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二,賈環應約去馮紫英家中喝酒。下午回來時,史家又派史盛來請,賈環晚上去了一趟。他單獨見過王子騰後,史家的態度就熱情起來。
正月十三,賈環則是去位於咸宜坊的衛神童家中喝酒,至晚纔回。衛府和保齡候府同在咸宜坊中,就隔了幾條街。
十四日上午,賈環歇了一上午。這酒喝的真是難受。下午時,賈環派長隨錢槐將賈蓉叫到他的外書房中。前兩天尤氏的話在他腦子裡盤旋着。他還沒琢磨透徹。但這不妨礙他敲打下賈蓉。
書房中有着冬季的清寒,下午時分,光線通透。
賈環坐在書桌後,看着一身富貴公子裝扮、容貌俊俏、陪笑着賈蓉,又想起秦可卿的事情,禁不住搖頭,開口道:“蓉哥兒,我聽珍大嫂說,你最近在東府裡肆意妄爲?有沒有這事?”
賈蓉額頭上就有點冒汗,他不知道他那位繼母給賈環說到什麼程度,他和他父親留下來的兩個侍妾佩鳳、偕鸞有染,對尤氏也不敬,訕訕的道:“環叔,我回去立即改正。”
賈環似笑非笑的道:“不會是回去爲難珍大嫂吧?那可就是我的過錯了。”
賈蓉忙道:“侄兒不敢。”心裡腹誹賈環混賬。只許州官點燈,不許百姓放火。
賈環笑一笑,“行了。你去吧。”
賈蓉抹着汗離開望月居。
賈環則是回到望月居後院的書房中,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阻止了什麼樣的惡行。
書房中,年前抄書的條桌還沒有撤。賈蘭在書房中抄着書,見賈環進來,起身道:“三叔好。”
賈環擺擺手,笑道:“你抄你的。”坐回到書桌後,整理着年前賈府裡的姐妹們幫他抄寫的四書五經的筆記。厚厚的五大本,才抄了一本多。
他前兩天去聞道書院拜年時,葉先生希望能快一點整理好,好讓他看看。如果可行,會刊印,成爲書院的教材。
賈環苦笑一聲,這還得時間抄呢。正月裡他的酒場不少。而且,族學要費點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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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朝教坊司隸屬於禮部管理。位於京城內城東的本司衚衕、勾欄衚衕、演樂衚衕等處繡閣朱樓,花街柳巷。盛名傳遍天下,爲煙花密集之地。
正月十六的上午時分,本司衚衕中某姑娘的住處,薛蟠夜宿起來,正廳中吃着早飯時,小廝應兒笑呵呵的來回道:“大爺,姑娘打發人來傳話,事情過去了。環三爺並不打算去都察院告你。”
精美的客廳中,充滿女兒氣息。小圓桌邊,拜訪着幾道小菜。小丫鬟伺候着。
薛蟠身形微胖,矮圓臉,胡亂的穿着衣衫,一聽這話,頓時開懷大笑,道:“環老三是孫子!”
應兒頓時無語。大爺,這不是應該慶幸的事情嗎?指不定是姑娘求環三爺了啊。你現在跑到環三爺面前罵他是孫子試試?找刺激啊。
薛蟠瞪着牛眼問自己的小廝,“你說環老三是不是孫子?”
應兒苦笑着點頭。薛蟠哈哈大笑,當即會了賬,準備回家。他這幾天心裡一直空蕩蕩的。總算是落下來。但,原因呢?他得回家問問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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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府中,寶釵跟着母親薛姨媽在賈母處吃過午飯,說笑一陣子,帶着丫鬟往梨香院回去。
一路上,園林、院落景色美麗。
薛姨媽輕輕的嘆口氣,對女兒寶釵道:“你說的也是。要讓你哥哥吃個教訓。在家裡說好的事情,他都能變卦。”說到這兒,心裡很有點生氣。
寶釵點點頭,“嗯。”
正月初九晚,薛寶釵去賈環的望月居,本來是準備請他到家裡吃酒,看看能不能打個商量。不要去都察院告她哥哥薛蟠。賈環去書院前給她留了字條,消除了她心中的擔憂。
寶釵回來後給薛姨媽說,要緩幾天再告訴哥哥,讓他知道害怕,吃個教訓。拖到今天正月十六,纔派人去說了一聲。
薛姨媽相信女兒的判斷,但是她不知道其中的原因。這兩天在賈府內打聽着消息。沒什麼收穫。
王子騰和賈環的談話,除了當事人,其他人不知道。
薛姨媽看看女兒,笑道:“環哥兒那兒,我們得謝他一回。”其實,她現在推測,唯一的原因,就是環哥兒看着女兒的份子上,放了兒子一馬。上回在家中吃酒,環哥兒見到女兒什麼反應,她看得清楚。但這種推測,不好問女兒的。
寶釵想了想,道:“媽,我看也不用請環兄弟吃酒。我這幾天帶着香菱去他那兒幫他抄書吧。”
薛姨媽笑呵呵的道:“這也行。估計環哥兒正月裡吃酒都吃膩了。”
寶釵笑着點點頭。
母女倆一路說着話,回到東北角的梨香院中。薛蟠正等在家中。在客廳中,薛姨媽將薛蟠拎過來罵了一頓,罵完後氣咻咻的坐在椅子上。
薛蟠本來是回來打聽原因的,給罵了一通,也不知道緣故,嘀咕着離開。
他雖說在小廝面前說賈環是孫子,但真要他在公開的場合,他是不會說的。這件事就這麼糊弄過去。提心吊膽了好幾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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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下午,帶着一絲絲的慵懶氣息。正月十五過去後,賈環終於從酒場上脫身。上午去了族學一趟,雖說族學正月二十纔開學。但管事培訓班有五十多人正在組成小隊學習。你爭我趕。柳逸塵已經到族學中,將後勤方面的事情理順。
賈菌、賈琮等十幾名賈府的子弟也在另一間教室中讀書。
賈環看得心情不錯,各自勉勵了幾句。中午舒服的睡了一覺後,到書房抄書。賈蘭依舊在書房中抄書。
賈環坐在書桌後,一邊磨墨,一邊問道,“蘭哥兒,你還要多久就會抄完?”
