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九醜調整了一下情緒,緩緩吐道:“趙飛軒趙刺史家中除了有妻有女外,還有有位七十高齡之寡母。趙刺史無論在何地爲官,都會將老母接來身邊,侍奉其左右,可謂孝順至極。今年年初,趙刺史赴任安州刺史,不僅攜帶家眷妻女,亦是將老母接來了安州。”
關於趙九醜提到趙飛軒孝順這個事兒,他多少從那個驛館老秀才的口中聽到了一些八卦。
傳聞這位趙刺史自幼便是老母一人拉扯長大,母子倆相依爲命之時,日子過得相當拮据。這邊要供着趙飛軒讀書,那邊也要維持家裡生計,郭業可以想象得出,趙母那些年的含辛茹苦。
所幸,趙飛軒自己也夠爭氣,連番的際遇與成就,並沒有讓老母失望。
他之所以將老母留在身邊,無非就是想着老母那些年的艱辛,惦記時刻反哺着生他養他培育他的寡母。
正所謂,自古寒門出孝子。郭業可以想象的出,趙飛軒同趙老太太之間的母子情深。
但是,
郭業不明白好端端地,趙九醜介紹起趙飛軒的家世幹啥玩意。
莫非……
旋即,他驚駭問道:“你是說,戴明德,張士元等人把持住了趙飛軒的軟肋?同爲朝廷命官,他們竟然做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
趙九醜冷笑一聲:“他們能夠爲了一己私利去貪墨一百五十萬貫賑災銀,而罔顧三州近百萬災民的死活。他們寧可讓三州屍橫遍野,餓殍滿道,也要將這筆救命銀子收於囊中,一逞私慾。還有什麼事兒是他們做不出來的?”
砰!
趙九醜揮出一記重拳,狠狠砸在桌上,咆哮道:“他們明知道老母乃是趙刺史的致命所在,爲了逼其就範,他們竟然將這位七十高齡的老人家囚禁起來,讓趙刺史與她不得相見。爲的就是逼迫趙刺史與他們同流合污,爲的就是威脅趙刺史一同合作,貪墨這筆賑災銀。狗日的……”
囚禁趙母,逼趙飛軒就範。
原來真正的源頭,在這裡!
瞬間,郭業統統明白了過來,滿腔怒火頓時充斥於胸,憤恨罵道:“我草,戴明德,張士元,這兩個天殺的狗東西!”
罵完之後,又想到了趙九醜對戴明德等人陽奉陰違,暗地裡勾結匪幫,殺官盜銀,救濟災民之事。
想罷,嘆道:“九醜,這位趙刺史當真了不起啊!”
趙九醜深有同感地點頭應道:“是啊,趙刺史纔是真正的好官。我老趙平生不咋瞧得起窮酸文人,但是趙刺史例外,他不僅是哥好官,還是好漢子。”
“沒錯,好官,好漢子,而且還是個大孝子!”
此時此刻,郭業心中對趙飛軒,除了敬仰,還是敬仰。
贊罷,郭業語氣深重地衝趙九醜說道:“九醜,咱們必須幫襯一把趙刺史,不能讓他與古三等人幹殺官盜銀之事,縱然戴明德,張士元這些狗官該死,也不能死在趙飛軒和古三的手上。不然,他們這麼胡亂蠻幹,必定惹來朝廷的震怒,即便救濟了災民,事發之後,趙飛軒也難逃一死!他走得是下下策,走得是一條不歸路。朝廷有朝廷的律法,你懂吧?”
