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中京城自有它的一份魅力在,高高在上的九重宮,幽深神秘的深宅大院,富麗奢華的府邸和筆直、寬闊、平整的街道,處處瀰漫着聖潔、威嚴、神秘的氣息。
中京城七區,少浪劍舊日的宅邸。
司空湖倒揹着雙手四周轉了一圈,心情很沉重,連聲嘆息道:“怎麼會這樣呢,中京城的房價說跌就跌了,多好的房子啊,這可是天下的重心啊。唉,真是的,什麼世道嘛。”一邊修剪花木的雪荷插話道:“內相,你煩不煩,跌了就跌了唄,跌了大夥才能買的起呀,若不然像我這樣的幾輩子能有出頭之日?”
司空湖一愕,笑罵道:“小屁孩一邊玩去,你懂什麼,你要買什麼房,你早日找個如意郎君是正經,女人要掙什麼錢,做得好不如嫁得好。”
雪荷吐了吐舌頭,繼續忙她手上的活。
司空湖哼了一聲,兀自在那悲秋傷風:“要說這房價下跌也奇怪不是,天降永夜,黑暗入侵,獸族南下,不死族西來,普天之下哪地方最安全,中京城和洛城不是,皇帝都在呢,這幫傢伙怎麼就,怎麼就這麼沒眼力價呢。真是豈有此理。”
雪荷頭也不擡:“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這裡的房價這麼貴,就算跌了八成,也不是咱們這樣的人能買的起的,反過來說能買的起的早都移民海外了,誰還會留在這?依我看這天下若是慢慢地爛,這裡的房價一定會升到天上去,可惜突然就大事不妙了,人人都忙着逃亡,你想想看,天底下哪地方的人最有能耐,消息最靈通,當然是中京城啦,人突然全跑光了,房子當然沒人要啦,細軟你能揹着扛着,房子你能揹着扛着,笑話嘛。要我說您老人家也沒必要這麼長吁短嘆的,房子是用來住人的,長到天上去,跌到地底下,不一樣住人嘛,又有什麼好想不開的。”
司空湖道:“你懂什麼,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家藏黃金萬兩,或許一輩子用不着,但心裡就是有底氣!什麼都沒有,你的腰桿怎麼硬?”
雪荷嘻嘻笑道:“這話你拿去哄三歲小孩吧,內相,你是不是在外面炒房被套住了。”
司空湖一陣緊張:“哪有,別胡說,我是個清正廉潔的人。”
“肯定有!我聽隔壁二嬸子家的小丫頭說了,你常去西城的九雲霄茶樓,那地方盡是掮客,乾的就是買空賣空的勾當,你說你不炒房,你跑哪去作甚。”
司空湖被噎的半晌說不出話來,中京城和洛城的房價堅比鑽石,永遠向上漲,有錢不買是傻瓜,這些年他黑了那麼多錢,不買房做什麼,當然得買,大買特買,只是誰能想到中京城的房子也有跌的一天,而且跌的這麼突然,這麼慘,跌的司空湖整個人都不好了,偏偏雪荷這死丫頭還譏諷他,偏偏他還不能承認,你說他這心得有多苦?
“咳咳,小丫頭長大啦,學的牙尖嘴利了,我說府里人都走光了,你爲何留在不走,原來是想當管家婆了,你在替他暗中監視我對不對?你老實交代,你跟他是不是已經那個什麼了?臉紅,臉紅就是心虛,心虛就是有事,你倆之間有事,對不對?!”
雪荷挺胸昂頭:“有,那又怎樣?”
司空湖道:“怎樣,被我詐出來了吧,我可警告你不許打咱們侯爺的主意。”
雪荷道:“誰打他主意,誰不知道他是你的菜。”
一陣惡寒襲來,司空湖連打了好幾個寒噤,冷的渾身雞皮疙瘩只掉。
一招制敵,雪荷得意的直哼哼:“跟我混纏,我會怕你。”
恰在這個時候,有人送了一張拜帖來,雪荷眼明手快一把搶了過去,拆開看過就對司空湖說:“貴客家的,打賞車馬費。”
有道是宰相家的門房七品官,這些四處跑腿的走卒們能量着實不小,輕易可怠慢不得,故而中京城的規矩,凡這樣的人出面總要給些特殊的好處以示籠絡。
雪荷提醒司空湖來人非同尋常,應該有所表示,司空湖當然知道怎麼做,只是這種事本來應該是下人做的,怎能讓自己這個有官有品的內相親自動手呢?但鬱悶歸鬱悶,事情還得幹,府中空空無人,雪荷又提前跑了,他不幹誰幹?
距離登基大典還有幾天,少浪劍無心官場的迎來送往,京城朋友又不多,大部分時間他都是留在宅中做愚公,深居簡出,閉門修煉。
司空湖本想追進內宅去問個明白,卻被一件小事掛住了,等他忙完來到內宅,卻見少浪劍一身簇新正往外走。
司空湖忙問:“你這是去哪。”
少浪劍愣了一下,回望雪荷,雪荷挺起胸脯說道:“東昇公主駙馬今日壽辰,邀請爵爺赴宴。”
少浪劍道:“對對對,我去去就回,家裡你看着。”
說罷匆匆出了門,等少浪劍騎馬走後,司空湖才問雪荷:“東昇公主是明王柏勤的妹妹吧,柏勤當年跟着哀太子謀反,事敗被殺。雖說最後爲了皇家體面讓胡安崇明做了替罪羊,但這筆賬上面可是記着呢,德妃一脈現在誰還敢沾,他不懂,你也不懂?你攛掇他過去,是什麼意思?”
