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軍中到處都是皇帝柏韌安插的耳目，這些人監視着他，架空着他，甚至伺機要搬倒他。他們是皇帝的忠實臣子，而阿斯密震川則被視爲太上皇的黨羽。
父子皇帝現在關係微妙，底下人早已撕成一團。
阿斯密震川是一位頭腦清醒的將領，當然不願坐以待斃，他正利用自己的威望有計劃、有步驟地清除這些暗樁，把軍權真正地抓在手裡。
這裡的水很渾濁，水面下激流暗涌，少浪劍和司空湖選擇離開。
沒有阿斯密震川的庇護，隆興郡之外的人族就悲催多了，除個別重兵防守的要塞，大片大片的土地淪落蠻人之手。
蠻人開始飼養一些適應黑暗的牲畜，以獲取皮毛和肉奶，但他們的主要食物來源仍然是人。他們把人圈養起來，隨吃隨殺，他們也會把一時吃不完的人肉用鹽醃製起來，並用火烤成肉乾，這一巨大進步使得他們的勢力成倍激增。
越向南蠻人越多，勢力越大，整個道州除了隆興郡、道州城以及大澤周邊的若干小鎮，幾乎完全淪陷。盤踞於此的蠻人達兩百萬之衆，他們之間爲了地盤和食物經常發生衝突，規模從幾十人到數千人不等，甚至舉族動員羣毆人數超過一萬。
蠻人是中土人族對生活在林州-幽州以北草原、戈壁、森林地帶野人部落的統稱，實際上他們內部結構十分複雜，大致可以分爲靠近人族的熟蠻人，生活在戈壁、森林邊緣的生蠻人和生活在森林深處的半獸人。
熟蠻人的生活方式、語言、風俗較接近於人，他們吃熟食，飼養牲畜，縫製皮毛衣裳，會製造簡單工具，他們對人族的文化心生嚮往，他們會俘虜人族充當他們的奴隸，他們的戰俘也被人族買來當奴隸，他們中的佼佼者經過幾代人的進化甚至能融入人族社會。
但生蠻人就要野蠻的多，他們的生活習性與人族相去甚遠，他們迷信巫神，他們的行爲方式和思維方式跟人族完全是兩條平行線，永遠無法融合。
不僅如此，他們跟熟蠻人之間的矛盾也十分尖銳，數萬年積攢下的仇恨濃郁的永遠化不開。
至於森林裡的半獸人，人如其名，你直接把他們當獸就行了。
黑暗逼迫他們放棄祖居之地，南遷至此，混雜居住，這恰似把獅子和老虎關在一個籠子裡，容不得他們不龍爭虎鬥。
因爲更能適應中土和黑夜環境，熟蠻人現在漸漸佔據上風，他們打的生蠻人和半獸人落花流水，獨自享用最豐滿的土地和供應。
不過他們內部也不和諧，他們隸屬大大小小有幾十個部落，由最大的八個部落創設的部落聯盟在幽州之戰後即陷入癱瘓狀態，現在他們各自爲政，衝突是時時刻刻，隨時隨地的，之所以還能互相忍讓，沒有釀成大規模的衝突，是因爲他們有一個共同目標——攻陷京洛。
數千年來他們一直幹着劫掠人族的勾當，牧馬養羊只能顧溫飽，搶劫纔是發家致富的終極手段。
這一次他們要玩個大的，攻陷京洛，直搗龍宮，把皇帝家給搶了。
現在他們兵強馬壯，連宿敵秀船家都束手就擒，連名將阿斯密震川都退避三舍，試問天下誰人能敵？八大部落的首領甚至已經在研究攻陷九重宮後如何分配皇帝的後宮了，據說柏妳的母親太上皇貴妃熊氏的人氣最高，八大首領中至少有五位對她感興趣，甚至還有人揚言得到太上皇貴妃就冊立她做正妻，給她世世享用不盡的的榮華。
而大名鼎鼎的東昇公主則成了所有蠻人心中的偶像，幾乎所有的將領都聲稱破城後要跟她春風一度，一解相思之情。
蠻人無聊的意淫，少浪劍不感興趣，讓他感到不安的是，這些蠻人的情報工作做的非同一般，他們知曉所有城中權貴的情況，甚至連他這個天啓侯也聲名在外，至少有四個部落首領聲稱願意接受他的家眷，一個部落首領還表示要納雪荷爲側室。
