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三清晨,四路人馬按照原計劃向預定地點行進,初四傍晚,西路由高吉和清興率領,抵達忠州西郊的狼山;初五清晨,南路由高虎和隆清率領,抵達與丹陽一江之隔的月嶽山;初五深夜,秀忠在十餘名武士的護衛下越過鳥嶺抵達聞慶,第二天清晨,中路軍一萬五千大軍便東進小白山,沿山麓向堤川挺進。
而在此前一天,秀保率領的一千日軍便已抵達了雲嶺,這裡有必要介紹一下雲嶺的地理知識,首先,雲嶺是竹嶺山脈的一部分,而竹嶺山脈又是忠清道和江原道的分界線,平均海拔六百米,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而在這條山脈之中,有一條寬不足十米的山路貫穿南北,這便是連同兩道的官道,而位於官道左右的兩座山峰分別名叫雲山、陽山,這兩山便被稱做雲嶺,即“雲陽二嶺”,而非一座山峰的意思。
雲嶺早年曾是由忠州府使管轄,後來轉交給了鳳陽縣監,再後來隨着兩道邊境土匪的猖獗以及東面太白山官道的打通,雲嶺的貿易量大不如前,不久荒廢成了三不管地帶,這種情況直到日軍到來纔有所改變。
日軍一來,滿山的土匪皆是落荒而逃,而日軍的進攻重點是京畿道,作爲兩道西部通道的雲嶺再次得到利用,雖然是老木逢春,但日軍也僅限於輸送物資,並未對兩側山上的防禦工事加以修繕,以至於文祿之役末期,明軍南下時在此處並未遇到一絲抵抗,便浩浩蕩蕩開進了忠州。
據忍者刺探得知,雖然兩側山上各有一座日據時期遺留下來的瞭望塔,但因年久失修,早已被明軍棄置不用,而是在東面的雲山山腰另築一寨,喚曰“雲山寨”,配合山下的“雲嶺隘”組成一套較爲齊全的防禦工事。
但不出秀保所料,這裡雖然繁忙,但人員配置嚴重不足,山下關隘常駐軍勢不足五十,山寨常駐不過一百,且多是負責後勤的非戰鬥人員,至此,對明軍此番作戰乃是急行軍的判斷徹底得到了印證。
秀保可不想錯失良機,當天夜裡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搶佔了無人防守的陽山,但在強攻雲嶺隘的過程中驚動了山寨中的明軍,引起了一場小規模的戰鬥,可無奈明軍寡不敵衆,丟下十餘具屍體狼狽逃竄了,不到兩個時辰,雲嶺一線便被秀保完全攻佔。
此時,九龍山下的明軍大營內,萬千將士正在中軍帳前的廣場上觀看一場“好戲”:雖然如柏第一時間逃到山下,惡人先告狀,將所有罪責都推到宗釧身上,可那些得宗釧庇佑,從山上僥倖逃脫的將士卻在如梅面前陳以實情,惹得如梅勃然大怒,當即下令將如柏軍法處置。
好在身邊老將力勸,如柏才免得一死,如梅最終決定讓他戴罪立功,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二十軍棍還是少不了的,這不,將士們正在看的好戲便是這難得一見的“動作片”。
二十軍棍可不是個小數目,而且那力道也不是常人能承受的,對於武將出身的如柏來說,雖不足致死,但皮肉之苦也不是一兩天就能痊癒的,這邊被打得皮開肉綻,那邊還要抓緊時間戴罪立功,特別是得知宗釧還活着,如柏的心裡更是說不出的難受。於是乎,在諸多問題困擾之下,捱打的當天晚上如柏便急火攻心,一病不起了。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如梅剛探望完如柏,便又被來自四面八方的敵情壓得喘不過氣來。
“將軍,倭寇昨日攻佔狼山,現正居高臨下對忠州城發動炮擊!”
