚墨白現在很想要自己的命,但現在不使用壞字經,馬上便會死在江重雪手上了。
他瞳孔深處無比幽暗,運起壞字經後,他立即便感知到這股內力在他體內混亂地遊走。
他揮劍阻擋江重雪,內息如開閘的洪流,奔騰得連他自己都快被淹沒。
旁人看不出他的真實情況,只覺他一剎之間內功增至十倍,挽回了先前的敗勢。
江重雪無所顧忌,楚墨白只使劍招也好,用了壞字經也罷,對他而言沒什麼差別,反正他今日就是要殺了他。
江重雪把內力逼向刀刃,千錯刀法中的一式,刀鋒雷霆萬鈞,一刀砍向楚墨白的肩膀。
隨即,衆人便見金錯刀刺入了楚墨白的身體。
楚墨白緊緊握着露在身體外的刀刃,避免它入得更深。
江重雪一意要他死,所以下手格外用力。
楚墨白擡起頭,看到江重雪眼裡的猙獰。
“江——”莫金光忍不住要勸,脫口了一個字,就被溫小棠攔住,向他使個眼色,硬是讓他把話憋回去。
莫金光是覺得,楚墨白無論如何曾與他有過交情,所以想救他一命。
但溫小棠算計的是得失,如今江重雪是浮生閣閣主,這麼長的日子相處下來,溫小棠知道,江重雪不是謝天樞,他不是那種避世出塵的性格,將來浮生閣在江重雪的統領下,必會有一番成就,那麼,和江重雪拉攏好關係,無疑是一大裨益。
而楚墨白現在孤身一人,廢了一隻手,又身份尷尬,不黑不白,怎麼比,都是站在江重雪這邊的價值更大。
叮,輕盈的一聲響。
突然,光芒微微閃動,凝目看去,一把鴛鴦鉞輕輕敲在了金錯刀上,沒有用力,像是害怕會讓金錯刀在楚墨白身體裡刺得更深。
周梨上前一步:“葉水姐姐。”
葉水蒼白着一張臉,三魂七魄都去一半的感覺,眼神就和楚墨白一樣,了無生機:“放了他。”
一片沉默,江重雪沒有迴應。
不是不迴應,而是沒有聽到。
他眼中只有楚墨白,只想殺了他。
等到鴛鴦鉞快要架到他脖子旁的時候,周梨一劍把葉水擋開,江重雪這才轉過頭。
葉水喘了口氣,對江重雪道:“放了楚墨白,不要殺他。”
江重雪像沒聽明白:“你說什麼?”
葉水道:“在獨鬆關的時候,他幫了我們很多。”
江重雪冷聲:“那又如何?”
葉水抿了下乾澀的脣,她知道江重雪的執拗,不知她三言兩語能夠勸動:“總而言之,你今日不能殺他,若要殺他,須得先殺我。”
江重雪沒有理睬她,他挺刀而上。楚墨白已經彎下腰,不堪再承受了。
葉水情急之下,吼道:“江重雪!你忘記我哥哥了嗎?!忘記葉火和姜珏了嗎?!”
江重雪的刀微微停住,偏頭看向葉水,似乎覺得她在這時候提到葉火和姜珏很奇怪。
葉水呼吸了幾口氣,像是用盡畢生力氣地說:“哥哥死了,姜珏也死了,江重雪,你可曾想過,他們是爲誰而死的?爲了宋室江山?爲了這天下?”她苦笑,“姜珏是你親自去請他來抗金的,他本可以不死的。至於哥哥,你和我一樣很清楚哥哥的個性,他那人一向很懶,膽子很小,這抗金之事他原本不想參與的,但是他還是來了,你說,他是爲了誰?”
