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最擅長廚藝的當然是雪荷,但此情此景下,她哪敢造次伸手?
無奈,還得少浪劍親自出馬。
歡笑半天,公野月華和雪荷告辭回城,路上,公野月華感慨道:“那麼大的一個英雄,繫上圍裙親自下廚,還真是別有一番風采呢。”
喝的醉醺醺的司空湖道:“什麼別有風采,若不是我帶他出來混,他也就配圍着鍋臺轉轉,還大英雄呢,哪個大英雄連個女人都管不住?”
公野月華叫道:“空空,你可知你現在這個樣子很無恥嗎,你帶人家出來混的,爲何京城裡的人提到你都說司空某某是天啓侯府上的,卻從無人說天啓侯是司空某某罩着的。”見公野月華不高興,司空湖忙哄道:“酒後戲言,不必當真吧。我知道你是個識英雄重英雄的英雄,英雄面前我又豈敢造次?都是酒惹的禍,酒惹的禍,哈哈,哎呀,別生氣了,都是我的錯,我下次一定改。”
“你怎麼改,發誓以後不喝酒啦,這醉話你說過多少遍啦,叫人家怎麼信你?”
司空湖慌了神,雙膝跪地,哀告道:“我的錯,喝酒上癮,想戒真不易,我保證以後少喝,少喝一點,絕不酗酒喝醉。你別再生氣了。”
公野月華笑道:“看在你還老實的份上,饒了你吧,我困了,爲何船走的這麼慢。”
“是啊,怎麼回事,中午沒吃飯嗎?”司空湖附和着嚷了兩句,捋起袖子跑到前面划船去了。
船艙裡,雪荷望着公野月華,公野月華也望着她,兩個女子同時發出一聲大笑。
隔日少浪劍上山打柴,彎腰正忙着,冷不丁的聽得身後一聲巨響,卻見海面上有水柱沖天而起數十丈高,周圍海水翻滾,空空有聲。
正疑惑時,又聽得東山也空地一聲悶響,一股雲霧沖天而起。
兩相呼應,少浪劍大驚失色,急忙往回趕。
卻見遠遠的海邊停着一艘小船。
是有人上了島。
來者是雪荷,孤身一人,正與白小竹站在木屋門口望着大海,顯然剛纔的那兩聲悶響也驚動了她們。
雪荷跟白小竹相處不睦,來此自然是爲了見他,只是孤身而來,甚至都不帶一名船伕,又是爲何?
白小竹見少浪劍回來,便找了個理由躲開了。這倒讓少浪劍略感詫異。
“有件事讓我十分困惑,特來請教。”雪荷開門見山地說出了她的疑惑,司夜監扶余郡分支有一個老資格的副領兩日前忽然被調回中京城,這位副領論資歷、勢力、能力都遠在她之上,原來是接替主辦的最熱門人選,沒想到卻輸給了她這個大冷門,因此之故,這位副領一直對她不甚恭敬,處處刁難找茬,她十分苦惱,又無計可施。
“他在此經營多年,內外都是他的人,我這個主辦在他眼裡就是個傀儡,毫無作爲,但不知爲何三天前他突然對我客氣起來,表達了希望跟我和解的意思,真心實意地跟我做了交割,昨日一早,突然有令到,要調他回中京城,而他肯定是早有準備,午後就乘船走了。今日一早,他的幾個舊部忽然向我遞交了辭呈,乘坐午後的海船離開了扶余。我心裡很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所以就匆匆忙忙地過來了。”
雪荷說到這悽婉一笑,顯然她這趟來並不輕鬆,某人沒給她好臉色看。
少浪劍道:“事過反常必生妖。我一直不解,以你的資歷升任扶余郡主辦是水到渠成還是破格擢升?”
