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大唐律法,不足以定人生死

案子?

什麼案子!?

難道謝三郎和安祿山之間的仇怨,還有什麼不爲人知的內情不成!?

“因爲……案子!”

四個字,一從謝三郎的最裡面吐出來,大部分朝臣都懵了,面面相覷,一頓瞎猜……

倒是有幾個開元二十三年就在洛陽的老臣相互看了對方一眼,變得若有所思起來……

謝三郎卻不管他們的種種表現,自顧自得說了下去。

“什麼案子?就是安祿山受審的那個案子!

開元二十三年,安祿山提調幽州數萬精銳出塞作戰,大敗虧輸,讓我大唐數萬好兒郎葬身塞外,這纔有了他開元二十三年前往洛陽受審。

臣,汜水謝直在那之前,根本不知道幽州還有這麼一個雜胡胖子,更不知道他安祿山是何許人也,之所以要一心擠入三堂會審之中,就是要爲我大唐數萬兒郎報仇雪恨!

如果說我謝三郎和安祿山之間的恩遇,是我謝三郎當先挑起來的,也是不錯……

但是,這一場恩怨的根源,卻不是私仇,而是公怨!”

說到這裡,謝直特意停了一下,擡頭,直視天子,一字一頓地說道:

“臣,只恨,安祿山,不死!”

一語出口,金殿之中的溫度彷彿都降低了些許,滿朝文武一個個只覺得脊背發涼,謝三郎言語之中的決絕和冷酷,着實讓人心驚。

“汜水侯此言差矣……”

這個時候竟然有人說話,還是反對意見?

誰?

安慶宗!

說實話,安慶宗也不願意和謝三郎正面相抗,尤其在親眼見到人家上懟天子、下懟朝臣,中間不忘李林甫,一通登聞鼓敲“跑”了御史大夫王鉷之後,安慶宗恨不得變成一個透明人,讓謝三郎永遠都看不到他纔好。

但是,現在,不說話卻不行了。

人家指名道姓地數落他親爹,還說出“恨他不死”之類的話,這要還不敢開口,得慫成什麼樣?大唐人,可不僅僅有王瑤那樣的貨色……

“家父爲大唐征戰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難道在汜水侯的眼裡,只有恨之不死四個字不成?”

說話歸說話,但是在謝三郎微眯雙眼的注視之下,安慶宗也是汗如雨下,勉勉強強地說完了這句話之後,竟然瞠目結舌,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再把話接着說下去……

謝直雙眼微眯地看着他,生生停了三彈指的工夫,見安慶宗竟然真的說不下去了,這纔開口說道:

“聽說你在安祿山下一輩的孩子中,算是最有出息的那一個?

只有有在我面前勉強開口的勇氣……?

我聽說當初安祿山離京趕赴幽州的時候,在長樂驛,還誇耀過什麼高明乃是年輕一代第一人,剛開始聽到消息的時候,我還以爲這個陰險的胖子要捧殺高明,今天見了你這個東平王世子……

嘿,安祿山這貨,養兒子不行,看人倒是挺準……”

一番話說出來,雖然沒有明確地評價,但是金殿上的這些大唐“精英”,誰還聽不出來其中的言外之意?

安祿山“最有出息的兒子”,安慶宗,比不上“年輕一輩第一人”,高明!

滿朝文武聽了,嘿嘿一笑,這謝三郎還真不謙虛,高明是你的開山大弟子,他安祿山不會養兒子,你謝三郎就會教徒弟了不成?

不過,隨即仔細一想,卻也不得不承認,謝直此言,雖然有些狂妄,卻也是事實。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人家高明,在長樂驛,在滿朝文武的面前,面對安祿山,是如何做的?

破口大罵!

胖子陰險!

罵完之後直接告訴安祿山,有能耐,找我師父去,誰也沒攔着你去揚州,不敢去,就別在我面前比比叨叨!

再看看安慶宗,同樣是在滿朝文武的面前,同樣是以小一輩的身份,直面享譽大唐的恩仇一方,只不過在人家微眯的雙眼注視下,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

說謝三郎欺負孩子?

還真沒有!