“城中有他們的奸細。”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一個普通的莊稼漢都揚言要給蠻人帶路，你以爲城中就沒人願意接這活？我想是大有人在呢。”
“兄弟，拜託你一件事，萬一城破，你一定要替我照看雪荷。”
“你放心，我一定豁出性命保護她。相信我。”
“奇怪，爲什麼我要跟你說這種話，難道京洛真的會失陷？”
“這個可不好說，乍一看幾百萬蠻人一人一口吐沫就把中京城給淹了，可你看看他們之間並不和睦，內訌的這麼厲害，真的能破城嗎？”
蠻人要集中力量攻打中京城，一嘗所願，已是鐵板釘釘的事。
蠻人真能攻下中京城，一嘗所願？若非親眼所見，肯定會認爲他們是一廂情願。
但現在看起來竟有無限的可能，他們對新環境的適應能力比人族要強太多。
少浪劍被路邊的一株小草所吸引，它原有的葉片已經枯萎，但嫩綠的新葉片已經頑強地冒了出來，新葉子上塗着一層淡淡的熒光，在夜空中閃閃發亮，這是植物應對黑暗做出的努力。它們的努力看起來是成功的。
“假以時日，我們也能在黑暗中種出莊稼。
”
“是啊，但那得是什麼時候，按一年一季算，就算一舉成功，也是一年以後的事了，事情哪會那麼容易，土壤、氣候、水分，要想成功種出莊稼至少得三四年後，那時候還能剩多少人？”
“你說的對，到時候這世界全是蠻人了。”
“那可不是，他們能吃人肉，你做不到，他們可以趕着牲畜逐水草而居，你卻要固守堡壘，辛辛苦苦去種莊稼，所以這個世界早晚是蠻人的。不信咱們打個賭。”
“我賭蠻人會在短時間內佔據上風，至於將來……黑暗過後，必有大光明。”
司空湖哈哈大笑：“那種鬼話你也能信，對了，這話是誰說的？”
“我說的。”少浪劍眨眨眼睛。
正說着，但聽馬蹄聲聲，四五支弩箭激射而來，二人迴避不及，只得迎上去，卻是三個蠻人騎兵，司空湖殺二擒一。
這蠻人披散頭髮，鬍子拉碴，體型雄壯，身上穿着縫製的衣服，手中的武器雖是骨質，卻琢磨的十分精巧，應該是介於熟蠻人和半獸人之間的生蠻人。
少浪劍勉強能跟熟蠻人交談，但對生蠻人卻無計可施。二人想了想，正要將此人斬殺，忽然有一個聲音怯生生地懇求道：“兩位義士手下留情。”
來者是一個穿黑袍的武士，手持塗了黑漆的軍刀，揹着弓箭，他的坐騎也是黑色，他會說人語，懂禮貌，肯定不是蠻人。
他下了戰馬，單膝跪拜，請求少浪劍將人交給他帶回去，說要從他嘴裡拷問一些情報。
少浪劍猜想他是軍中斥候，便痛快地答應了，那人將俘虜捆縛了，打馬離去。
司空湖彎腰從地上撿起蠻人遺落的箭壺，查看了壺中的骨箭，一時心驚膽顫。
“連生蠻人都懂得使用弓箭了，我記得道州之戰時，熟蠻人還不會射箭。”
少浪劍也覺得心裡堵的慌，蠻人進化如此之快，不可能是憑天性，必然是有人着意推動的，這些人爲什麼要這麼做，目的又是什麼？
向前走不到三裡地，忽有一支精銳騎兵追來，領頭之人，手裡提着一盞黃玉燈，卻是朱開。
“沒想到會是你，你奉皇命外出打探消息？”
司空湖咳嗽兩聲：“我二人奉密旨外出巡視，想看看朱將軍的防區，朱將軍歡迎嗎？”
“不甚歡喜之至。”
朱開下馬和少浪劍擁抱，彼此都在對方的胸前砸了三拳，起身來到不遠處的一處廢棄的土神廟裡安歇。
侍從尋柴煮茶，朱開引二人落座，取出乾糧同享，這才說道：“你們送我的那個蠻人很重要，他其實是鐵勒部首領的信使，出去給首領送信的。”
