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麥長寧的兩個兒子麥揚、麥峰來到天啓城,名爲給司空湖賀壽,實際是與少浪劍交割。
麥揚心善,問起永夜之後少浪劍和司空湖有沒有去處,少浪劍道:“我這個封主做的很失敗,封地百姓都跑光了,所以我們不日就將回京,日後做個寓公,再不管外面的事了。”
老二麥峰道:“世人都往海外跑,大哥爲何不去?”
司空湖反問他:“那大都督爲何不去。”
麥峰道:“家父何嘗不想走,奈何跟我們麥家吃飯的人太多,若我們一走了之,他們又怎麼辦?”
少浪劍道:“這一點上,我不及大都督遠甚。”
這邊交割完畢,岱州大都督府就來了一位麥姓總管,對少浪劍說:“請爵爺幫個小忙,約那位贏管事出來見見。”
司空湖道:“你該不會誘殺他吧。”
麥總管笑道:“豈敢,我是準備賄賂他,給他一筆錢,讓他主動離開。若他不聽話,那就等爵爺進京參加慶典後再趕他走,左右不會讓爵爺爲難。”
少浪劍表示滿意,讓司空湖去辦。
看在錢的份上,贏鐺很爽快地答應了麥總管的條件。
天啓城的事已了,少浪劍再無牽掛。一連幾日無所事事,在空蕩蕩的街頭閒逛,去郊外打獵。新君登基典禮的日期已經確定,詔書已昭告天下,中州大都督府派使者前來督促少浪劍立即啓程前往中京城贊禮。
少浪劍卻不急着走,他要等一個人,林中月。
林中月如期而至,少浪劍親迎至郊外,林中月很高興,笑道:“難得,難得,我聽人說侯爺在天啓城,任他是何方神聖過境,一概不見。爲何今日有空?”少浪劍道:“爲了閣下我天天都有空。”並轡進城,卻見街道上空蕩蕩的連條狗都見不着,入府也只費英、雪荷兩個人,甚至連四個掌旗執牌的騎士都湊不齊。
林中月俏眉一抖,期待着少浪劍的解釋。少浪劍道:“大難將至,內相認爲需要清理一下內政,所以就把所有不可靠的人都清理了。”
林中月驚道:“所以侯府內外就剩下這幾個人啦。果然是厲害。”
正在端茶送水的雪荷道:“那是,我們的內相乃是天下最能幹的人了,別人生了病,要診脈,要吃藥,要刮痧,要鍼灸。他老人家手段高明啊,一刀下去,病沒了。手到病除,乾淨利索。噢,內相大人。”
司空湖掩嘴咳嗽了兩聲,白了雪荷一眼。
林中月微笑着喝了口茶,誇讚茶水好,雪荷高興地說:“我去炒菜,你們中午喝兩杯。”司空湖也起身走了,府內已經沒人,雖然絕對安全,但許多雜務不得不由他親自出面處理,一時反變得十分忙碌。
林中月由少浪劍親自陪同參觀府邸,這座宅邸正是胡安崇明的舊宅,少浪劍入住後並無一絲一號的更改,
保留着原汁原味。
胡安家當年也是一鎮諸侯,聲名在外,林中月對他的舊宅很感興趣。
一圈轉彎,林中月感慨道:“舊日他家與我先祖爭奪屋山,足足鬧了二十年,卻沒想到漁翁得利,屋山成了別人家的囊中物。世間諸般煩惱皆因貪心起,這麼看起來,你是個聰明人。”少浪劍道:“未請教。”林中月道:“因爲你不折騰。”
少浪劍道:“我不折騰是因爲我沒有折騰的本錢,倒是你,我很奇怪,你不忙着爭霸天下,去中京城作甚?”
林中月的面色黯淡下來:“還有什麼心事爭權奪利,馬上天都黑了。”
少浪劍的心也隨之沉重起來,他仰首望着此刻還算明媚的天空,問道:“怎麼會這樣?天道循環,紅日西墜,旭日東昇,怎麼就突然改變了?”
林中月道:“人不欺天,天豈負人。上古人心淳樸,人敬天禮神,今世文明昌盛,人就忘乎所以了,都說圓真教是代天牧民,可你看看圓真教現在都成了什麼了。存真的被斥爲賊寇,作假的倒是風光無限。哼,你真以爲天道是兒戲,你錯了,不是不報時辰未到而已,時辰一到,轉眼就給你拉黑。”
少浪劍道:“拉黑是什麼意思?”
