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竹愣怔了一下,卻是哈哈大笑,拍拍司空湖的肩膀,哼着小曲兒,啃着烤魚,若無其事地向土樑走去。
司空湖呆傻地望着白執恭,白執恭無奈地搖搖頭,輕輕一嘆。
司空湖咧起了嘴,哭喪着臉道:“不得了了,要出人命了。”
旋即一躍而起,踮起腳尖跟在了白小竹的身後,打算關鍵時刻拉拉偏架什麼的。
很快他的血液就凝固了,他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土樑腳下,樹林邊緣,少浪劍和衣巧相擁在一起,臉對着臉,嘴對着嘴……
“阿浪,你,你,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司空湖生恐白小竹暴怒之下一劍把這對姦夫淫婦給滅了,故而出聲示警。他嘴上嚷嚷的兇,眼睛卻在提醒少浪劍趕緊跑路,白小竹的身上殺氣沖天,這可怎麼了得。
但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倍感絕望:少浪劍呆若木雞,對他的話充耳不聞;衣巧臉上掛着滿足的微笑,輕鬆地向他打着招呼。
司空湖有些蒙圈,暗忖:這小子變心了,到底還是接受了衣巧。也對,白家那丫頭兇巴巴的,又沒有胸,何德何能當得起天啓城主的夫人?衣巧嘛,就不同啦,出身江南世家,名門正宗弟子。知書達理,溫柔嫺淑,人長的好,性格兒也好。她是若做了少夫人,那自己的日子就好過多啦,至少比姓白的當家強。
想到這,司空湖心花怒放,已經打算改口叫衣巧嫂子了,只因擔心白小竹遷怒於他,才把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衣巧風情萬種地朝司空湖點點頭,轉身卻向白小竹走去,嘴角掛着挑釁的微笑:“小竹妹妹,真是對不起,他到底還是選擇了我。自然,若是你不介意,你也可以以妾侍的身份過來服侍他,我會待你如姐妹的。”
“你……”
素來強悍的白小竹一句話沒說出來,淚水已奔涌而出。
恰在此時,就聽得遠處有人大叫道:“千萬別相信她,她是鏡妖化身。”
卻見一個披散頭髮的少女,面帶焦灼,氣喘吁吁,踉踉蹌蹌地爬上土坡,她以樹枝遮身,香肩**,形容十分狼狽。
看她的面容,分明又是一個衣巧。
“這下搞大了,搞大了,兩個衣巧,你們,你們到底哪個是真的?”
司空湖目瞪口呆,拉弓上箭,卻不知該射哪個。
“她是鏡妖!”兩個衣巧異口同聲,司空湖徹底暈菜。
“她是鏡妖!”白小竹一指她面前的衣巧,胸脯急劇起伏起來,“你這該死的東西,竟然變化人形去哄騙那頭豬,還敢來哄騙我。”
“我是鏡妖,這真是可笑。小竹妹妹,你要睜大眼睛,明辨是非,不能因爲我搶走了你的所愛,你就把我誣爲鏡妖,她纔是鏡妖呢。不信,你問問阿浪啊。”
“阿浪?”白小竹奔向少浪劍,卻被他的眼睛嚇了一大跳,少浪劍的眼睛白洞洞的,空無一物,死灰一樣的顏色。
“他被這鏡妖攝去魂魄,迷失了本性!快殺了她,若不然,阿浪的魂魄不消一刻鐘就會煙消雲散,再也回不來了。”山坡上的衣巧痛心疾首,嗓音帶血,她**,全仗樹枝遮羞,此間雖無第二個男人,但固有的羞恥感卻死死地禁錮着她。
白小竹將劍指向正面的衣巧,妖可沒什麼羞恥感,土坡上的那位果然是妖何必這麼拘束?“真是個傻妹子,我果然是妖,阿浪怎會抱着我,親吻我?他的修爲遠比你想象的要高,換成你你會這麼做嗎?”
“不要臉……”白小竹面色醬紫,氣得渾身發抖,嬌叱一聲後,發瘋似的朝衣巧撲去,上風劍上還殘留在烤魚的香氣,但現在它是誅妖的利器。
被她認定爲鏡妖的女子顯然修爲不弱,白小竹的劍根本連她的衣衫都沾不到。
“她就是鏡妖,殺了她!”一旁觀陣的司空湖忽然叫道,他是少浪劍多年的老朋友,對他的筋骨功十分熟悉,少浪劍源出趙陽宗,與衣巧本系同門,筋骨功自有許多相似之處,這個長髮女人使用的根本不是什麼趙陽宗的筋骨功。
她就是鏡妖!
