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以天啓城內尚書的身份,正式任命你爲內宅總管,你謝恩之後立即上任。”
“可是。”雪荷小臉漲的通紅,因爲緊張,她低下頭,怯怯地說:“我不會管人,我連自己都管不好呢。”
“別謙虛了,你聰明能幹又忠心不二,年紀雖小,資歷卻很老,你不做總管誰做?再說了眼下這局勢你也看到啦,統共就咱們兩個人,我要統攬全局,參謀政務,迎來送往,雜事纏身,根本沒有精力照管內庭。內庭呢就你一個人,你不做總管,難道要我來兼任?”司空湖盯着雪荷脹鼓鼓的胸脯,不懷好意地奸笑着。
雪荷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嬌豔花朵,雖未長開,卻已散發出迷人的味道。司空湖心裡早已癢癢的,只是她位卑卻自尊,又是少浪劍特別看重的人,一時不敢下手罷了。
“你們說什麼呢。”少浪劍一大早起來就看到司空湖在糾纏雪荷,心裡有氣。
“內相提拔我做內庭總管。”
“哦,那你願意嗎?”
“我怕我做不好。”
“沒什麼難的,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
“那我就試試。”
雪荷高興地準備早飯去了,眼下內庭就她一個人,一日三餐都要她張羅。
“內相?”少浪劍圍着司空湖轉了一圈,鼻子裡哼出一絲嘲諷。
“怎樣?”後者腰桿挺的筆直,雙手交叉在腹部,裝出很尊貴很矜持的樣子,“我覺得我完全可以勝任這個職位。”
“你不覺得自己做個教授更合適嗎?”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還提,你不覺得自己很小氣嗎?”
少浪劍淡淡一笑,他當然不是一個念舊惡的小氣鬼.
“把宅子賣了。”
“賣了?這多可惜。”
“你還想不想做這個內相了。”
“好吧,你說賣就賣,你是主公嘛,不過我建議遲兩天再賣。”
“爲什麼?”
“這你就別管了,我是內相,這種小事由我做主就好啦。好啦,別疑神疑鬼啦,我是你的內相,難道還會坑你?”
少浪劍不知道他要搞什麼名堂,也無心多問,他能從神匠府詔獄裡出來,是得到了許多人的幫助,這份情是要報答的,眼下雖無力回報,但至少應該表示一下。
獲知少浪劍改封天啓男,即將就藩,衆人一起前來道賀。麥家兄弟更利用關係,爲少浪劍推薦了幾位治國理藩的老手,其中一個叫費英的,佐理邦國多年,經驗老道。前年因主君獲罪,失國隱居洛城,賦閒在家,正欲尋找明君輔佐,與少浪劍相談甚歡,答應出任天啓城尚書令,統攬內政外交。
太子詹事陳維又循例爲少浪劍募集了一筆就藩的彩頭。
一時迎來送往,熱熱鬧鬧,這當然需要一處寬敞的場地周旋。司空湖堅持遲幾天出手宅邸,看來是有先見之明的。
熱鬧過去,去期日近,司空湖有些頭疼,這樣的好宅子可遇不可求,賣了着實可惜。麥揚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將宅邸抵押給一家銀櫃,借下金銀若干,期限三年,三年後若不歸還本息,宅邸則歸銀櫃所有,反之房子仍歸舊主。
這是一個可進可退的法子,司空湖愉快地代少浪劍答應了下來。
出中京城,渡洛水。一行人一分爲二,費英和雪荷一干人趕去天啓城籌建男爵公府,少浪劍和司空湖則去了中州。
天啓城受中州大都督監管,他這個封主需要向中州大都督府報備一些事務。
某日,天色晦冥。
山谷,濃雲慘霧。
“今晚在此安營。”少浪劍吩咐一聲,獨自驅馬而出。
走沒十幾步,腦後有得得馬蹄聲,司空湖追了過來:“有些不大對勁,這霧來的古怪。”
“是有些古怪,你看那條河。”
“河?哪裡有河?什麼河?”
濃霧深處,一條冰冷的河。十名身穿黑衣的武士攔住了少浪劍和司空湖的去路。司空湖回顧身後,想找人幫忙,卻是霧茫茫的什麼也看不見。
“奉命殺人,別怪我們。”
“小妖精?”
