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九醜將自己如何潛入安州刺史趙飛軒的宅院,趙飛軒和古三,刀疤劉見面之後又說了一些什麼,毫無保留地娓娓跟郭業道了出來。
聽着趙九醜一五一十地複述着,郭業臉上的神情變化那叫一個精彩了得。
聽到最後,趙九醜講完最後一個字符,郭業才從震駭的狀態中緩緩走了出來。
事已至此,明知趙九醜不會衝他扒瞎,他還是用不可置信的口吻問道:“你,你是說,古三和黃河幫之所以對汝州城的情況如此瞭解,之所以對賑災銀的情況摸得如此剔透,之所以如此信心百倍的殺官盜銀,全賴趙飛軒給他們通風報信,引爲內應?堂堂一個朝廷五品安州刺史,竟然與江湖幫派廝混,狼狽爲奸?”
趙九醜先是點頭默認,繼而又搖了搖頭,糾正了郭業的說法道:“大人,趙飛軒與古三等人有聯絡是不假,但說到狼狽爲奸,就未免有些潑髒水了。”
切,郭業認爲趙九醜這話前後明顯有了矛盾,趙飛軒身爲朝廷命官,卻與江湖匪幫勾結,作爲古三等人的內應,欲圖殺官盜銀,難道這還是狼狽爲奸是什麼?
隨即反問了趙九醜一句:“這還有何區別嗎?莫非趙飛軒如此做,還另有隱情不成?”
趙九醜點頭回道:“大人猜得沒錯,區別大了去了!因爲屬下聽到趙飛軒再三要求古三和刀疤劉,盜出賑災銀之後,不許私吞。事成之後,一百五十萬貫的賑災銀可以讓黃河幫拿走三成,剩下的七成,趙飛軒一再要求古三必須全部用來救濟災民。”
言罷,又糾正了郭業剛纔的措辭,說道:“大人,與其說趙飛軒與古三等人乃是狼狽爲奸,不如說他們是合作伙伴。合作將賑災銀盜出,然後用來救濟災民。在屬下看來,趙飛軒趙刺史這麼做,絕對是這個……”
說着,豎起大拇指比劃了一下,說道:“這纔是一心爲民的好官,純爺們中的純爺們,大丈夫中的大丈夫。”
原來如此!
郭業終於明白趙飛軒爲什麼在酒宴之上,雖然與戴明德,張士元等贓官站在同一條陣線上,但卻一直保持着緘默,好像默聲做着抗議。
原來這廝不是沉默寡言啊,而是沉穩內斂,行事隱忍,憋着一肚子的大事兒,而且還是如此石破天驚之事。
身爲朝廷命官,卻幹着與匪幫勾結盜取賑災銀這種事,奶奶的,雖然乍聽起來,趙飛軒真夠操蛋的。
但是盜取賑災銀之後,趙飛軒卻並非想着私吞,與戴明德,張士元兩個狗刺史有着天壤之別。
人家趙飛軒趙刺史是暗地裡想着將這筆賑災銀,從兩位貪官污吏手中盜出,用來救濟災民,造福蒼生。
這位趙刺史,做大事,而且還是做大善事,卻如此地不拘小節……
郭業又想到了當年趙飛軒寫得《論太子建成七宗罪,齊王元吉十宗罪》那篇文章,而且出了詭異手段,居然想到在長安街頭髮小廣告。
最終入了李二陛下的法眼,一路青雲扶搖上。
這件事兒,與趙飛軒勾結匪幫,殺官盜銀救濟災民以一比較,的確,都帶着濃濃的趙氏風格。
郭業現在對趙飛軒還能說啥,唯有豎起一個拇指,讚道:“趙飛軒,好官一枚,純爺們一隻,奶奶的,做事兒就是石破天驚!”
贊完趙飛軒之後,突然想到了古三,隨即問道:“趙飛軒要求賑災銀的七成拿來救濟災民,那古三呢?他是否應承了下來。”
趙九醜笑了笑,又搖了搖頭,不過臉帶欣慰。
郭業一見神情便猜出了大概,問道:“古三是不是拒絕了趙飛軒的要求,而且還跟趙飛軒承諾,此番盜銀,他黃河幫分文不取,統統用來賑災,救濟百姓?”