龍鱗箭準備就緒,蓄勢待發,只是白小竹與她貼的太緊,一時找不到機會。
“白小竹,你讓一讓,讓我一箭射死她!哎呀,你那麼急幹嘛,讓一讓,讓一讓啊。哎呀,不要叫你往左,對,不對,往右,屁股再翹一點,把腰弓起來,不對,你挺胸幹嘛,你又沒有胸,對啦,向右,好,算了還是向左吧……”
司空湖一陣瞎指揮後,白小竹鬱悶的恨不能咬他一口,本來憑藉上風之利,已經佔據上風,卻因爲遷就他的龍鱗箭,反而形勢逆轉,被假衣巧全面壓制。
“你還愣着幹嘛,過來幫忙啊。”無可奈何之下,司空湖衝着土坡上的衣巧喊道,見她面紅耳赤,依然猶豫不決,便叫道:“哎呀,你別管我啊,我又不是人。”
衣巧聞言臉更紅了,低頭囁嚅道:“那你背過臉去。”
司空湖恨恨地跺了一腳,真的轉過臉去了。衣巧這才舉着樹枝慢慢地蹭過來,不是去幫白小竹,而是奔着少浪劍去了。
“我縣幫他安魂,你們再撐一會。”
“我艹,她可真能
把握良機。”司空湖暗罵了一聲,忽然爲白小竹感到不值,這場爭浪大戰中,這傻丫頭看來是輸定的,輸的一乾二淨,渣子都不剩。
砰地一聲悶響,白小竹被震飛了出去,摔出四五丈遠,倒地後捂着胸口吐了口血,再也掙扎不起來。幾乎與此同時,一支龍鱗箭飛了出去,夾着一股勁風直奔假衣巧,若是少浪劍發這一箭,勢必要喊上一句:“龍鱗誅邪,破!”以壯聲威,他修爲精深,對神器有加成,喊喊不要緊。司空湖卻不敢喊,他看出這假衣巧修爲甚高,正面射她未必能得手,還是悄悄地黑了她比較妥當。
一掌擊飛白小竹,假衣巧雖然取得上風,但自己也不輕鬆,招式用老,氣血翻涌,正在調息之際,龍鱗箭已經到了她的腦後,而她卻還渾然不覺。
司空湖滿心歡喜,握緊拳頭,正要歡慶勝利。
詭異的一幕出現了,距離她只有三尺遠的龍鱗箭忽然停滯在半空,似被什麼東西黏住,一動不動。“怎麼會這樣?”司空湖大驚失色,緊接着就看到了真相:纏裹着假衣巧的空氣忽然開始滾涌扭曲,形成了一個特殊的結界,結界裡時空遲滯,一切人和物都被定了身。
唯有她自己是個例外。
她從容地轉過身,探出一隻手,輕輕地握住了龍鱗箭,然後衝司空湖淡淡一笑,這笑容充滿了聖潔之意。
司空湖倒吸了一口涼氣:御空術,她纔是真衣巧,那她……
“阿浪小心!”司空湖驚恐大叫,張弓搭箭欲射假衣巧。但一切都似乎都來不及了,真的假衣巧已經到了少浪劍的身邊,她的一隻手距離他的喉嚨僅僅三寸遠。
吃司空湖這一腳,柔美的指尖驟然暴長七寸,指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拉長,變銳,閃耀着暗紅色的光芒。
果然她纔是真正的鏡妖。
司空湖痛心疾首,不忍再看下去,少浪劍被人攝去魂魄,此刻正處於一片混沌中,面對這樣的強勁對手,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呃,等等,事情好像沒有這麼悲觀。
一陣清越的嘯聲劃破冥域的天空,讓所有人打了個激靈。下一刻,少浪劍忽然睜開眼,探手扣住了鏡妖的中指,十指連心,折斷它當然會很疼。
“你們在陰我?”