畢竟,謝三郎就在滿朝文武的面前,硬生生地等了安慶宗三彈指,這都沒等出來他後面的言語,說人家謝三郎以大欺小,說不過去了……

如此看來,安慶宗,果然比高明差遠了。

金殿之上,甚至還有比較機靈的,直接想到了這個“對比”之外,安慶宗和高明甚至還有正面的衝突——

那也是在長樂驛。

高明以東平郡王府有人牽扯到三千斤火藥之中,要求李林甫和王鉷上報天子,取得授權,去搜查東平郡王府。

一下惹怒了東平王世子安慶宗,說什麼東平郡王出征在即,你卻要搜查我東平郡王府,這就是誠心找事兒,隨即抽出了刀子,嚷嚷着要在滿朝文武面前把高明剁了。

人家高明一點也沒慣着他。

一把扯開了袍服的衣領,露出脖頸,斜着眼一聲斷喝,“你往這砍”!

一下子就把安慶宗嚇住了。

高明還不依不饒的,一個勁向前,硬生生地湊到安慶宗的眼前,扯着衣領,露着脖頸,挺胸向前,竟然逼得安慶宗步步後退。

到了最後,還是安祿山親自發話,纔算是攔下了高明和安慶宗兩個人,隨後,便是安祿山那一番著名的論斷——高明,乃是年輕一代的第一人!

想明白這一切的滿朝文武,一個個不由得心生感慨,汜水侯謝三郎和東平郡王安祿山之間,勢同水火,即便有天子竭盡全力的從中斡旋,到了最後,恐怕還是要鬧一個你死我活……

他們之間誰勝誰負,自然難以斷定。

不過,起碼從下一代來看,肯定是高明等淮南子弟,遠勝安祿山的幽州兒郎。

怪不得安祿山在長樂驛的時候曾經發出感嘆,必須要在他這一輩結束與謝三郎的爭鬥,要不然的話,把這場恩怨留到下一輩,恐怕還沒有動手就大敗虧輸了……

不提滿朝文武的感慨,也不提安慶宗被謝三郎一句話說得面紅耳赤,只說謝直,挺立在金殿之上,朗聲開口。

“勝敗,乃是兵家常事。

自古以來,也沒有幾個常勝將軍,斷然沒有因爲一場戰鬥的勝負,就肆意屠戮領兵將領的道理。

但是,安祿山在開元二十三年的那一場戰敗,別有不同。

三堂會審之後,可以確定,那一場大戰之所以大敗虧輸,造成數萬兒郎葬身塞外,安祿山這個主帥,至少要負大部分責任!

謝某不才,還記得最終案卷之中對安祿山此戰的評價。

其一,立身不正。

安祿山之所以能夠以幽州兵馬使的身份,統帥數萬邊軍出塞,乃是當時的幽州節帥張守珪,收了安祿山做螟蛉義子,被安祿山的花言巧語哄騙得暈頭轉向,這才一心一意地擡舉他安祿山,以一鎮節帥的威勢,強壓着數萬邊軍奉安祿山爲主帥,這次有了數萬邊軍出塞作戰一事。

此事聽着是當時幽州節帥張守珪的過失,不過既然成行,也在這數萬邊軍之中,埋下了一顆‘不信任’的種子,邊軍不信安祿山,安祿山不信邊軍……

要知道,自古以來,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向來是兵家大忌。

安祿山爲了一己之私,竟然全力推動邊軍出塞,最終造成這樣的局面,僅僅衝這一點,安祿山就該殺!

其二,貪功冒進。

安祿山自知難以服衆,自然也想早立大功,好降服我大唐邊塞的驕兵悍將……

故此,安祿山在提兵出塞之後,只留下史思明率領麾下三千軍士作爲後軍,然後自己提調其餘邊軍將士,直撲草原深處。

結果,派遣斥候不力,不但沒有偵到胡人的情況,反而被胡人提前發現了我大唐軍士的蹤跡,然後在草原深處設下埋伏,一舉包圍了我大唐數萬邊軍精銳。

其三,貪生怕死。

我大唐邊軍被包圍之後,作爲主帥的安祿山,不思如何拯救戰局,在第一時間就率領身邊的曳落河突圍逃竄,因爲我大唐兒郎的站位阻擋住了他的逃生之路,竟然下令曳落河對大唐邊軍肆意砍殺!

幾萬邊軍,都是我大唐的好男兒,如果組織起來與胡人作戰,戰局未嘗不可扭轉,就算失禮,也不至於全軍潰敗。

就是因爲安祿山這個統帥貪生怕死,不敢直面胡人的刀鋒,卻對我大唐好兒郎舉起了屠刀!

正是此舉,才讓我大唐邊軍的士氣直接崩潰,讓整個戰局的局勢,變得一發而不可收拾!

以此論,安祿山,該殺!”

一語出口,滿朝譁然!