鐵勒部屬於生蠻人，勢力很大，有兵馬不下兩萬，早先圍攻林州，跟林錦客的女婿鐵夾俊過了幾招，吃了大虧，部族損失一半，不得已向南遷徙。前段時間揚言要攻打道州，但突然之間沒有了音訊。
朱仙令擔心他們在搞什麼陰謀，因此派遣朱開出城打探消息，朱開一路追蹤，卻不得要領，直到今日。
“原來幾個生蠻人部落在秘密締結聯盟，鐵勒部實力最強，就稱之爲鐵勒盟，他們的策略是先攻佔隆堯鎮，切斷洛水和大澤之間的聯繫，然後集中兵力攻打道州。”
少浪劍憂心忡忡：“生蠻人一向獨來獨往，怎麼現在也懂得結盟之道了。”
朱開道：“這正是我所擔心的，聚集在道州城下的生蠻人有二十萬之衆，而我們道州軍尚不足三萬人。過去他們各自爲戰，我們分頭擊破，尚能自保，一旦他們聯合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司空湖安慰道：“蠻人統計兵馬，是把所有能上馬拿弓的人都算上，這中間有很多老弱病殘，實際兵馬遠比號稱的要少的多。他號稱有二十萬衆，我看不過七八萬人罷了。”
朱開道：“過去是這樣，天黑之後情況就變了，蠻人中的老弱病殘大都死在遷徙途中，如今剩下的都是精銳。”
這一說少浪劍和司空湖都沉默起來，永夜之劫是公平無私的，不會對誰偏袒分毫，人族、蠻族在老天的眼裡都是一樣的微不足道。
隆堯鎮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座軍鎮，因爲其地理位置的特殊，道州大都督朱仙令派悍將朱洪水在此鎮守。
朱洪水不負衆望，數十次擊潰蠻人，取得了輝煌的大勝利。
因此他對朱開的警告有些不以爲然，只是慮及朱開的特殊身份，才做了必要的部署。這一來朱開雖然不甚滿意也不好再說什麼，二人互不統屬，朱洪水也是朱家子弟，論輩分和資歷都在他之上。
鎮中的青雲樓因爲“白骨骷髏事件”已經關門大吉，鎮民甚至不敢從其樓下通過。朱洪水性情剛硬不信邪，偏要將自己的牙帳設在這裡。
因爲少浪劍的要求，朱開沒有泄露二人的真實身份，他們以朱開朋友的身份下榻鎮中另一家有名的客棧——攬月樓。
司空湖飢渴難忍，一到攬月樓就找了兩個妓女昏天黑地地幹了一場，心滿意足後纔來見少浪劍，見他冷冷清清地坐在那修煉，遂譏諷道：“道法再高又有什麼用，你的敵人成千
上萬，你累死了也殺不完他們；反之，若是遇到兩三個，又哪需要什麼高深道法，隨便耍兩下也能贏，就像我這樣。”
少浪劍道：“修真的目的不是爭強鬥狠，而是追求天人合一，長生不墮。”
司空湖道：“這是你新悟出來的？長生我明白，不墮是什麼？不墮沉淪？”
少浪劍睜開眼：“這個解釋不清楚，得用心去領悟。”
司空湖嘟囔道：“但凡言語說不清楚要用心去領悟的都是騙人的假把式。”
正喝茶閒聊間，朱開派人來請赴宴，說朱洪水設宴款待。
因在軍中，這宴席也十分簡單，大魚大肉，酒管夠，朱洪水的熱情是撲面而來，讓人無法抵擋。席間有軍將拍盾慷慨而歌，又有鎮中父老獻上的歌姬着紗羅裙搖曳。
司空湖見那幾個歌姬個個貌若天仙，大罵自己沒出息，沒滋味的饃饃猛吃等到山珍海味上席卻沒肚子盛了。
於是死皮賴臉地向少浪劍討了一顆大還丹，就酒服下，這藥本是重傷之後彌補虛虧用，被司空湖濫用在此竟也有意想不到的奇效，一時雄風大振，樂的他直向少浪劍山呼萬歲。
困在鎮中的地主老財們此刻哪敢得罪駐軍，眼睜睜地看着司空湖左擁右抱瀟灑而去，一個個唉聲嘆氣，半個不字也不敢說。