雪荷道:“唉喲,我的內相大人,您老炒房被套惱糊塗啦,今時不同往日,新皇登基,貴妃眼見得就是皇太后,權傾後宮第一人。德妃是什麼人,貴妃當年的恩人啊,若非德妃當年的大力舉薦,貴妃現今只怕還是內教坊的歌姬呢,年老色衰,你說有多悽慘?知恩報恩,德妃一脈要發達啦。”
“說你頭髮長見識短你還不服,後宮的恩恩怨怨是那麼簡單的,還報恩呢,一個宮妃向至尊舉薦一個歌姬是什麼目的?互相利用而已,報的什麼恩?”
雪荷不服氣道:“這個不一樣,你還不知道吧,公主的駙馬如今做了京城巡檢使,管着京兆八千邏卒,跟京兆尹平起平坐呢?”
司空湖一驚:“竟有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雪荷道:“您整天惦記你的房價,哪還有心留意別的。”見司空湖有些懵懂,便又道:“我想人家既然好心來請,去去也不打緊吧。”
司空湖吐了口氣,重新背起雙手,圍着雪荷轉了一圈,只是看卻什麼也不說,看的雪荷心裡直發毛,不自覺地雙臂護住了胸。
司空湖看完,嘖嘖嘴道:“看不出,看不出。”
雪荷緊張地問:“什麼?”
“看不出你心機還挺深,我要是不小心點,只怕早晚要被你拱翻在地踩上一腳呢。”
雪荷嘻嘻一笑,親熱地挽住司空湖的胳膊說:“哪能呢,雪荷能有今天還不是全仗了內相您的提攜、關
照、栽培,人家只是看這府中空蕩蕩的,想爲你減輕點負擔嘛。您要是怪罪,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司空湖嘻嘻一笑,偏頭在她脖頸上嗅了嗅,讚道:“好香。”
雪荷面頰一紅,打了他一拳,嬌嗔道:“討厭呀你。”連忙跑開去。
……
東昇公主府位於中京城第八區,距離少浪劍的宅邸不遠,本來騎馬不要一盞茶的功夫,卻因四處暗探密佈,一路走的磕磕絆絆,用了一炷香的功夫纔到。
能來此道賀的自然都是大富大貴之人,雪荷說的不錯,德妃一脈轉運了。
迎賓們現在也牛氣哄哄,一個個目高於頂,對他這個外地來的天啓侯有些愛答不理的。
少浪劍很後悔,早知這樣讓司空湖來好了,何必自己巴巴的跑一趟,不過轉念一想雪荷也是一番好意,見自己整日悶在屋裡,想讓自己出來散散心罷了。
奈何親近之人不知心,她到底不懂自己。
人人都很陌生,人人都戴着一副厚厚的面具,他們談論着京城裡的趣聞、討論書法、玉石、古玩。京城各大樂坊精銳盡出,歌舞伎們花蝴蝶般在人羣中翩飛。
卻無一隻落在少浪劍的肩上。
遠道而來的土包子悲哀地發現,他跟這裡的氛圍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但他並不感到孤獨,他常年與孤獨爲伴,早已將此視爲生命的一部分。少浪劍獨自走進後花園,想尋覓一份清靜,卻發現花園裡更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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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徑通幽處,一雙雙,一對對,打情罵俏,暗通款曲。
於是他想到了離去。
忽然有人攔住他的去路:“我家主人請侯爺移步一晤。”
他問:“我認識你家主人嗎?”
質疑剛出,就發現已身不由己,三名便衣武士呈鼎足之勢將他圍在覈心。以神識觀照,他們都是筋脈內流淌着真陽氣的聖甲武士。
刨去一份虛榮,他們是天下武士中的最強者。
少浪劍隱忍未發,隨來人來到花園深處的一處水榭前,這裡戒備森嚴,閒雜人等根本近不得身。水榭外的平臺上候着一名錦衣將領,他身材高大魁壯,器宇不凡,正是本宅的男主人東昇公主的駙馬秦東山。
他的妻子、本宅真正的主人東昇公主此刻卻在水榭中與一人說笑,公主爽朗的笑聲恣意放肆,很有皇家風範,但少浪劍卻從中聽出了一絲壓抑和討好的意味。
來人進去稟報,卻聽東昇公主說道:“妹妹有客,我就先告辭了,你們仔細聊着,聊到興高采烈處,就是把姐姐的這座宅子拆了也不要緊。”
又是一陣討好的嬌笑後,柏氏家族最有風姿的女人裹着一股香風走了出來,她冷淡地瞄了一眼恭恭敬敬侍立在外的丈夫,徑自朝少浪劍走去。她姿容絕豔,衣着華貴,儀態萬方,美的令人窒息,一對奪人心魄的勾魂眼自有一種攝人的妖魅。
少浪劍循禮讓在路邊,不卑不亢。
公主也只瞄了他一眼,卻已將他看了個通透。
跟在他身後的駙馬秦東山雖然身份高貴,待人卻十分和善,他衝着少浪劍點點頭,眸中竟流露出一絲不忍。
少浪劍現在已經知道,在水榭裡等他的人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