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向前,穿越無數的森林、草地、沼澤,冥域氣候潮溼,無風無雨,無黑夜白晝,時間在此彷彿停滯。算一算,走了近千里,卻一個人也沒遇見。多的是怪獸猛妖,多的是數不清的蚊蟲,這些蟲子生的奇形怪狀,性情兇猛,嗜血,好在衆人早有防護,一路雖走的戰戰兢兢,卻是有驚無險。
這一日,無邊昏暗的草原上出現了一座城郭,少浪劍曾聽雪國宮務大臣說過,雪山對面萬里疆土都屬於一個叫毒只王的人統治,毒只王的國便是毒只國,該國是黑絲哈國的屬國,毒只王乃是大天子的遠親,大天子的忠實擁躉者。
那位大臣特別提醒少浪劍一行一定要注意他們的黑袍騎士,但言這些騎士來去如風,十分彪悍,普通人根本無法應付。
少浪劍與衆人商議後,決定親自前往刺探,白小竹要跟着一起去,白執恭道:“你不要去,我去。”白執恭面色嚴肅,少言寡語,人卻正直無私,很有擔當。白小竹哪裡肯,正要跟白執恭爭執,衣巧附耳在她耳邊說了兩句,白小竹頓時改變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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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浪劍和白執恭結束整齊,潛入城下,見着城池的格局與中土大致類似,只是要高大的多,城牆用巨石壘砌,不似中土多用磚石,甚或是夯土。
高聳的箭樓,威嚴的城頭堡,牆頭密密麻麻都是士卒,白執恭心驚膽戰,驚道:“沒想到不死族類軍力如此強盛,如神諭所言是真,真非我中土之福。”少浪劍道:“你想多了,那些都是假人。”“假人?”白執恭有些不信,仔細看卻又看不清楚。
少浪劍撿起一枚石子彈射過去,正中一人面頰,那人卻巍然不動。白執恭心裡一驚,也捻起一粒石子彈去,依舊渺無聲息。
“除非臨戰,否則牆上排列這麼多守軍是非常不合常理的。”少浪劍一邊解釋,一邊釋放一記片鋒斬,一個“人”的腦袋從城頭跌落下來,白執恭接住一看,果然是個木偶。
二人躍上城牆,見到四周的甲士全部都是假人,城頭的“燈籠”卻是幾塊大號的黃玉。白執恭愣怔了一下,靠近冥地的居民爲了防備冥地不死族和其他怪獸的侵襲,多在屋檐下懸掛黃玉,遠觀似一盞盞的燈籠。
因爲需求甚旺,黃玉的價格一漲再漲,被譽爲比黃金還值錢的東西。
眼前這一幕讓白執恭說不出話來,這裡已經是冥地,難道說冥地還有人族居住?否則這黃玉燈又作何解釋?
難道說不死族根本不怕黃玉發出的柔光?
居高臨下俯瞰這座城,發現這是一座典型的邊鎮城池,城市佈局嚴整,民居不多,兵營不少,除了駐軍、駐軍家屬和工匠、奴隸外,幾乎沒有外人。
詭奇的是城中空無一人,難道說現在是不死族的晚上,所有人都在睡覺?
二人不約而同地運使神識觀照四周,確認並無埋伏後,這才跳下城牆。沿着空闊的街道走去,走了幾個街區,忽然見到前方十字路口的一座酒樓上還亮着燈,更重要的是窗紙上還印着人的影子。
“不死族!”白執恭興奮異常,這可是進入冥域以來第一次與不死族人打交道,怎能不讓他興奮緊張?