滿朝文武,很多人都是開元二十三年以後入仕的,他們都知道汜水侯謝三郎和東平郡王安祿山之間乃是生死仇敵,還真不知道安祿山在開元二十三年進洛陽受審,更不知道開元二十二年那一場塞外之戰的始末,如今聽了謝三郎的介紹,這才知道,原來大唐幽州、河東兩鎮節度使,竟然是這麼個玩意兒!?

就在這滿朝的譁然之中,安慶宗,作爲東平郡王的世子,作爲安祿山的嫡長子,聽了這話,有心開口,卻被謝直狠狠瞪了一眼,隨後幾句話就噎得他啞口無言。

“看什麼看!?

不信!?

自己去翻開元二十三年審案的卷宗去!

上面有安祿山親手的畫押!

他自己都承認了的事實,你不信!?幹什麼,兒子替老子不要臉!?”

安慶宗聽了,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三堂會審認定的案情,不信也不成啊!

且不說安慶宗如何,只說謝三郎,在滿朝文武的譁然之中,再次朗聲開口。

“安祿山此人,雜胡出身,以巧言令色入了幽州節帥張守珪的眼,不思報國,一心只想作威作福……

別的事由暫且不論,僅僅憑藉他開元二十三年一戰的始末,謝某不才,就足以認定,安祿山此人,出身不正,貪功冒進,貪生怕死……

故而,該殺!

開元二十三年,謝某人身在洛陽,官拜監察御史,品級雖然不高,卻也是朝廷命官,怎容得安祿山此類宵小繼續藏身幽州方鎮?

故而,一心一意擠進了那一場三堂會審之中,要給安祿山定一個死罪!”

說到這裡,謝直停了下來,目光在金殿上掃過,略過滿朝文武的臉龐,繼而轉向了李林甫,最終,將目光定格在龍椅之上的李老三。

“可惜,大唐律法,不足以定人生死……”

說這句話的時候,在大朝會上一直強橫的不像話的謝三郎,竟然在臉上閃過一絲苦笑。

隨即,這一絲苦笑,又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後面的事情,就不用多說了,全天下都知道我謝三郎要殺安祿山……

最後,他命大,跑了……

你們都說我謝三郎和他安祿山有仇……可你們重來沒有關注過,我和他爲什麼結怨!

今天,我謝某人,當着天子,當着大唐首相,當着安祿山的嫡長子,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說一句——

不錯!

我謝某人,確實和安祿山有仇!

什麼仇!?

數萬邊軍埋骨塞外!

安祿山不給我一個交代,謝某人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一語出口,滿場寂然。

滿朝文武,誰都沒有想到,大唐開於天寶年間最著名的這一場恩怨,最初的起因,竟然是這樣的!

謝三郎要殺安祿山,乃是出於義憤!

他們更加沒有想到,謝三郎要殺安祿山的意願,竟然如此強烈,當着人家嫡長子的面,把“死無葬身之地”都喊出來了……

很多人,看向安慶宗,這孩子估計是被汜水侯的氣勢所懾,竟然一時半會沒敢回嘴……

滿朝文武失望之餘,又把目光投向了大唐首相李林甫……以及他身後的李老三……

謝三郎剛纔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一句“大唐律法,不足以定人生死”,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大家卻也都知道說得是誰。

當年,正是政事堂排名墊底的李林甫李相公橫加阻撓,天子李老三被人矇蔽,才特赦了安祿山……

到了最後,謝三郎從長安城一路追回洛陽,李林甫還一個勁給李老三出主意擋着呢,什麼調回金吾衛,什麼出動內侍“賞功”謝家部曲,甚至把謝家老祖都給請出山了……

要是沒有李林甫這一路橫扒拉豎擋的,也許人家謝三郎在黃河邊上白馬渡,早早就能結果了安祿山的性命!

如今看來,誰也不知道,當年擋住了謝三郎,到底是對,還是錯了……

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謝三郎,註定對李林甫沒啥好臉色了。

在這一片寂靜的尷尬之中,卻有一人沒有去看李林甫,一雙眼睛緊緊盯着謝三郎……

誰?

楊國忠!

他自詡爲“聰明人”,還真沒看明白人家謝三郎如今的操作……

謝三郎和安祿山如何結怨,這件事,恐怕全天下都感興趣,他楊國忠也不能免俗……

但是,讓楊國忠想不明白的是,謝三郎爲什麼偏偏選擇這麼一個時間說出來呢?

倆人結仇,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往少了算,也得十八年了,早不說,晚不說,偏偏這時候,還當着滿朝文武和天子的面兒……

這是圖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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