“你可以這麼稱呼她。”
銀弧頻閃,少浪劍擊殺七人,司空湖殺了兩個,卻被最後一個人擒住。
“放開他,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笑話,全武團辦差,或者成功,或者成仁,豈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一道銀弧閃過,全武團的殺手人頭落地。
一個栗色頭髮的武士持刀而出,目光清澈如水。
“咳咳咳,是你救了我,你是誰?”
“我是監押官。”
“監督他們兌現承諾?全武團不是很講信用嗎?”
“是,但上位者不信。”
“當然,她的確誰也信不過。”
“哈哈,那個,首先我要感謝你的救命之恩,我司空湖恩怨分明,這份恩情我會銘記在心;另外,那個,你爲何要殺他們,你們不是一夥的嗎?”
“爲了爭功。”慄發武士淡淡答道,目光望定少浪劍。
“呃,我苦戰這麼久,你能不能先讓我幾招。”
“三招,三招之內我必取你性命。”
“若是殺不了我呢。”
“對呀,你若是殺不了他呢,你可以自盡嗎?”
“不能。”
“操!”
“那就以三招爲限,三招後我若還活着,你今日不能再殺我們。”
“可以。”
氣壓驟緊,漫天氣鋒交錯,司空湖抱頭趴伏在碎石地上,後腦勺處陰陽風縱橫交錯,嘶鳴如鬼號,於是顫聲大叫:“三招啦,三招啦!做人要講信用。別打啦!別打啦,求求你們別打了……”
重壓驟然解除,天空忽然晴朗。夕陽晚照,眼前是條小河,波光粼粼,安寧澄淨。
司空湖顫巍巍擡起頭,不敢看,又不能不看。
還好,少浪劍還活着。
“你們走吧。”
慄發武士看起來也毫髮無損。
“你是可以殺死我的。”
“我們做了三招之約。”
“哈,君子一諾千金,佩服,佩服,萬分欽佩啊。”司空湖挑起大拇指盛情讚道,然後猛朝少浪劍使眼色,恨不得踹他兩腳,人家都這樣說了,你還在那唧唧歪歪,作死是吧,活的不耐煩了是吧,讓我說你什麼好,正是愚蠢透頂。
“這次殺不了,但不表示下次殺不了。我會跟着你們。”
“操。”
“還是三招之約?”
“是。”
武士說完飄然而去。
“唉,說過的話怎麼能不算話呢,爲人處事最重要的是什麼,信用,知道嗎,唉,我跟你說話呢,你跑什麼。真是的,沒教養!”司空湖先是小聲嘟囔,見慄發武士沒有理睬他,且行走甚速,轉眼便模糊了背影,膽子也就大起來了,最後一句話已是跳腳大叫。
“這傢伙究竟怎麼回事,我話還沒說完呢,就走了,太不像話了吧。”
“別抱怨了。以後小心點就是。”
“你也是,幹嘛說今日不殺我們,你要是說以後也不殺我們該多好。”
“你覺得他會答應嗎。”
“不會。”
“知道就好,走吧。”
“唉。”
……
中州是王朝時期的古都,做首都的時間超過兩千年。城市佈局嚴整,氣象恢弘,比之中京城更有王者氣象。
雖非首都,但和洛城一樣也是真龍朝的腹心之地。中州駐軍和官吏衆多,機構龐雜,除了佔據統治地位的官家勢力,還有一個勢力也不可忽視,那就是正在迅速崛起的尹氏。
王朝時期,尹氏就是最成功的商人,他們成功的訣竅是擅長緊抱各式各類大腿,與最有權勢的官府勢力進行深度融合。
王朝末年,尹氏家長獨具慧眼,抱緊了柏氏這根當時還並不算粗壯的大腿。
新朝肇造,尹氏終於迎來了烈火烹油的鼎盛。他們富可敵國,很長一段時間裡,柏氏江山的六成稅賦都源自尹氏的工商帝國。
財富太多,有時候也是一件麻煩事,尤其是主子地位穩固之後,此後的一百年,尹氏遭遇皇族持續不斷的、系統性的摧殘。