這些歌姬賣藝也賣身，又不敢得罪司空湖，自然是小心奉承，三個人正昏天黑地的鬧騰着，司空湖忽然覺得哪兒不對勁，仔細一看，卻是魂飛魄散：他懷中的美人臉色猝然變黑，以極快的速度潰爛起來。
他大叫一聲，推開那女人。
閃目觀瞧，已經找到原因：房間的窗戶被人打開，屋角的黑暗處正躲着兩個身罩黑袍的古怪傢伙。
司空湖的身體雖然進化成人，卻還有些獸族的殘留，爲了遮羞他與人**時從不點燈，這才讓人有機可乘。
他雙手抓起另一個女人，望窗外一丟，伸手去摸自己的佩刀，慌亂之下卻記不清刀放哪了。那兩個黑袍子嚎叫着撲了過來，司空湖不得已只得徒手與之搏鬥，不想來人氣力大的怕人。
司空湖無心戀戰，一縱身從窗戶裡跳了出去，撒腿就跑，不想被先前丟出的那個女子絆了一下，身體失去平衡後一頭扎進一叢枯萎的花木裡。
一個黑袍子縱身撲搶過去，劈手抓住司空湖的腳踝，乘勢爬上了他的身。
這是司空湖常用的招式，他當然知道如何破解，屈腿蹬腳跟那人廝打起來，三招五式後反敗爲勝，騎到了那個人的身上，見他戴着白銀面具，便哼了一聲劈手拽了下來。藉着遠處微弱的燈燭，司空湖倒吸了一口涼氣。
面具的下面是一張可怕的人臉，滿臉都是噁心的小瘤子，潰爛的沒有一寸完整的地方，一些地方甚至能見到白森森的骨頭；這人的眸子裡沒有瞳仁，只有一條細紅線；他向外吞吐着毒氣，聲音嘶啞的像在扯風箱；他貌似還在朝人微笑，只是比哭還難看。
這可不就是曾在冥域見過的血靈！
司空情急之下厲聲高呼起來：“救命啊！”
一道銀弧劃過，血靈的頭顱摔在地上，除非斷其頭顱，血靈幾乎是殺不死的。
司空湖驚恐地嚎叫起來，拼命地在沙土上擦拭自己的手和小腿，這些部位剛剛和血靈接觸過。血靈體表的黏液非但具有強烈的腐蝕性而且極易感染。
“腳脖子癢酥酥的，手也麻了，完了，完了，我要爛掉了，救我，救我。”
“別自己嚇自己了，面具上沒有黏液。”
“可他抓過我的腳，完了，我的腳要爛了。”
“他戴着手套呢。”
“手套。”
血靈果然是戴着手套的，他們懼怕黃玉燈，這隆堯鎮能用得起黃玉燈的人並不在少數，他們爲了自保，裹着厚重的袍服，蹬着大皮靴，手上也戴着厚實的手套。
司空湖的腳脖子的確被血靈抓過，但並沒有被感染，所謂的癢痛，其實都是心理作用。
朱開和朱洪水聞訊趕來，打着火把，仔細觀察那血靈的頭顱，一幫戰士嚇得面如灰土，打了這麼多年的仗，這樣恐怖噁心的臉可沒見過。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朱洪水握刀的手在微微發顫，他發跡之前是個遊俠，走南闖北，見識的東西可不少。
“這就是傳說中的血靈，沒想到他們也到中土來了。”
正說着，猛然一聲尖叫，那個被血靈感染的歌姬猛然跳起來，渾身冒着乳白色的氣霧，呲牙咧嘴地朝朱洪水撲去。
朱開揮劍將她的頭顱削去半邊。
只剩半邊頭顱的她依然攻勢不減，探手去掐朱洪水的脖子。
百戰餘生的將軍此刻竟然一動不能動，他完全被嚇懵了。
“叫你沒事嚇唬人。”司空湖從衛士手裡搶過一口刀，瀟灑地將她頭顱斬落。
他的勇敢無畏引來了嘖嘖稱讚，司空湖很是得意，不過少浪劍卻不得不提醒他先把褲子穿上，光着身子站在那算怎麼回事。
司空湖驚恐地嚎叫起來，他的**還有些特殊，怎麼能見光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