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賈環意想中的有點不一樣。
明亮、奢華的偏廳中,鶯鶯燕燕雲集。尤氏和尤老孃、尤二姐、尤三姐、外加賈珍兩個年輕的侍妾佩鳳、偕鸞都在。外加服侍的丫鬟、僕婦若干。
“見過三爺。”穿紅着綠的丫鬟們都是笑着打招呼。正月裡,衆人都是喜氣洋洋。
賈環笑着點一點頭。
尤氏三十五六歲的年紀,穿着碧玉色的對襟褂子,頭戴鳳簪,徐娘半老。坐在鋪着坐褥的椅子上,見賈環進來,笑容滿面的起身,招呼道:“環哥兒來了。”
賈環微笑着道:“見過珍大嫂。”他初一來東府拜年的時候,和尤氏、秦可卿一起略坐了一會。尤氏隱晦的向他表達感謝。
因爲,他支持尤氏管理東府的內宅。內宅的事務,賈蓉悉數委託給母親尤氏管理。
其實,他推薦尤氏管理東府的內宅:一個是因爲尤氏確實有管家的才能。紅樓原書第六十三回:死金丹獨豔理親喪。賈敬吃金丹死了,尤氏一個人將他的喪禮料理的妥當。這是明證。
當然,秦可卿也有管家的才能。所以,賈珍死時,她們倆將寧國府內的事情料理的非常好,根本無需像原書中,秦可卿的喪禮要請王熙鳳過來總管。
另一個,尤氏爲人心底還算不錯的。紅樓原書第四十三回,尤氏奉賈母之命幫王熙鳳過生日。將周姨娘、趙姨娘的份子錢給退了。
原書寫道:見鳳姐不在跟前,一時把周,趙二人的也還了。他兩個還不敢收。尤氏道:“你們可憐見的,那裡有這些閒錢?鳳丫頭便知道了,有我應着呢。”二人聽說,千恩萬謝的方收了。
賈府上下,能這麼對趙姨娘的人確實不多。因而,賈環是照顧着,給尤氏一個順手人情。畢竟,賈珍死後,賈蓉不是尤氏的親兒子,尤氏又沒有子嗣,在東府的處境可想而知。有管事權後,處境自然不同。
尤氏態度和善的給賈環介紹着到寧國府來過年的尤老孃、尤二姐、有三姐。
尤二姐、尤三姐其實去年賈珍去世時在寧國府內見過賈環。這會都是客氣的招呼一聲,“三爺新年好。”
尤二姐姿容美麗,性情溫柔,打過招呼後就安靜的坐着。尤三姐美目閃着,好奇的打量着賈環。她每一次來寧國府,都能感受到這個少年在府內與日俱增的影響力。寧國府的下人最怕的不是賈蓉,而是這位環三爺。她和姐姐的婚事,沒準真的要借三爺的助力。
一陣寒暄後,尤氏坐下來喝着茶,笑着給賈環說起叫他進來的緣由,“因我們說起二姐的婚事。我尋思着環哥兒認識的青年才俊很多,請你進來問一問。”
尤二姐臉上發紅。
賈環一聽就懂,其實就是個拿尤二姐打趣的話題。沒有當着她的面討論婚事的道理。尤氏請他進來,大約也是顯示和他關係親近,借虎皮的意思。這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啊。
賈環微微一沉吟,笑道:“我給二姐留意着。有合適的人選,我給珍大嫂推薦。”
心裡卻是搖頭。尤二姐這個時節出現在寧國府,賈蓉晚上不找她談談人生理想是假的。
賈環心裡對尤二姐還是很同情的,並不反感。但他並不打算給尤二姐做媒。不是誰都賈璉那樣的胸懷,能夠說出“誰人無錯,知過必改就好。”故不提已往之淫,只取現今之善。
要不然,柳湘蓮一聽賈寶玉說尤三姐在寧國府混過,就要退婚呢?結果,尤三姐自殺殉情。
尤氏就笑,“那就好。”
說笑幾句,尤氏道:“你侄兒媳婦惦記着她弟弟入族學的事情。偏這兩日才受了風寒,出不得門。我帶環哥兒過去當面和她說吧。免得她擔心。”
佩鳳、偕鸞等人笑道:“到底是奶奶疼兒媳。”廳中衆人都是笑起來。
賈環心裡恍然,原來秦可卿病了,笑一笑,跟着尤氏出了偏廳。
寧國府的佔地面積和榮國府等同。賈珍去年死後,尤氏將府中的正房大院讓出來,住在東邊的偏廳中。而秦可卿、賈蓉兩人則是從東邊搬到正房中。
一路穿堂過室,在迴廊中行走着,冬夜寒風襲人。
尤氏帶着大丫鬟銀蝶兒,走在賈環身側。偶爾說笑幾句.兩個小丫鬟在前面引路,提着宮燈。
尤氏猶豫了下,道:“環哥兒,蓉哥兒自襲爵之後,越發的肆意妄爲,在府裡誰的話都不聽。我看他還算聽你的話。你有時間多說說他。”
賈環聽尤氏這麼說,有點明白爲什麼今晚尤氏要借他的虎皮扯大旗。預估着是賈蓉和尤氏起了矛盾。這倒是有點奇怪。尤氏處理人情世故很老道的。
“珍大嫂,出了什麼事嗎?”