雪荷苦笑道:“我哪有什麼資歷,我比小竹姑娘還小兩個月呢,十四歲出師到現在才幾年呀。我也沒什麼後臺,帶我的師傅本來就位份不高,又早已告老回鄉。且柏妳之死我又受了牽連,能活着出來已經是大幸。升做扶余郡主辦,我自己都稀裡糊塗。司空說是他花錢爲我鋪的路,可據我所知,他的那點財力根本算不得什麼,主辦之位,硬要花錢買的話遠遠不止這個數。司夜監又是緊跟太上皇的,跟公野家向來不大對付,我想他們也不大可能是買月華姑娘的面子吧。”
少浪劍點點頭,雪荷升遷之謎雖未能解開,但她心裡有一本明白賬,這很難得。
“就你所知,太守府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雪荷搖搖頭:“如果真有什麼大事發生,是不會讓他們知道。區區一個太守,在上位者的眼裡不過是螻蟻一般。”
少浪劍道:“你先回去,我明日帶小竹回扶余城。”
親送雪荷到海邊,目送她划船離開,這纔回木屋來。白小竹一直站在屋檐下窺視着二人的一舉一動,見少浪劍時故意裝出很大度的樣子說:“來了怎麼不吃飯就走,倒讓人說我不懂待客之道了。”
少浪劍道:“她來是有件機密通報,你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我們回扶余城。”
白小竹站着不肯動,捋了捋頭髮說:“這兒住着挺好的,幹嘛回城。烏煙瘴氣的,我不喜歡。”
少浪劍道:“城裡熱鬧點,你不是喜歡熱鬧嗎?”
白小竹道:“以前喜歡,現在我喜歡清靜
。”
少浪劍見她心裡有牴觸,也就不再多勸,到了第二日說要進城去採買些東西,問白小竹去不去,白小竹先說不去,卻又送他到海邊,扭扭捏捏不肯走。
少浪劍哈哈一笑,扯着她上了船。
司空湖在城裡租了一座大宅子,過上了幸福的隱士生活。
見少浪劍和白小竹到,便拉着二人蔘觀他的宅子。白小竹羨慕地說道:“好氣派,大手筆,只是我不明白你爲何不把它買下來,住着也安心些。”
司空湖道:“買有買的好處,租有租的好處,梁園雖好卻非久留之地吶。”卻壓低了聲音對少浪劍說:“扶余城房價已經見頂,此刻買房,鐵定被套。”
白小竹心不在焉地問:“什麼意思。”
司空湖衝園中小樓努努嘴,她這才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扶余城再好終究比不上中京城,住兩天散散心還過得去,常年住在這就是折磨了。”
司空湖道:“說的是呢,所以我琢磨着陪她住個三五個月就回中原去。”
白小竹的神情忽然黯淡下來,微微一嘆:“也不知那時候天有沒有黑,你說要是終年不見光明,回去又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在這天涯海角了卻殘生呢。”
司空湖不解白小竹今日哪來的這麼大的變化,也不敢多問,恰好公野月華梳妝完畢下樓來見,兩個女子手拉着手一旁說私房話去了。
司空湖引少浪劍堂上落座,兩個女僕奉上茶水,因見少浪劍盯着二人看,司空湖便解釋道:“是不是醜的不能看?那有什麼辦法,扶余城裡都是有錢人,像樣的婢女根本找不到,就這貨色也是託了大關係弄來的,湊合着用吧。”
少浪劍道:“論拉關係的本事,我只佩服你一個。我想知道,這扶余城裡是不是將有大事發生,爲何我總覺得心裡不安。”
司空湖道:“你心裡不安,你又不是女人,是雪荷向你透露了什麼吧。”
少浪劍沒有正面迴應。
司空湖沉吟了片刻:“要說古怪呢,也的確有些古怪,這扶余城裡多的是富商巨賈,卻沒有中州尹家的人。也有幾個不入流的小貴,大貴卻一個沒見着。論說做生意的鼻子是最靈敏的,這裡這麼多人這麼多錢,可你看卻沒有一個在此開設銀櫃、票號,你說怪不怪?”
少浪劍道:“這能說明什麼?”