林中月笑道:“天幕拉下,天降永夜。”
林中月繼而解釋道:“知道衣巧爲何搶了你兄弟的功勞,跑去向皇帝獻媚嗎?以趙陽宗的神通,豈能不知神諭之事,爲何跟着你們巴巴的去天脊山?爲何早不說晚不說,這個時候讓衣巧去說?”
“是啊,爲什麼呢。”司空湖從外面走了進來,他是來招呼二人去吃飯的。府中內外加在一起不足十人,雪荷先燒了大鍋飯,再炒的小竈,飯菜做好卻不見了少浪劍和林中月的人影,司空湖讓她進後園找,她忸怩着不肯來。
林中月沒有回答司空湖的提問,趙陽宗這麼做必是有他的原因,這個一句話兩句話也說不清,若只是少浪劍一人在,她有興趣跟他慢慢道來,現在司空湖也在,她就意興闌珊了。
“有件事你們怕是不知道,白執恭和白小竹回江南了。他們一回江南就說神諭是假的,正勸各家安守本分,不要輕舉妄動呢。”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擊的少浪劍半晌無言,良久發不出聲來。
林中月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嘿嘿冷笑,心裡卻不快良久。司空湖又一口一個我的乖乖,更讓她心煩意燥。
她咬了咬牙,哼了一聲,又道:“你們只怕也不知道雪中天的死訊吧。”
少浪劍果然不知道,茫然地問:“是他們殺的?”
“若不然呢,若不是他們殺死的,衣巧何必主動挑破此事?他們要隱瞞神諭真相,勢必要對你們下手,衣巧主動把話挑明,就等於把禍水引向了自己。至少在她死之前,你們是安全的。我不得不說你們遇到了一
個好人。”
司空湖搓着手道:“其實要我說,大夥都瞞着不說,豈非更好,你們說呢。”
林中月笑道:“你這個人真是沒有良心啊,人家冒着這麼大的風險替你們遮風避雨,你反倒怪起人家來了。”
司空湖咕噥道:“遮風擋雨是真,但又不是爲了我,當然也不是爲了你。”
林中月故作輕鬆地吹了個口哨:“而今她正當紅,被留在宮中做學士,受的是國師一般的禮遇,不過她馬上就要倒黴了,因爲我聽說白家兄弟已經啓程北上,說要去中京城揭穿她的真面目,而今正在四處活動,興風作雨呢。”
“什麼白執恭、白小竹,他們早已經死了,這只不過是霸佔他們身體的邪靈罷了,這兩個該死的東西,真當世人都是傻瓜啊,都這幅局面了,還要隱瞞真相,無恥!卑鄙!”
林中月拍案叫道:“你激動什麼?”
司空湖一愕,叫道:“我激動幹你甚事。”
“你口水噴我臉上啦。”
“啊,抱歉,抱歉。”
……
林中月歇息了一夜,二日將行,少浪劍送她到城外三十里,久久不提回城,林中月笑道:“你有什麼話就說,再往前送,可就到中京城啦。”
少浪劍道:“城中百姓已被我驅散殆盡,只是府中還有幾個人一直追隨着我不肯離去,我想……”
林中月道:“你想都別想,我算什麼,我既非天啓侯府的什麼人,跟你的交情也只是泛泛,我有什麼理由給他們騰地方。”
一語封死之後,又開了個小口子:“當然若是你,我可以破個例。”
少浪劍其實也知道把費英、雪荷塞給林中月有些說不通,但還是抱着萬一的希望:“天降永夜,這裡的人都會死,但若投奔你,或者能給他們一條生路……”後面的話他也不知道怎麼說下去,因爲他已經感受到了林中月的不耐煩。
林中月望着他,良久,微笑着搖搖頭:“林州的確有暗城,但僅僅只夠林氏一家使用。多一個人的位置都沒有,我只可以爲你一人破例。”
說罷揚長而去,走了沒幾步又回身提醒道:“早作準備,登基大典就在秋後。”
司空湖衝着她的背影小聲嘀咕道:“小氣鬼,偌大個林州城,多幾張嘴吃飯而已,卻還要逼人以身相許,真是錯打了算盤了她。大不了咱們去趙陽山,我就不信邪魔外道還敢跑到那去搗亂。“
少浪劍笑道:“那是不敢,永夜峰……“
說到永夜峰,他面色一僵,整個人像是被冰封了一樣,一動不動。駭的司空湖好生緊張,伸出爪子準備替他揉胸按摩順順氣。
少浪劍卻自己緩了過來,他吐了口氣,笑了笑,默然一嘆:舊日只覺得奇怪,堂堂的趙陽宗爲何選一個終日不見陽光的地方呆,原來真相在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