“衣巧”赤果果地站在少浪劍的面前,她白皙的胴體上縈繞着一層淡紫色的光芒,這光芒透着邪祟,讓一切有靈物感到不適。
“是你陰我在先,你就是鏡妖?這算不算自投羅網?”
“笑話。”
鏡妖冷冷地應道,周身的紫光驟然大盛,奪人雙目,少浪劍遮護之際,她身形驟然萎縮,絕豔肌骨瞬間成了一副空皮囊。
一道綠影朝山坡逃去,速度固然快到極致,行蹤又飄忽不定。三道弧月斬劈空追去,卻盡數落空。
一道虛影追了過去,是衣巧。
“阿浪,你還愣着幹嘛,追啊,”
司空湖總算回過點味來,衝着少浪劍叫道。
少浪劍淡淡一笑,繼續捏着傀儡的皮囊不放,聲音卻變得陰冷起來:“鬼蜮伎倆,也配在我面前賣弄。”
一股炙熱的真陽氣自內丹涌出,他的身軀瞬間被一股紫色的毫光籠罩,這毫光修爲尚淺的白小竹只能看到一點點,司空湖卻痛苦地矇住了雙眼,對他而言,少浪劍現在就像正午的太陽,光華奪目,刺激的他睜不開眼。
“你,竟然試圖煉化我。簡直瘋了。”
“瘋的是你,你,太自信了。”
少浪劍說完,洶涌的真陽氣如絕堤的洪水一股腦地衝向鏡妖。鏡妖驚恐失措,想到了逃,卻因命魂被少浪劍捏住,無法脫身。
他,的確是太大意了。
一聲痛苦的慘叫後,鏡妖被一個通明的罩子罩定,火焰向內,炙烤着他,他試圖衝破禁錮卻徒勞無功,他試圖躲避,卻發現天上地下,哪哪都是烈火。
“原來玄火罩還可以這樣用啊。”司空湖目瞪口呆,他曾見少浪劍運使過玄火罩,見識過這種防身罩的威力,卻從未想過玄火罩可以翻轉過來這樣用。
衣巧眉頭擰作一團,少浪劍會運使玄火罩,這不奇怪,但凡修煉馭氣術的都會運使三種護身罩,通用的通明罩,霸道的玄火罩,神聖的大光明罩。
只是,原來玄火罩還可以這樣用,真是大長見識了。
啊——
玄火炙烤下,鏡妖痛苦地掙扎着,扭曲着,迅速地變換着各種形態:嬌羞的美少女,猙獰的惡鬼,憨態可掬的山羊,尖耳大嘴的不死族,醜陋的滴水蟲,一塊有靈性的石頭,還有一棵很有型的樹,以及其他許許多多不知名的有靈物……
鏡妖擅於模仿一切有靈物的音容笑貌,以此變身靠近有靈物,騙取他們的信任,然後使用並不高明的攝魂術攝取靈魂,以供他修煉。
玄火罩裡出現的這一張張的臉都是他曾經模擬過的,其中絕大多數都已被他所害,最後定格的是少浪劍的面容。
“阿浪,他還模擬過你呢,你猜他打算用你這張臉去哄騙誰?”
司空湖這話問的很沒水準,吃了少浪劍一個白眼。
在玄火的炙烤下,鏡妖的本體已瀕臨崩潰,只得祭起
最後一招:重新變回衣巧的模樣,眼巴巴可憐兮兮地望着他,而且點絲不着。
“你忍心連她也一起焚燒嗎?”
“真是可笑,臨死了還玩這招。”少浪劍不管不顧,內氣猛然外化,玄火罩裡的火焰瞬間增大,溫度提高了十倍。
“……,什麼味道?像是烤肉?”司空湖嗅嗅鼻子,問到了一股似有似無的烤肉味道。
“我看你是餓瘋了,你仔細看看他是什麼?”
司空湖把眼睛擦了又擦,卻什麼都沒看到。
“什麼都沒有,難道是團濁氣?”
“是一汪臭水。”
“水也能成精?”