“丹陽形勢也是如此,倭寇佔據月嶽山,對丹陽的炮轟已經造成幾十艘船隻沉沒,城內的駐軍也多有死傷。”
“將軍大事不好了,據探子來報,說是有一股大規模的日軍已經越過小白山朝堤川殺來啊!”
“將軍十萬火急!方纔有云嶺潰兵逃奔至此,說是昨夜一股日軍襲擊了雲嶺隘,激戰後我軍寡不敵衆被迫撤退,如今該處已被日軍完全佔據!”
“混蛋!雲嶺也被攻陷了?!”李如梅難以置信地詢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一夜之間哪來的這麼多倭寇?!”
“將軍,該不會是中計了吧?”此時,如梅身旁的謀士小聲提醒道:“連雲嶺都被攻佔了,這很明顯是要斷我們的後路啊。”
“不可能!”沒曾想如梅的回答如此肯定,他口氣堅決地說道:“如果真是要斷我軍後路,定是派大軍前去奪取雲嶺,如果是那樣,斥候一早便會發現的,絕不會等到雲嶺被攻佔了才爲我軍所知。”
“那您的意思是?”謀士躬身追問道。
“依我看,很有可能是圍魏救趙,通過攻擊我軍外圍陣地吸引我軍主力,以減小對九龍的圍困,讓山上的倭寇餘孽得以逃脫。”如梅捋了捋鬍鬚,沉沉地說道:“當然這只是一種可能,你說的那種可能性也不能排除,畢竟是四面受敵,若不嚴肅對待很可能釀成大禍,這樣吧,你傳令下去,派遣一千人馳援忠州,一千人馳援丹陽,三千人攻打雲嶺,之後,由我親自帶領四千人支援堤川,剩下的四千人就交給如柏和你,無需進攻,只好將山上的倭寇看住了就行,等堤川戰事結束,我率兵回來後再行進攻。”
謀士點了點頭,突然間卻又想到了什麼,輕聲詢問道:“將軍,如此一來兵力未免太過分散了,不如派人前往原州知會董都督,讓他率軍奪回雲嶺,一來原州離雲嶺更近,二來省去自家兵力,避免兵力分散各個擊破。”
如梅眉頭微皺,略作沉思,思考良久終於還是否定了這個提議:“想法雖好但不可行,首先,董一元乃是都督同知,且只聽命於邢大人,我若求援他定是要先請示漢城再行出兵,這一來二回戰機都被貽誤了,實在不妥;其次,他手下的兩萬精兵乃是邢大人的殺手鐗,是爲最後的總反攻準備的,除了我們,包括楊經略在內的諸多將領都被矇在鼓裡,由此可見大人對其重視程度,既然如此,我等又怎能向其求援呢?”
“那照您的意思,除了分兵據守就沒有別的辦法了?”謀士不甘心地嘆息道,眼看就能將東路軍徹底剿滅,沒曾想竟出了這樣的狀況,別說是他了,就是軍中的萬千將士也都心有不甘吧。
如梅看出了他的沮喪,便悉心安慰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都怪我急於攻陷九龍,放鬆了外圍的偵查,這才讓倭寇有機可乘,不過你放心,雖然看上去是四路大軍,但我可以肯定,忠州、丹陽這兩路都是佯攻,真正的主力肯定是藏在雲嶺或者是堤川城外。”
“將軍何以見得?”
“你仔細想想,”如梅分析道:“忠州雖是我軍的右翼,但他的得失絲毫不影響我軍的撤退和對九龍的包圍,況且那裡是堅城一座,倭寇再怎麼傻也不會想從那裡扯開口子吧?
還有丹陽,那更是不可能了,若是想佔領那裡爲九龍山之敵開拓南逃通道,簡直是癡人說夢,我軍主力一萬餘人全部在九龍山之南,即便他攻陷丹陽,還要和我軍主力交戰,你覺得倭寇主將會那麼傻麼?況且九龍山離雲嶺更近,完全沒必要捨近求遠吧。”
“所以將軍纔將派重兵奪取雲嶺、支援堤川啊。”謀士恍然大悟,頓時對如梅佩服得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