賈蘭一身乾淨的錦袍,沉穩的小大人的模樣,一板一眼的給賈環行禮,再道:“三叔,我已經抄完:大學,論語,孟子,還有最後一本中庸。再給我兩天時間就行。保證在開學前完成。三叔,通過抄書我的學問大有長進。”
賈環就笑,“那是必須的。等抄完之後,沒事多複習複習。”
儒家的理論,就賈蘭這種少年要理解,還是得老師教。因爲,他的三觀還沒形成,寫八股是寫不出自己的觀點的。賈環能理解,那是因爲,他有着一個現代人的靈魂。
兩人說了幾句,各自抄書。時間緩緩的流走。午後的陽光斜斜的從窗欄處透進來,落在地面上,有着溫和的氣息在飄散。
這時,書房外傳來說話的笑聲,就見寶釵帶着香菱、鶯兒進來。晴雯、如意兩人跟在身後。
寶釵穿着一襲明雅的青色棉襖,外配着淺淡灰色的披風。容貌精緻,氣質端莊。
賈環心情莫名的輕快,從書桌後迎出來,微笑着道:“寶姐姐來了。”聽晴雯說,寶姐姐將他的字條收走之後,說等他回來後再來找他。他自東莊鎮回來,就沒再見着寶釵。主要是忙着喝酒、交際。
寶釵輕輕的點頭,說道:“嗯。我是想着環兄弟你的抄書事情還沒完,帶着鶯兒、香菱過來幫你抄書。”
賈環就笑一笑,看向香菱。寶姐姐的意思是感謝他放薛蟠一馬。因爲抄書,不一定要帶香菱來。並且,抄書可以約齊現在再賈府內的十二釵一起來。
當然,這是個順水人情。要是王子騰不打招呼,他是否會顧忌寶釵的感受,這很難說。
倒不是他是個無情的人。而是和寶釵的關係惡化後,有彌補的可能,而薛蟠,他是有太多的理由要搞一傢伙的。兩害相權取其輕。
香菱容貌標緻,穿着一襲水菱色的衣衫,眉間點着一點紅,神韻難畫。溫柔安靜的站在寶釵身後。這時,向賈環行禮,“見過三爺。”聲音輕柔。
賈環微笑着點頭。他解決香菱的方案其實很簡單。他只需要逼迫薛蟠放棄,讓香菱成爲寶釵的丫鬟即可。這是屬於薛家內部的人員流動,反彈力度不會那麼大。
賈蘭見寶釵帶着丫鬟到來,乖巧的道:“三叔,寶姨,我先回去了。”
賈蘭是個粉嫩的小正太,加上李紈在賈府裡的好人緣。又懂禮貌,還是挺招人稀罕的。
寶釵叮囑道:“蘭哥兒路上小心些。把斗篷帶着。我剛纔來的時候還起着風。”
李紈派來跟着賈蘭的大丫鬟素雲道:“謝寶姑娘提醒。都帶着的呢。”
賈蘭告辭離開後,賈環安排寶釵、香菱、如意一起幫着抄書。晴雯偷懶,笑盈盈的抿嘴道:“三爺,你們都抄書,總得要人侍候啊,我給你倒茶呢。”
賈環笑一笑,由着她。晴雯就是太聰明,實際上認識的字還沒如意多。
時間很快過去。賈環剛寫完一頁,就聞到身邊一陣幽香,知道是寶釵來了。微微側頭,就看見她明麗的容顏,杏眼桃腮,肌膚雪白。額前留着劉海,憑添幾分江南煙雨般的秀麗氣質。
賈環擱下毛筆,收下寶釵寫完的一頁紙,很漂亮的蠅頭小楷,看着舒服。坐着和寶釵閒聊一會。
“寶姐姐你身上的香氣是吃冷香丸帶來的?”
寶釵驚訝的笑一笑,道:“嗯。環兄弟怎麼知道的?”她沒有在環兄弟面前說過冷香丸的事情。
賈環就笑,“偶爾聽寶二哥說起一次。”鍋自然是讓寶玉背了。他總不能說是書上看到的。心裡忽而冒一個念頭,他現在要想看看寶姐姐帶着的金鎖,她會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