二人對了個眼色,分頭行動。
白執恭縱身登上酒樓二層,點開窗紙向裡看去:
四盞黃玉燈將整間屋子照的通明,燈下,四個人形怪物正圍着一張桌子在吃喝,酒碗如中土人的飯碗,菜盆如面盆,它們的食物十分簡單:一個碩大無比的木盆裡盛放着一具無頭的人屍。
屍體被烤的焦黃,從形容看應該是個女人,最豐美的**和大腿上的肉已經被撕扯吃淨,一個人正在剝她肋骨上的肉,森森白骨奪人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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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執恭怒不可遏,一腳踹開房門衝了進去,長劍一挑,寒弧一道,剝肉漢子的胳膊連同手中的肉碟已經飛了出去,片刻的愣怔之後,他便哀嚎着滿地打滾起來,碧色的血,如噴泉般濺射,塗了一地。
另外三個漢子猝然遇襲,反應也是極快,操起各自的兵器朝白執恭撲來。身法極快,招式純熟,力量更是猛悍絕倫,白執恭正面接了一招,只覺得虎口劇痛,雙臂痠麻,長劍幾乎脫手,不覺大驚失色。
“不要正面硬拼。”
耳中傳來少浪劍的聲音,白執恭精神一震,改而用巧妙招式與之周旋。
白執恭身爲一等武士,絕非浪得虛名。武技修爲精深,戰陣經驗也十分豐富,調整之後,漸漸穩住了陣腳,卻發現他的對手除了力量速度驚人之後,招式和戰爭經驗都很一般,一時信心大增,再拆三招兩式,白執恭忽然劍風一變,變得兇悍強勢,以快打快,完全控制了場面。三道碧血飛濺,三個對手丟失兵器,盡皆被他制住。
白執恭呼出一口濁氣,心情很好,傳說中不可戰勝的不死族看來也不過如此。
他用神識觀照了整間酒樓,再無其他發現,這才望了少浪劍一眼。
至始至終,少浪劍只是冷眼旁觀。他完全相
信白執恭有能力應付這種局面。
“你們不是武士?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四個怪人衣着華美,竟然是中土十分流行的錦緞,而且看氣質也不像是武士。白執恭略感失望,怒氣哼哼地訊問道。
一個漢子嬉皮笑臉地回答:“我們都是好人。”
竟然是冥州口音。
“好人爲何吃人?”
“我是不死族,你們眼中的邪魔之屬,吃人有啥稀奇的?”
白執恭不喜歡他用這種腔調跟自己說話,一劍刺穿了他的喉嚨,碧血鼓涌而出,那人雙手捂着喉嚨,卻阻止不了熱血外涌,倒地掙扎了兩下後,很快就沒了命。
白執恭的狠辣,有效地震懾了剩餘三人。
“你們真是不死族,爲何皮膚完好無損?”
這些人毛髮稀疏,膚色雪白,碧眼藍瞳,耳尖且大,鼻樑高聳,嘴闊牙尖,看形體與人族無甚兩樣,只是手略長,腿腳略粗壯,胸前生有濃密的毛髮,而肩寬胸厚腰臀窄,看起來個個孔武有力。
“你們就是傳說中的不死族?”少浪劍有些疑惑,雙清書院收藏的古籍裡,不死族被描繪成渾身黢黑,沒有毛髮,骨瘦如柴,手腳流膿,張嘴一口爛牙,能噴毒氣,人獸近身十步必死無疑。
究竟是古籍所載有誤,還是他們在說謊。
“你們說謊!”白執恭的劍抵住一人喉嚨,“敢有半句虛言,我要了你的命。”
“沒有說謊,他說的都是實話。冥域沒有陽光,我們的皮膚就是這樣,怎麼樣,比你們那邊最白的女人還白吧……”
“廢話真多!”白執恭再取一人性命。
“他沒有說謊,事實就是這樣。”另一個不死族短暫愣怔後,就恢復了硬氣,反正在劫難逃,倒不如死的硬氣些。他從容地喝了口殷紅的酒漿,嬉皮笑臉地問白執恭:“看兄臺面相是中土來的吧,我常跟你們那邊的人打交道,我是個商人嘛,有好東西就拿到雪國去賣,也把你們那邊的好東西弄回來賣。我甚至還去過冥州呢,冥州可是個好地方啊,那裡的姑娘美豔多情,我們通宵徹夜喝酒,她們都誇我龍精虎猛,體形健美……”
白執恭手腕微微下沉,那漢子的一隻耳朵缺了半邊,他捂着流血的耳朵,強作笑顏道:“別呀,何必動怒呢,劍在你手裡,你應該比我更沉得住氣纔對。你說呢。咱們好好聊聊嘛,我知道很多你們感興趣的東西,別殺我,我很有利用價值的。”白執恭冷哼了一聲,收回了手中劍。那漢子嘻嘻一笑,故作鎮定地抹了把臉上的血,嘖嘖有聲後說道:“你問我爲何吃人,請問你們爲何吃牛吃羊?吃雞?吃魚?許你們吃肉,就不許我們吃?真是笑話,還有這裡是我的家,你拿把劍闖進來,還傷了我的兄弟,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你——”
白執恭一時語塞,他是大戶人家出身,習慣了頤指氣使,不習慣跟人鬥嘴。
少浪劍檢查完四周,走了過來,劍鋒指向那個漢子:“城中爲何空無一人?”
