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他們來說,忠誠,似乎還是一種太過於單一的東西。
他們並非沒有忠誠。
而是在他們看來,他們所能夠接受的忠誠,是爲了他們心中所掛念之人的忠誠,他們忠於親友和家鄉,可是對於玄城這個所在,心中已是迷茫萬分了。
對灰袍老者這番話,千月當即便是冷冷一笑。
“你心中因爲婆羅城而咽不下去的那一口氣,根本就不是爲了玄城,而是爲了你自己!拿回玄城因爲婆羅城而失去的?你在說着這些話的時候,不會臉紅嗎?不覺得很可笑嗎?難道現在的玄城,不是曾經所作所爲之後的咎由自取嗎?無論你自己的理由說的有多麼的冠冕堂皇,有一件事情始終是無可改變的,那便是,對於婆羅城來說,你玄城在十幾年前,是一個破壞婆羅城中百姓安樂生活的可惡入侵者!”
“妄圖將個人的理念,強加到別人身上,是最可惡的一件事情。當年的玄城,想要強加給婆羅城的,便是最不可饒恕之事!”
這番話,是千月對於灰袍老者最後的指責。
而這番話,卻也成功的使得無論是她身後的幾十名婆羅城的武者,亦或是玄城的那些人,都是動容十分。
婆羅城的武者是面對着這些早期的入侵者而生出的極端氣憤,而玄城的玄者們,卻是臉上都現出了絲絲複雜神情,有愧疚,有不甘,有不明。
兩方人,雖然還完全沒有開打,然而那種彼此之間的情緒對峙,已經達到了一種頂點!
便是在這時,千月一下揮手指向玄城衆人,振聲如號召宣誓一般的說道:“婆羅城與玄城的恩怨,總要一戰來解決!你們,是玄城所餘最後的精英,而我這邊的戰士,亦是婆羅城中最好的戰士!玄城之人,可敢一戰?!!”
可敢一戰!
這四個字,無論是對於婆羅城來說,還是對於玄城來說,都是雙方最迫切需要的。
積累了十幾年的仇怨,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只有以一戰終結。
勝者爲王,敗者爲寇,若不分個誰弱誰強,又有誰能夠真正服了誰?
而千月這一番話,也說明明白白的告知了灰袍老者,你們想離開這裡,可以!
戰!
若能戰得婆羅城無力招架,這裡自然無人阻攔。
若玄城之人根本無力與婆羅城一戰,那麼,婆羅城對玄城,便只有一舉:滅城!
“戰便戰!我寧願跟我的兄弟一同戰死在此,也不願獨自苟且偷生的活下去!”不等灰袍老者答應,最先對灰袍老者提出留下請願的的青年人便是熱血一涌,率先應戰。
青年如此一應,其餘十幾個在先前和他一起向灰袍老者請願的年輕人,也都是紛紛表態,要戰!
這十幾個年輕人,更是自發的站到了另一邊,似乎是要以此來劃分他們跟灰袍老者的界限,既然都是要一戰,現在,還管什麼曾經都要遵守的原則?他們是完全不再害怕這些昔日師長再往後會責罰自己什麼了。
因爲,今日一戰,他們或許會浴血殞命,但絕不退縮!
而這一舉動,便是立即使得灰袍老者的臉色灰敗難堪起了。
他既不說應戰,卻也深深地知道自己的突圍計劃已然泡湯。
此時,他看着千月是仇敵,看着玄城的這些年輕人,亦是恨得咬牙切齒。
至於婆羅城這邊,則是整個隊伍都士氣高漲,只求一戰戰個痛快!
“都說人是一代不如一代,然我看玄城卻是新的一代要勝過老一代太多,無論玄功修爲境界如何,但是至少,他們有着身爲武者應有的擔當和血性。”千月看着玄城這邊明顯分成兩派的情況,讚許的視線自那十幾個年輕人的身上劃過,隨後,便是毫不客氣的直指向另一邊的灰袍老者,以及與他一派的另一部分玄者,微微揚起下巴,神情冷傲而又挑釁的說道,“你們,難不成其實都是廢物嗎!”