司空湖道:“有錢的不如有權的,錢能通神不假,但終究不如神。”
少浪劍點點頭:“看來此地不宜久留。”
司空湖道:“我也正有此意,我打算過兩天帶着月華去百浪看看。”
說到公野月華,少浪劍把頭直搖:“你不該把她帶來。”
司空湖道:“我也是沒辦法。你知道上次在路上行刺你和公野蘭的人是誰嗎?說出來你都不信,是公野函。想知道原因嗎,因爲爭寵,爭誰的寵,柏妳!說起來你們倆都被她玩弄了,這個女人的心腸太惡毒了,明知道皇帝和太皇太妃要把她許給公野函,卻偏偏黏着你,你可別以爲人家是癡情,人家是借刀殺人呢。你過去的罪過她,時過境遷,你以爲沒事了,可人家不這麼想,這就叫小女子報仇十年只是個開始。
少浪劍道:“這也不過是你的猜測。”
司空湖道:“那你就當故事聽好了。公野函恨你跟他搶女人,所以就要殺你。如今因爲小妖精被殺,徹查之下就把這件事給帶了出來。這當然也不是什麼大事,不要說沒殺成你,就算真把你給殺了,人家也不會掉一根毛。通過這件事,我的心就冷了,這天下說到底還是他們幾家的,咱們這些所謂的功勳重臣,在人家眼裡無非是有些體面的家奴。所以,爲了替兄弟你出氣,我就把他的妹子給拐出來了。”
少浪劍道:“你可真講義氣,我真該好好謝謝你。月華是個好姑娘,她不嫌棄你是個畜生,你要好好待他。”
司空湖叫道:“說話留神點,誰是畜生,人家早就當人了好不好,而且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你不信去問她。”
少浪劍道:“使用下三濫的手段把人拐出來,你不是畜生是什麼,說畜生都擡舉你了,你根本就是個禽獸不如的傢伙。”
司空湖道:“好,好,我不跟你爭,我是畜生行了吧。話說你把白小竹拐到荒島上,夜夜睡一個被窩卻不碰人家,你是什麼,你是不是不行啊。”
少浪劍目瞪口呆。
司空湖恐激怒少浪劍吃虧,忙咳嗽一聲,道:“我們不要爲了這種事傷了和氣,不說啦,不說啦。永夜真的來了,你走的這段日子,北面草原上已經打成了一鍋粥,林家扛住了,秀船家麻煩很大,扛不扛得住還是兩說着呢。”
少浪劍沒有說什麼,秀船一族紮根幽州兩百多年,根深蒂固,豈是那麼容易敗落的,所謂扛不住,只是不願意扛罷了。
這些老奸巨猾臨此大變之局,誰不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個個小算盤打的噼裡啪啦響,只爲自家謀利益,哪有心思爲朝廷出力分憂?
林家的情況卻
有所不同,林家的背後有岱州大都督府和地方實力派閔氏的雙重牽制,眼下還必須做做樣子,而秀船家勢力已成,沒人能把他怎麼,所以也就毫無顧忌了。
少浪劍還想問問中京城裡的情況,結果發現沒什麼可問的,那兒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特別留心的人了。至於說趙陽宗的同門們,天下即使真的永夜了,又跟他們有何關係,他們是半神之人,塵世間的興衰榮辱他們冷眼旁觀便是。
入夜,司空湖設家宴同樂,請雪荷,卻沒找到人。二日午後,雪荷易容來到司空湖府上,向衆人通報說:“幽州郊外的高陽城被蠻族攻破,秀船家的鐵旗軍全軍覆沒,現今十萬蠻族大軍正圍困幽州城,皇帝已經下詔,命阿斯密震川掛帥北上。爲了穩固後方,有司密令嚴控地方,凡有可疑之人即刻逮捕。”
雪荷提醒衆人近日亦小心從事,不要招惹是非。
司空湖卻對阿斯密震川掛帥出京一事感興趣,興致勃勃地分析道;“這是找個藉口把阿斯密震川趕出京城,如此一來駐屯京洛之間的兵馬盡入北川郡王一人之手,父子之爭,兒子佔上風啦。”
白小竹道:“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司空湖道:“大有關係啊!我估摸着不久將有一次大的移民潮出現,無數有錢人將如飛蛾一般逃出京洛涌進扶余島這個大火坑。阿浪,我看你那地方也可以拾掇拾掇,說不定能坑幾個冤大頭呢。”
少浪劍道:“你有興趣只管折騰去,我是沒有半點興趣。”
因見雪荷還有話說,便壓壓手示意司空湖這話題到此爲止,不要再囉嗦了。
雪荷瞅了眼白小竹,說道:“剛剛接到消息,因博浪海中白公山上白氏公然抗拒官軍抓捕,新任南州大都督盛世景奏請調用駐紮在百浪島上的水師南下助戰。皇帝已經恩准,大軍將在七日後途經扶余城外,司夜監要求地方嚴控地面,防止走漏消息。”
司空湖驚叫道:“打白公山調用百**師,盛世景腦子壞了吧,百**師都是大海船,能進博浪海嗎?”