趙九醜儘管心中贊同趙飛軒和古三等人的快意恩仇,一刀了結戴明德這些狗日的,但理智告訴他,郭業說得沒錯,趙刺史走得是一條與朝廷律法背道而馳的路。
隨即問道:“大人,如何幫襯?您的意思,莫非是想將趙母營救出來,讓趙大人沒有了掣肘與後顧之憂,然後……”
郭業點點頭,應道:“沒錯,大致上是這麼一個意思,至於具體計劃如何,我還需要好好斟酌一番。”
言罷,他看了下窗外的天色,有些暮靄,也到了吃完飯的時間,隨即他說道:“先這樣,走,咱們先去叫上幾樣小菜,吃飽喝足了,再來商議這具體計劃。”
趙九醜嗯了一聲,跟在了郭業的身後,出了房門……
黃昏時分,晚飯光景,汝州刺史府中,戴明德與鄭州刺史繼接風洗塵宴後,就沒有分開過,始終如影隨形,勾搭在一起。
從宴席上歸來後,戴明德與張士元就竊議了一下午,話題始終圍繞在欽差御史郭業的到訪,還有貪墨到手,還暗囤在汝州的賑災銀等話題。
戴明德邀請張士元在府中吃完晚飯後,兩人有勾肩搭背地回到了自己的書房中,繼續私議起話來。
待得府中下人上完茶湯之後,戴明德將人遣散出去,又親手關起門窗,將整個書房遮掩得黑沉黑沉。
點起一盞燭臺,戴明德藉着閃爍燭光看着張士元的臉色,還有些憂色。
不由寬慰道:“張刺史,不要太過擔憂了。依本官看,這姓郭的年紀輕輕,便當上監察御史,必定得了萌蔭而已,沒啥大本事。而且你我也沒聽到風聲,說長安那頭對賑災銀髮放之事有了懷疑,是不?”
張士元一改之前在接風宴上的粗獷豪邁之色,眉宇間陰鶩繚繞,嘿嘿乾笑兩聲,搖頭道:“戴大人,本官擔憂的不是姓郭的那個年輕人,他倒是不足爲懼。本官擔心的是趙飛軒趙刺史,今日接風宴上,他這態度可是有些反常喲。”
“哈哈哈,”戴明德聽着張士元如此說,更是放聲大笑,頗爲不屑地說道,“趙飛軒?張大人更加無需擔心了,莫非您忘了咱們手裡攥着什麼?他的妻女,他的老母,都在咱們手中,以你我對趙飛軒的瞭解,他還能翻出什麼大浪來不成?“
說着,將手中燭臺放在桌上,輕拍着張士元的肩膀,安撫道:“不要擔心啦,只要將這姓郭的御史送走之後,咱們瓜分了這筆巨銀,將賬本做得滴水不漏,任誰也看不出端倪來。至於死人嘛,與你我何干?哪有鬧災不死人的?有了這筆銀子,你我便是不做這一州刺史又有何妨?”
張士元被戴明德一陣寬慰,稍稍安下心來,點頭附和道:“也對,汝州,鄭州,安州三州的官場,哪個官員不想分上一杯羹?哪個官員屁股是乾淨的?嘿嘿,根子都已經爛透了!只要咱們將這事兒捂得緊緊,絕對不會出什麼亂子來。戴大人,話說這趙飛軒的老母與妻女,你可看管的嚴實?莫要被人找到救出纔是啊!”
戴明德拍了下胸脯,信心百倍地說道:“放心,趙飛軒一家老小的藏身之處,嘿嘿,任誰都想不到。事成之後,咱們將他們,連帶趙飛軒本人都……”
說着,戴明德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語氣決絕地說道:“那就更加地高枕無憂了,哈,哈哈……到時候,給朝廷發個奏摺,鬧災嘛,哪有不死人的?趙刺史勞累過度,替朝廷盡了忠,也算是求仁得仁了,是不?”
張士元聽着戴明德說得信誓旦旦,心中已是大定,褪去剛纔臉上那副隱憂之色,轉瞬便眉開眼笑起來,豎起拇指衝着戴明德讚道:“戴刺史,戴大人,高,高啊~~~”
張士元一臉欣喜地連連讚賞,戴明德坦然處之地點着頭深受着,然後徐徐轉過了身子,背對着張士元。
此時的戴明德雙手負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桌上燭光搖曳地燭臺,心中默默地念了一句:“一百五十萬貫啊,窮其本官一生搜刮,亦不能積累如此之多。屆時,趙飛軒能爲朝廷盡忠,你張士元又爲何不能爲了朝廷,爲了聖上……”
如果這個時候,張士元能夠走到戴明德跟前,藉着燭光看清戴明德的神情,他肯定會被嚇一跳。
因爲平日無時無刻都陪着笑臉的戴明德,在這一刻,竟然是滿臉的——
猙獰!
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