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將反對的理由很簡單,首先,雲嶺位於原州(即東路軍首次潰敗的城池,此後纔在堤川遭遇水攻)以南、忠州以北、堤川以西,距三城均不過兩日行程,乃是前線中的前線,絕不可能輕易攻取;其次,雲嶺雖說是由江原道入主忠清道的要道,但地勢險峻,城防難以構建,故而到目前爲止都不過是一座以夯土竹柵結構爲主的山寨,僅有內外兩城之分,沒有其它防禦工事,不宜防守;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身爲總大將的秀保決不能親身犯險。若是出現不測,士氣必定大喪,到那時別說救不了秀家,可能就連秀保和秀忠都要搭上性命,一戰喪三帥,接下來的仗可就完全沒法打下去了。
聽到衆人如此力勸,秀保非但沒有動搖,反而更堅定了最初的想法:“諸位只知雲嶺位於三城之西,卻忘記它還位於竹山之東,我們由成歡裡經鎮川抵達陽城,高虎由安城經竹山、新陽抵達陽城,經過這一路的所見所聞,可知安城以東、雲嶺以南、忠州以西的這片區域內沒有明軍活動的跡象,據此可以斷定,此番明軍的主要意圖乃是奇襲東路軍,而非吾等所在的中路和西路。
因此,明軍並未完成對真空地帶的佔領,僅僅是搶佔了必要的運輸路線比如雲嶺、酒泉(平昌江上的渡口,連接堤川和原州的水路要道),忽略了對周邊城池的佔領,如此一來,就爲我軍提供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千載難逢?”衆人紛紛表示不解。
“正是,”秀保站起身,指着牆上的地圖分析道:“清州在陽城的西南,雲嶺在陽城的東北,且雲嶺以西還有竹山、安城等地保持真空,一旦我軍攻陷雲嶺,就會像尖刀般刺進明軍的腹地,到那時,不管是東面的‘三角防禦圈’,還是西面的‘水原—烏山—平澤京畿防禦線’都會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脅,定會吸引大批明軍來襲,而出於對西路軍主力的擔憂,邢階絕不會動用拱衛京畿的麻貴部,而會選擇距離最近的李如梅部,如此一來,還愁解不了九龍之圍麼?”
“這怎麼可以?!”清興猛地站起身,詫異地看着秀保說道:“如此一來,豈不是讓雲嶺守軍獨自應對兩萬明軍?這不就是拿自己的命換取備前宰相和攝津守的命麼,主公萬不能如此啊。”
“還請主公(殿下)收回成命。”經清興這麼一說,衆人亦是恍然大悟,趕忙拜服下去懇請秀保切勿以身犯險。
“你們都給我起來,先聽我把話說完。”秀保撓了撓頭,無奈地說道:“你們想,明軍一共兩萬,即便連連大捷,損失也絕不會小於兩千(事實上兩千五左右),也就說至多還剩一萬八千人,據忍者來報,清州有明軍兩千,丹陽有八百,原州有一千,堤川廢城一座只有五百,如此算來,參與包圍的明軍只剩下一萬四千人,此時我軍從三個方面突襲這個防禦圈,定會使李如梅大吃一驚,在不知道我軍具體人數、戰略意圖的情況下,他絕不敢輕舉妄動,而會採用被動防守,即向雲嶺、忠州和丹陽派遣援軍,這樣一來,至少又要消耗掉一半的包圍兵力,那九龍一帶的兵力對比就會變成三比七,圍而有餘,攻卻不足。而且我相信,如果雲嶺被奪,他至少是要派遣四到五千的兵力前去爭奪。”
“四到五千?這是爲何?”高虎問道。
“正如方纔所說,雲嶺是明軍連接南北的動脈,是李如梅部的生命線,攻陷那裡,一者斷了他的糧草,二者斷了他的退路,將他死死壓制在忠清道,使其不能北上,給他來個反包圍。”秀保得意地說道。
可高虎卻並不贊同,躬身反問道:“攻佔雲嶺確實能斷其後路,可按照主公的設想,僅派遣一千人前去,恐怕是守不住吧?”
“你的意思是,除非派遣重兵,否則難以守住雲嶺?”秀保詭笑道。
“正是,”高虎嚴肅地點了點頭:“如果不用重兵,即便攻佔雲嶺,也會很快易手,到那時可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高虎,假設你是李如梅,在不清楚我軍底細的情況下得知雲嶺被攻佔,你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應該是認爲後路被抄,自己要被甕中捉鱉了啊。”高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很好,”秀保微笑着點了點頭:“和我的想法一樣,沒錯,按照常理,如果單單是想營救秀家,只需攻打丹陽,打開北上的通道,可實際上呢,不僅丹陽遇敵,就連忠州也遭受攻擊,不到兩日,越過太白山的大軍也會對堤川發起進攻,更要命的是,此時雲嶺也被我軍攻佔,至此,東南西北皆是險情,你覺得他還會認爲我軍只是想救出秀家麼?”
“當然不會,肯定是想包餃子了唄。”聽秀保這麼一說,清興忍不住笑道。
“到那時,李如梅在乎的肯定不是每座城池遭受多少敵人的攻擊,而是如何跳出我軍的包圍圈。”秀保自信滿滿地說道:“這時候,他有兩種選擇,第一,就像我方纔說的那樣,分兵據守,對九龍圍而不攻,這打的可是消耗戰,對於急襲而至的明軍來說絕非易事,即便打通了雲嶺線,又怎能將軍糧輸送給各個據守的城池呢?我想李如梅應該不會用這一招。”
“還有一種選擇呢?”在一旁沉默許久的後藤基次也忍不住問道。
“還有一種,就在這裡,”秀保指着鳳陽、堤川以北的一片樹林說道:“相較於繞道酒泉,這片叢林是北上原州的捷徑,李如梅若是想不戰而逃,抓緊跳出包圍圈,這裡便是最佳的路徑,不過此處叢林茂密,重型輜重還有馬匹可能是是帶不走了,不過卻等保證人安全脫險;他若是捨不得那些大炮馬匹,也可能先到堤川與守軍匯合再行北上,經酒泉渡過平昌江抵達原州。其實不論哪條路徑,只要他選擇了逃跑,這場仗我們也就算是勝利了,畢竟這種虛張聲勢只能騙得了一時啊。”
“明白了,照您的意思,就是想逼李如梅北上,解除九龍之圍,之後我方也撤軍南下脫離戰場?”基次試探性地問道。
“沒錯,”秀保嘆息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若是兵力充足,又怎會由他逃脫,可現在我手上只有區區兩千八百人,能矇騙過去已是萬幸,怎還敢覬覦殲滅兩萬大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