“咦?大人,你是如何知道的?”
趙九醜的一聲驚呼,顯然證明了郭業的猜測是正確的。
郭業笑道:“如果古三是那種見錢眼開,背信棄義之徒,以趙飛軒的聰明才智又豈會選他作爲合作對象?在關中一帶,黃河幫雖然是最大的匪幫,但據我瞭解,黃河幫的口碑甚佳。依我看來,趙飛軒這個人的眼界兒,還是挺高的。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接下來的事兒,你懂了吧?”
趙九醜再次暗暗佩服起郭業的邏輯推理,與強悍的分析能力,無言以贊,只得再次伸起拇指,比劃地讚了一下。
見着趙九醜的比劃,郭業知道自己猜對了,古三這老鬼真倒有幾分豪傑之風,遊俠之氣。
隨即發自內心地褒揚了一聲古三和黃河幫,道:“古三這些人,雖出身草莽,落草爲匪,卻都是一羣真好漢。真豪傑啊!”
趙九醜嗯了一聲,回道:“誰說不是呢?大人,依我看,這事兒咱們就別管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了。趙刺史與古三等人雖然行事有些不合規矩,但是至少是利民之好事,總比便宜了貪墨賑災銀的戴明德那些狗官要來得強。您說是嗎?”
對於趙九醜這番話,郭業內心裡,私底下表示贊同。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就認同了趙飛軒和古三等人的做法,這種做法只會背下罵名,殺官盜銀雖然救濟了災民,卻也打了朝廷的臉面,將來還不惹來朝廷大軍的圍剿?
於是呢喃自語道:“不應該啊,以趙飛軒今時今日之地位,不應該幹這種猛撞之事啊,難道他不知道這麼幹的後果嗎?借用黃河幫的勢力,加上他作爲內應,的確能殺了戴明德,張士元,也能將賑災銀盜出,但是,這根本不是一個上上之策。唉,他怎麼會想出這麼一個破爛主意來?”
說到這兒,擡頭看着趙九醜,說道:“憑他趙飛軒如今五品安州刺史的地位,他絕對有上書朝廷一封奏摺或進長安面呈李二陛下的權利,只要將汝州,安州等地之事據實相報,戴明德,張士元還能蹦達下去?這不也同樣能把賑災銀從貪官手中奪回,用於賑災,救濟災民之用嗎?糊塗,確實有些糊塗啊……”
“不,大人,趙飛軒並不糊塗,而是有他自己的難言之隱。”
今天的趙九醜彷彿鬼上身,拼了命的替趙飛軒開脫和澄清。
郭業自然知道趙九醜的忠臣,從來不會無的放矢,既然敢這麼說,必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旋即,他問道:“他到底有何難言之隱與苦衷?又是什麼樣的苦衷,能讓他明面上和戴明德等貪官虛與委蛇,暗地裡又幹着殺官盜銀的孟浪之事?”
說到這兒,郭業突然想到了什麼,驚呼道:“莫非,莫非趙飛軒又是把柄或小辮子攥在了戴明德手中?而這個把柄逼得他不得不與戴明德同流合污。良心的不安與道德的譴責,又讓他暗中寧可冒着巨大的風險,與匪幫合作,幹着不違背良心之事?”
趙九醜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嘆道:“大人,您猜得也對,也不對,不過雖不中亦不遠矣!”
陡然,
趙九醜臉色劇變,眉宇間冒出勃勃煞氣,雙拳緊握,咬牙切齒地痛斥道:“大人,您有所不知,戴明德,張士元之流,真不是人啊!草他倆十八輩兒祖宗的,稱他們一聲畜生,都不足以形容他們的畜生之行徑!”
“唔?九醜,別激動,慢慢說,我倒要聽聽,戴明德這狗日的到底掌握了什麼,能夠讓趙飛軒如此地忌憚?這他媽是要把好人往絕路上逼啊!”
郭業輕拍着趙九醜因憤怒至極而蠕動着的肩膀,安撫着他激動的情緒,讓他繼續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