忽驚叫道:“完蛋!百**師一走,百浪、扶余就成了兩座空島,誰還來這購地置業,完了,完了,地皮炒不起來了,沒發財機會了。”
白小竹道:“說的就跟你有錢去炒地皮一樣。”
司空湖道:“我沒錢,你有錢,行了吧。唉,我說雪荷冒着這麼大的風險跑來告訴你,百**師要南下打白公山了,你怎麼一點都不緊張,你還是白家的女兒嗎?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一時嘴賤又道:“我甚至懷疑你是不是你爹親生的。”
白小竹拍案叫道:“你再說一遍!”
公野月華一邊喝司空湖閉嘴,一邊安撫白小竹,說道:“我聽越哥哥說,國朝有五大水師,分別是駐屯京洛腹心的禁軍水師,駐守南州的江南水師,炎州的炎海水師,幽州的天海關水師,還有就是駐屯百浪島控御萬里海疆的百**師,百**師位居六大水師之首,裝備的都是極大極堅固的海船,戰力非同小可。其他水師的調動需要樞密院的調兵符,唯有百**師的調動必須有皇帝的親筆押注。傳說風暴海和安息海交匯處的海下有一個蜃國,國力很強盛,百**師正是爲了鎮壓蜃國而設,由此可知其非同一般了。”
白小竹道:“什麼蜃國,不過是無聊的傳言罷了。既然說到是大海船,那便好了,江南的河湖水沼走走平底的小船罷了,大海船來,就等着擱淺吧。”
少浪劍不清楚江南的水文情況,未敢插嘴。
一時將小竹單獨叫出來,帶到庭中花園裡,勸道:“這一世界只有一個大洲,大洲之外盡是海洋,中土的東面乃是一片無盡的**,近海處有百浪、扶余、白濟三座大島,其周圍密佈數以千萬計的小島,中土之人以爲這些島就是天邊,其實不然,天外有天,天是沒有邊的。海雖沒有天大,也是無邊無際,島外有島,海下有國,這沒什麼好奇怪的。蜃國並非虛構,乃是實有其事,其國大致在百浪、扶余島以東,其國中之民人形而有魚鰓,體有黏液,體味腥惡,因與鮫人有幾分類似,也稱作鮫人,卻又因他們普遍較南方鮫人雄壯高大,故在名字前加了個‘大’字,稱之爲‘大鮫人’。
“第三王朝時趙陽山以東地區,就是現在的海州、洪州一帶,湖沼星羅棋佈,河渠縱橫,四通八達,物產也豐饒,大鮫人佔據此處,建立部落,結成聯盟,與中原的人族相對抗,勝多敗少,勢力一度延伸至趙陽山以西。第三王朝末,氣候變冷,海水滑落,海州、洪州一帶逐漸隆起爲陸地,蜃國勢力轉衰。第四王朝最有名的大前王連續發動六次東征,斬殺十萬大鮫人,剝其皮,抽其骨,製成戰鼓一萬面,講武於東海之濱,聲威震布天下。第三王朝的末世王敬服其德威,主動禪讓,由此終結了第三王朝,開啓了第四王朝的序幕。自此以後,大鮫人退守海外三島,也就是現在的百浪、扶余、白濟,此後數千年勢力日漸衰微,乃至僅有的這三個島嶼也保守不住,最後遁入海底,在海中建國生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