“我說實話你能放過我嗎?”
“可以。”
“這裡是駐軍城,國內發生內亂,駐軍都奉命回國了,所以沒人。”
“那你們爲何不走。”
“我們是生意人,生意在這,怎麼走?再說軍人回國是爲了打仗,這裡是邊城,早晚還是要回來的。”
“偌大的邊城,說放棄就放棄了,爲何沒人留守?”白執恭認爲他在說謊,這樣大的城池,耗費了無數心血建築,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了呢。
“大天子遇刺,黑絲哈國內亂,屬國都參與宮變爭鬥了,一聲令下,全體開拔,誰敢留人駐守?若是被人告發,那就是抗旨不遵,要上火刑架的。”
“真是笑話,下令的人都是豬腦子嗎?”白執恭冷笑道。
“你不信我也沒辦法,事實就是如此。”
少浪劍相信他的話,如果國內發生了宮變,上面下令全體開拔,下面是不敢違背的,官場就是這樣,**正確第一,經濟上的賬都是次要的。白執恭雖出身世家,但究竟沒在官場混過,這種荒唐可笑的事他一時還理解不了。
“這場宮變幾時開始,何時結束。”
“你真是爲難我了,我就一個不入流的生意人,那裡懂得這些,你想知道這些,何不自己去問問呢。”
白執恭一劍刺殺了他。
那人臨死之時,十分惱怒地瞪了少浪劍一眼。
少浪劍聳聳肩說:“我答應不殺你,但殺你的人不是我。”
白執恭押着斷臂人找到了一處地窖,裡面儲藏着二十幾具醃製好的人屍,都是青年男女,據說都是從雪國運來的,人的血肉腥氣不重,有很有營養,在冥域廣受歡迎,卻因價格不菲,並非什麼人都有資格享用,這幾個人都是神通廣大的商人,雖算不得十分有錢,但有路子,故而常有機會吃點人肉,喝點人血釀製的瓊
漿。
又是一道碧血,白執恭結果了他。
少浪劍很欣賞白執恭的這份狠辣,吃人之人,與禽獸何異?
離開的時候,白執恭點了把火,把這座酒樓燒成白地。他行事幹脆利索,甚至有些冷酷,唯有望向木盆裡的那具焦熟的屍體時才流露出些許柔情。
少浪劍提醒他,這裡是冥地,吃人的地界。
白執恭道:“我知道。他們食人,我們屠宰他們如豬狗。果然神諭屬實,這天下竟會成爲怎樣的人間?”
這個問題,少浪劍未做過深思,也就沒有回答。
回到城外,告知打探到的情形,只是將殺人和吃人一節省略。衣巧笑道:“這是件好事呀,這個國家據說十分強悍,若非內亂,我們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才能過境呢。”
少浪劍將一顆皇玉珠交給白小竹,囑咐她收好,這是在酒樓裡搜到的。黃玉的發出光芒可以震懾黑暗生物,未入冥地前,衆人誤以爲黃玉可以防禦不死族,到此才知道實際上不死族也依靠黃玉之光震懾黑暗中的兇猛生物。
皇玉中是黃玉中的極品,品質較黃玉更純,而質量卻更小,更便於攜帶。
這當然是件好東西,白小竹明白它的價值,她接受了少浪劍的奉承,卻並不打算立即原諒他。上次的事雖然衣巧已經解釋清楚,聽起來他也沒什麼大錯,但這種事怎麼可能輕易原諒他呢,不給他點顏色,他如何記得教訓。
白小竹的冷漠,少浪劍早有預料,這丫頭看似大度,其實極度小肚雞腸,得罪了她就等着受罪吧。
白小竹把玩了一番,愛不釋手,因舉着皇玉珠問左右:“我把它鑲嵌在劍柄上如何?”