江重雪明白了她的意思,面色微微變灰。
葉水知道這話起了作用,便繼續說下去:“哥哥是爲了你,他一向很敬重你的,這你心裡很清楚。你說要我們兄妹和小刀堂一起抗金,我們就真的來了。你說讓我們去救援獨鬆關,我們二話不說,也就去了。現在哥哥死了,他不是爲宋室江山而死,他是爲你死的。不止是哥哥,小刀堂死掉的所有弟子,都是爲你死的。”
“葉水姐姐。”周梨將她打斷,想阻止她說下去。
葉水的話太偏狹,她幾乎是把一切罪過都怪在了重雪頭上,這未免有失偏頗。
但江重雪擡起手:“阿梨,你讓葉水說下去。”
葉水的眼眶殷紅,她和葉火兩人從小相依爲命,可以說是形影不離,誰都沒有離開過誰。她和姜珏彼此心意相通,相互愛慕。
可現在,她生命裡最重要的兩人都死了。
葉水中氣不足,輕輕放慢了語速:“其實不止是這次,初識時,在那座小鎮上遇到小樓弟子,也是哥哥讓你們先走的。後來在清河,你重傷昏迷,是我和哥哥救了你。還有湘西,也是我們兄妹陪你去的,爲了你經歷了許多九死一生的境況。江重雪,你是否應該覺得,你欠了我們兄妹兩一份恩情?還是,你只記得仇,不記得恩?”
這句話把江重雪擊潰。他歷來是個恩怨非常分明的人,仇記得,恩更要記得。
“現在葉火和姜珏死了,這份恩情就不止是恩情,而是兩條人命,你欠了我兩條人命。”葉水慢慢道:“我現在就要把這兩條命討回來。我要楚墨白的命,換你欠我的命。”
江重雪的臉色越來越冷徹,天人交戰般,連手指都微微顫了下。
所有人都看着他,看着他究竟會怎麼做。
少頃,江重雪猛地抽刀,一串血珠凌空劃過,濺落在地。
楚墨白失了力氣,眼見要摔倒,葉水連忙扶住了他,抖着手爲他捂住血口,溫熱的液體淌進她指縫。
江重雪雖然把刀抽了出來,但沒有讓刀回鞘,他還是舉着金錯刀,隨時準備要殺人的樣子。
江重雪低頭望着地面那簇鮮血,把牙齒咬到生疼。
他恨不得讓這血能融到地底,教金刀堂所有慘死的人都來痛飲一杯。
“走。”江重雪嘴巴里擠出了這個字,葉水一怔,隨即恢復神智,想也不想地帶着楚墨白立刻離開這是非之地。
江重雪的後面一句話傳了過來:“不要再讓我看到楚墨白,不然,他必死無疑。你只能救他這一次,再也沒有下一次。”
葉水猝然把眼睛睜大,眼角劃出一滴清淚,儘量不帶哭音地道:“我知道了。”
哭,是因爲不止失去了葉火和姜珏,還失去了兩個生死之交。
可她扶着楚墨白,摸着楚墨白的脈門,很不希望他死。
獨鬆關時,楚墨白與他們一起出生入死。
回臨安後,也是楚墨白一直伴在她左右。
她不想再有任何的失去了,所以她要救楚墨白。
楚墨白昏過去之前對她說了兩個字:“多謝。”
她鼻頭微酸,看到他沒了意識,連忙扶着他去城裡找大夫。
這時,身後有馬蹄聲馳騁而來。
周梨扯住繮繩,在他們身邊停下。
葉水望着馬上的周梨,不知該說什麼,只緊緊抓着楚墨白。
“放心,我不是來殺他的。”周梨道,她蹬了馬鞍下來,指了指這匹馬,“這是給你的。”
有了馬,她的速度可以快些。
葉水如救命稻草般抓住周梨遞上來的繮繩,先把楚墨白搬上了馬背。
“葉水姐姐。”要縱馬之際,周梨喊了一聲,葉水低頭,她道:“你要萬事小心。”
“謝謝。”葉水點頭,張了張口:“周梨妹妹,我們,可還算朋友?”
周梨認真地看着她:“你既還叫我妹妹,自然算得。其實重雪也算得,他的仇只在楚墨白,並不牽連你。除了楚墨白外,你將來若有任何事情,赴湯蹈火,我們在所不辭。”
葉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馬鞭如流星,一個呼嘯便衝了出去。
周梨靜靜地看着他們離開。
她在想,葉水是否喜歡楚墨白。
但周梨覺得,她對待楚墨白的方式,不像前幾次她喜歡上重雪和姜珏時的樣子。
那彷彿是一種依託。
她沒有經歷獨鬆關的險情,也就無從知道葉水和楚墨白在生死之際是如何相依相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