一句“廢物”,頓時將灰袍老者身後衆人,氣的猶如遭受了重擊一般,臉色發青起來。
千月的身後,婆羅城的那些年輕人們,早就已經將千月的行事風格當成是自己要求自己的標準了,這會兒聽着千月罵這些不敢參戰的玄城之人是廢物,他們便也是一點也不客氣的跟着大聲揶揄指桑罵槐起來。
“哎,我從前年紀小不懂事也沒見識,還以爲玄城的人都如傳說之中的神人那般呢,此刻一見,原來個個都是膿包,連打架這點骨氣都沒有了。”
“可不是嘛,從前聽說,玄城的玄者們都是好戰至極,十分熱衷於與人進行武學切磋,這會兒見識到了,才明白原來根本就是一羣膽小怕事的縮頭烏龜而已。”
“喂,不要隨便侮辱烏龜好嗎?烏龜至少還知道怕羞躲進殼裡,這些人呢?人家根本就不用躲的,只要站在這裡堅持到底,就是勝利,因爲他們的臉皮可以厚成城牆的程度。”
千月聽着身後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嘴炮,看着對面那些人怒不可竭暴跳如雷而又無可奈何的樣子,頓時覺得心裡爽極了。
現在,她終於有些瞭解,爲什麼有些人在打架之前,挑釁別人首先要用最難聽的話先罵出來了。
士氣!
首先就是要罵出來一個士氣來!
如此,便是可以確定了,正式交手打架之前,其實對罵,也是在打一場架。
而此時,婆羅城的隊伍之中源源不斷傳出來的叫罵聲,不但是讓自家這邊士氣高了起來,就連對面,似乎都是被罵的激勵出來了不少的士氣值。
只見對面那些人,一個個的,都開始被這叫罵聲給氣的到了忍耐極限點了。
“氣死老子了,真當老子是死人啊!”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玄者緊握着兩個鐵錘一般的拳頭,第一個便是無法忍受廢物二字的罵名,率先從灰袍老者的身後走出,帶頭走向了一邊那個青年玄者的隊伍之中。
而這一舉動,便是最直接明瞭的表態,他,要戰!
青年的那支十幾個人的隊伍,此時,便如此的被罵的多了一個人。
接着,第二次的帶頭換隊,開始了。
“廢物?臭小子,一會兒開戰,你來跟我戰!我要讓你真正知道,廢物二字是爲你量身定做的!”一個藍袍中年玄者也是指着千月,一邊罵着一邊走向了青年的隊伍。
對此,千月卻是摸了摸鼻子,並不應答。
雖然被罵了,但是她卻很滿意現在的這個結果。
至少這證明了,玄城或許還有救,也並不盡然是所有的人,都是如孫老、孫老師,以及眼前這個冥頑不靈的灰袍老者這般極端行事不說,還狠辣無常又自私可惡。
只要還有這嚮往光明,有熱情有血性又不忘初衷的人存在,玄城,在經歷一次血洗之後,便依然可以成爲曾經名動天下包容一切的玄城。
玄城滅與不滅,不在她,而在於這些玄城的人們。
他們的態度,便是決定了玄城的未來。
而此時,千月的心中也已經有了決斷,玄城究竟要不要滅的決定,已然在她心中生成。
“呵……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被人當成廢物,竟然還是因爲人家認爲我不敢與他們一戰!這太諷刺了!戰有何懼?練得一身武功,難道還不就是爲了痛快的一戰?”另一個身材發福的中年玄者,也是從灰袍老者的隊伍之中走了出來,一邊搖頭說着,一邊走到了另一邊的隊伍之中。
更有一個人,與灰袍老者背道而馳走到那支年輕的隊伍中去,一副懶洋洋的樣子,看似隨意卻又略含嘲諷的道:“這年頭縮頭烏龜可不是好當的噢,至少我就實在是沒這能耐當不了,還是打一架流點血簡單直接,雖然粗暴了點,而且還可能會丟命,不過比起人心算計跟厚臉皮來說,還是這種簡單粗暴的事情比較適合我,唉,沒辦法,誰讓我這人天生就是臉皮薄呢?”
不過很短的時間,玄城的這支原本由灰袍老者帶領的隊伍之中,已經嚴重的分化成爲兩支隊伍了。
其中,青年玄者的那支主戰隊伍,人數越來越多,漸漸地由少數人,而變成了人數多於灰袍老者那邊。
到了最後再也沒有人站隊的時候,灰袍老者的身後,竟然是隻剩下七八個人了。
加上灰袍老者自己,連十人都不到。
這一現象,無疑是有着一些可笑的諷刺。
見這麼多人都是對自己背道而馳,灰袍老者卻是怒極反笑了。
“你們想要在這裡戰?很好!十幾年來的栽培,竟然是換做了你們這些人,一個個的背信棄義忘恩負義!”指着年輕玄者隊伍之中的那些人,灰袍老者口中的罪名便是這麼安了上去。
對此,那名帶頭的青年人卻是淡漠的對灰袍老者說道:“老師的恩情,學生從來都不敢忘記,忘恩負義更是不敢當,不過說到背信棄義,老師,我想真正背離玄城初衷與爲人道義之本的,似乎是老師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