尤氏欲言又止。
尤氏不說,賈環便沒再問。到了正房大院中,賈環年紀雖小,但行過冠禮,現在自是不好再進秦可卿的臥室。在正廳中等候,片刻就見秦可卿帶着寶珠緩步出來。
秦可卿一身淡黃色披風,裡頭是水分色襖子。身姿婀娜,走動時,有着婷婷嫋嫋的少--婦風姿。描着細細的長眉,神情溫柔,看着有病後的嬌弱。和尤氏見過禮,再輕聲細語道:“環叔來了。”
一股溫柔嫵媚的韻味迎面撲來。千嬌百媚。充滿天姿國色的尤--物風情。
賈環微微一笑,點點頭,“嗯。病情如何?不行就請太醫來看。不要諱疾忌醫。”
秦可卿溫聲道:“請大夫開了藥。已經大好。就是還見不得風,不能出門,倒是辛苦環叔來我這裡一趟。”
賈環就笑了笑,“無妨。”
寒暄着,三人坐下來。寶珠上了茶。秦可卿喝着茶,細聲請求道:“環叔,我兄弟今年和寶叔一般大,我聽說你族學裡招手,想讓他進去學習。”
賈環笑道:“這沒問題。當然,該管教我還是會管教。族學正月二十開學。你到時候讓秦鍾過來。”
尤氏就笑,“看我說的吧!你提一句,環哥兒一準答應。都是親戚。族學裡又怎麼會多你兄弟一個的耗用?”
秦可卿笑着應道:“婆婆說的是。”
尤氏笑着對賈環道,“你侄兒媳婦早想請你過來談談她兄弟的學業。偏初一中午吃酒時,你們外頭爺們多,還有叔伯等長輩在。我對學業這些不感興趣,你們倆聊吧。可卿,我去外頭看看你養的鸚鵡。”
她和清楚丈夫(賈珍)的死和賈環脫不了干係。那賈環實際上,對秦可卿是有救命之恩。據說寶珠還曾到東莊鎮上找賈環求救。他們倆的關係很深。秦可卿對賈環與別人不同。但沒有府裡哪些亂嚼舌頭的下人嘴裡說的那種不堪的關係。
“嗯。”秦可卿讓寶珠帶着尤氏和銀蝶兒去看鸚鵡。
尤氏走後,客廳裡就剩下賈環和秦可卿,氣氛感覺要隨意許多。
賈環笑着搖搖頭。尤氏雖然很有眼色的離開,讓他和秦可卿說話。但隨着他的地位提高,想要再單獨的和秦可卿見面、私聊,都將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秦可卿亦是覺察到這一點,心中惆悵。她原本計劃是初一中午,環叔在東府吃酒時,請他進來說弟弟秦鍾入賈家族學讀書的事情,事到臨頭,才發現不行。
她心中曾經爲環叔即將成婚而憂愁,以爲再難和他坐在一起說說話,聽聽他的意見。但現在,隨着環叔地位的提升,是有同樣的效果、拘束。
賈環喝着茶,問道:“你初一上午還好好的,怎麼這幾天就病了?要加強鍛鍊啊。平常要多走動走動。”
秦可卿這樣的絕色尤--物,他要說沒有好感是假話。況且,經歷過賈珍的死,秦可卿的感激,他和秦可卿的關係確實非常親近。不過,秦可卿是賈蓉的妻子。他對她並沒有越界的想法。
秦可卿細聲道:“環叔,我和蓉哥吵了一架,心裡有氣,又受了風寒,所以病了。”
賈環到現在還不知道賈蓉和秦可卿關係早降到冰點,奇怪的道:“大過年的,吵什麼?”
雖然賈蓉把秦可卿坑的很慘,幫着賈珍設計自己的妻子。但就賈環的看法,秦可卿應該沒有和賈蓉離婚的想法。最多冷戰一段時間。這可不是後世。婚可以隨便離。
秦可卿俏麗白皙的臉蛋上浮起紅暈,委屈的低下頭,輕聲道:“五月份他死的時候,環叔住在府裡,我那晚來謝環叔,蓉哥看到我抱着你哭,以爲我們…”
看着嬌羞、柔媚的秦大美人,賈環聽的一臉的無語,又哭笑不得。秦可卿只說了半截,但以他的智商,自然能猜到賈蓉的大致反應。這小子是個軟蛋,很怕他。
但,他和秦可卿是清清白白的,好吧?關係親近,不代表着要越界、踩紅線啊。自賈珍死後,加上今天,他和秦可卿通共沒單獨見過幾次面。
他尼瑪今年才十一歲。秦可卿得什麼眼光會和一個去年十歲的少年有染?賈蓉這小子是不是有受虐狂的傾向啊?和秦可卿談一談,這其中的誤會不就解開?
賈環無語的揉着眉心,道:“那你們倆現在關係不好?”
秦可卿點頭,“嗯。”
賈環道:“你打算怎麼辦?”
秦可卿擡頭看着賈環,賭氣的道:“環叔,我不想理他呢。”突然流露出來的小女兒神態,嬌媚難言。
賈環苦笑一聲。秦可卿這種尤--物級的大美女非得天天見面,才能對她的風情有免疫力。他知道秦可卿對他,多半是拿他當可以依靠、信賴的人。這是他殺賈珍後,給她帶來的感覺。
想了想,賈環道:“那行吧。等你想和賈蓉和解的時候,和我說一聲。我會當面和他解釋這件事。”
賈蓉做事太操蛋,連妻子都能出賣,賈環還真沒有勸秦可卿與賈蓉和解的意思。還是尊重秦可卿自己的意見,什麼適合和解在她的想法。
至於給賈蓉誤會,賈環是無所謂的。
秦可卿心裡安定下來,再沒有之前的心浮氣躁,點下頭,“嗯。”
再閒聊一會兒,賈環告辭離開。
尤氏送賈環出了二門,帶着銀蝶兒返回。銀蝶兒嘟嘴道:“奶奶,你怎麼不和三爺說呢?請他說句話,保管蓉大爺不敢亂來。”
尤氏搖搖頭,嘆道:“這種事我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