“天地萬物皆有靈,有靈就能成精,你別忘了他是鏡妖。”
鏡妖是妖,是妖就有本體,這個本體可以是鮮活的肉身也可以是石頭或一塊鐵,但歸根到底都是有形實物。
這鏡妖的本體是一汪淨水,躺在土樑那邊的湖中不知過了幾千幾萬年,日久成精,成了妖,因湖底有黑玄石,水質又清澈通明,可以照見天地萬物,故而修成了鏡妖之身。
鏡妖並無特別的本事,只是擅於模擬一切接近他的有靈物,模擬的惟妙惟肖。
衣巧在湖中游泳時,不提防被他拽入湖底,衣巧處變不驚,封閉五覺,固守本元。鏡妖無法攝取她的魂魄,就使了個手段將她的魂魄封印,再以搜魂所得信息用自己的一縷分身模擬她的姿態,前去迷惑少浪劍。
他在冥域時間太久,與人打交道太少,渾然不知他的分身根本無法竊據衣巧的肉身,衣巧詐作中招,目的只是引誘他的真身出來,一股蕩滅之。
果然少浪劍“着了他的道兒”,魂魄被封,失去了本性。
躲在一旁的鏡妖自以爲得計,正要現身攝取少浪劍的魂魄,卻被白小竹和司空湖撞破。妒火攻心的白小竹內丹熊熊燃燒,讓鏡妖十分忌憚,他於是化身衣巧,試圖渾水摸魚。
妖心似海,卻怎及人心的難測?他到底還是中計被擒。
玄火是有形之火,雖無法煅燒靈魂,卻可以毀滅它的本體,那一汪淨水被烈火灼燒後化爲氣霧,自然難覓蹤跡。
“它本體已滅,但靈魂我卻無法煉化。”少浪劍向衣巧求助道。
衣巧點點頭,托出一枚灰褐色的石頭,誦讀咒文,石頭髮出碧幽幽的熒光,一縷似有似無的碧色的幽魂被扯入石頭。石頭頓時變得通明起來,內部火花四濺,電閃雷鳴,方寸之間竟演示出了天崩地裂的可怕景象。
“噬魂石?”
“是的。你應該對此不陌生。”
“不,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少浪劍交還了噬魂石,石頭上炙熱的能融化鋼鐵,他雖然鍛身至精鋼境,也有些吃不消的。
白小竹已經被隨後趕來的白執恭救了起來,她不想再見少浪劍,白執恭就攔住少浪劍,勸道:“讓她冷靜一下。”
司空湖也勸道:“我知道你們這麼做是爲了除魔,但畢竟玩的有些過火,換成誰也受不了。”
少浪劍喝道:“你懂什麼。”
司空湖哼哼道:“我怎麼不懂,鏡妖變化多端,打架或許不行,跑路絕對是把好手。若不能誘他出來一舉蕩滅,將來必然後患無窮。所以你們一個假裝着了他的道兒,去勾引另一個,真戲假做,引誘他出來,然後聯手狙殺他,我說的沒錯吧。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你們要不要玩的這麼過火,一個一掌把人打飛,另一個盯着人家的肉身看的眼睛都直了。”
“直了嗎?”
“直了。”
“可那是妖精的肉身。”
“妖精是模擬她的呀,你看了它的就等於看了她的,這有什麼不同嗎?”
少浪劍、白執恭、司空湖大眼瞪小眼,對這其中的邏輯關係同時感到了迷惑。
“她們呢。”
白執恭最先從彎彎繞裡解脫出來,“好像往那邊去了。”司空湖眼神最好,一早就看到衣巧和白小竹往樹林裡去了。
“但願她能把這一切解釋清楚。”
“怎麼可能?”
“爲什麼不可能?”
“對了,我有一事不明,那個鏡妖是怎麼知道你們之間的這些瓜葛的。”
“她用了搜魂術。”
“搜魂,聽起來很高級的樣子。”
“人若要修煉搜魂術,自然不容易,但是妖,很多時候是與生俱來的。”
“我還有一事不明。”
“你怎麼那麼多問題。”
“我勤奮好學,不恥下問,不可以嗎?咳咳,是這樣,不是說靈魂最純潔最老實嗎,它既然用了搜魂術,又怎麼會被騙呢,難道靈魂也可以作僞?”
“只要你的修爲足夠高,你就可以。”
“你們兩個都夠奸詐的。”
“彼此,彼此。”
……
衣巧後來是和白小竹手挽着手回來的,二人一路上有說有笑,看起來好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但少浪劍明顯感受到了白小竹的冷落。
他有些無奈,女孩子很多時候就是這樣,小心眼,又能有什麼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