白執恭道:“鑲嵌在劍柄上固然好,可以震懾黑暗中的生物,但也容易暴露目標,現在我們已經能證實,不死族並不懼怕黃玉之光,他們和我們一樣也用黃玉震懾妖獸。”
司空湖道:“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這裡沒有好的金銀匠,想把一塊玉鑲嵌在劍柄上,談何容易?”
白小竹踢了司空湖一腳,叫他閉嘴,自己喃喃自語道:“真是奇怪,不死族不怕黃玉這事偌大個中土就沒人知道嗎?我記得冥州那地方一枚黃玉珠賣六塊銀餅呢。有錢人倒也罷了,最可憐的是那些窮人,不吃不喝好幾年,卻攢錢買了這麼一個沒用的東西。”
司空湖道:“我看這裡面隱藏着一個天大的陰謀。”
“陰謀你個頭!依我看就是這世上笨蛋太多的緣故。”
司空湖朝少浪劍擠眉弄眼,用密音說道:“你也不管管她。”
少浪劍沒有理他,內心卻也震撼不已。黃玉不能震懾不死族,世上竟有這樣的事!他望了眼衣巧,衣巧倒是坦然的很,顯然她是早就知道這個秘密的。
少浪劍徒生感慨,想當初在趙陽山上修煉時,他的見識跟衣巧一樣,甚至因爲他年長几歲還要更廣博一些,短短几年兩人間的差距就拉開了,當真是內外有別,內室弟子跟寄名弟子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
“阿浪,你說我該怎麼運用它。”白小竹忽然欺到他身邊,親熱地挽起了他的胳膊。
“啊!”少浪劍嚇了一大跳,頓感渾身不自在。今天是怎麼了,白小竹竟然主動搭理自己了,難道僅僅因爲自己送了她一枚皇玉珠,她就回心轉意,原諒自己了?
不應該吧,怎麼會呢。好奇怪。
但少浪劍很快就找到了答案,白小竹故示親近,不是因爲原諒他,而是要跟衣巧鬥法。
沒辦法,誰讓自己剛纔瞧了一眼衣巧呢。
原來她在乎這個……
少浪劍忽然發現了白小竹的一個大弱點。
“說嘛,我到底要拿它做什麼?”白小竹輕輕搖晃着少浪劍的胳膊,嗲聲嗲氣地問道,溫柔的讓司空湖都快吐了。
“先把它貼身收着,需要的時候再拿出來。”
被白小竹這麼膩着,少浪劍也覺得有些尷尬,明知這兩句話打發不了她,便又當着衆人的面把皇玉珠用一根絲絛系起來掛在了白小竹的胸前。
他們一度貼的很近,彼此都能感受到對付溫熱的氣息,聽到對方咚咚的心跳。白小竹對少浪劍還有些排斥,一直凝神戒備,身體繃的很緊。
少浪劍也擔心她會突然發作打自己一拳,一度也十分緊張。
他繫好掛墜,大大方方地給白小竹戴上,溫和、親密,充滿了關愛。
白小竹警惕地盯着他,誇張的笑臉漸漸平復正常,眸子卻慢慢變得溫柔起來,正當少浪劍暗暗鬆口氣時,她卻驟然臉色一變,一拳打來。少浪劍痛苦掙扎之際,她鼻子裡哼出一絲冷氣:“以爲送顆破珠子就能哄好我,門也沒有。”
“門也沒有。”司空湖學着白小竹的腔調,衝少浪劍聳聳肩,起身向前。
白執恭同情地望了眼少浪劍,也沒有停步,至於衣巧,早一刻已經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