終於,尹氏潰敗,由首屈一指淪落爲當世二流,即便是在根據地中州也當不起“老大”兩個字。
不過這也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如今的尹氏正在迅速恢復舊日的榮光。
“奇怪,當今這天下究竟誰是老大,這中州城怎麼好像成了尹家的後院似的。”
因爲沒有打點相關人等,少浪劍第一次去大都督府吃了閉門羹,守門的衛士連大門都沒讓他進,這讓司空湖憤憤不平。
後來經人指點,找了一個姓尹的書辦,只用了半個時辰就見到了大都督,報備了事務,辦理了印信,一切都辦的妥妥當當。
去了這樁煩心事,二人坐進了大都督府斜對面的酒樓上,叫了兩樣涼菜、一壺茶、一壺酒,邊吃邊聊。現在是午後,按照中州人的習慣,此刻有頭有臉的人多還在午睡,養足精神後準備晚上的狂歡,故而偌大的酒樓裡空空蕩蕩的沒有幾個人,小二閒着無聊,見二人又是外地來的,便想秀一把身爲故都人的優越感。
“您這話擱在早幾個月說,那是要殺頭的,官府不殺,尹家也不會放過你。爲何,知道嗎,官府斥你狂妄,尹氏怕引火燒身。而今就不同啦,海州之戰,雖然擊潰了蠻族,可皇帝差點遇刺,這內奸你們知道是什麼人嗎,我告訴你們,正是哀太子!什麼天啓侯謀逆被殺,那只是個幌子,哄騙那些鄉下沒見識的。根本就是皇帝要動太子,那兩個王爲了表現自己,向自家的兄長下死手,結果稀裡糊塗丟了性命,這是皇家的大丑聞,皇帝老子自然是不能明說的,所以就扯出個天啓侯謀逆來,唉,堂堂的大忠臣落得這個下場,什麼世道嘛。”
司空湖拍案叫道:“你大膽,如此毀謗皇帝,還有王法嗎?啊,這是什麼地方,堂堂的中州大都督府斜對面,你竟敢這樣說話,真是的。”
那小二聞聽這話倒是吃了一驚,仔細瞧二人的衣着談吐也像是公門中人,便緩了語氣笑道:“你們是外地人
,來大都督府辦事的吧,順利嗎,其實這大都督府就剩一副空架子了,來這辦事,找大都督沒用。”
“找大都督沒用,那找誰有用?”
“尹家呀,這裡是中州,中州的老大現在是尹家,大都督,傀儡一個。沒戲。”
見二人驚愕不信,小二忽然信心大增,繼續賣弄聰明道:“其實何止咱們中州,冥州,現在是阿斯密家的天下,方大都督上個月重病不起,眼看沒幾天活頭了,說是風疾,誰知道呢,弄不好就是被阿斯密家給陰了。不過這個人還是忠心正直的,這個咱們得實話實說,公正廉潔,做人做官都不錯,就是不肯遷就阿斯密家,所以就被做掉了,這一點他不及他兄弟,他兄弟可真是個人精,那身段,哦不,手段,真是沒話說。還有岱州,麥大都督,那也是個傀儡,根本就鎮不住閔氏一族,人家閔氏在岱州經營了幾百年,那叫個根深蒂固,連林氏都退避三分,豈是一個什麼大都督府能鎮壓的?再說這位麥大都督本身也是洪州的望族,皇帝對他也不信任的。……”
少浪劍不動聲色地說道:“話雖如此,這中州還有幾十萬朝廷駐軍,尹氏勢力再大,又豈敢跟朝廷公然對抗。”
小二把嘴一撇:“這話您就外行了,幾十萬軍馬是不假,可這些軍馬大部是中州軍!”因怕二人聽不懂,便又解釋道:“國朝的軍隊分爲禁軍和地方軍隊兩大系統,禁軍是皇帝老兒的親軍,主力駐紮在洛州、道州、幽州還有現在的齊州和洪州,中州的禁軍不超過兩萬,其他的都是地方軍,這些人在營是兵,出了營房跟你我一樣,沒甚區別,也要吃喝拉撒,靠那點軍餉夠嗎?不夠!不夠怎麼辦?在中州,尹氏一手遮天,無論你幹什麼,沒有尹氏點頭,你都幹不成,你想想這幾十萬軍人聽誰的?”
少浪劍邊飲茶,邊聽這小二在那縱論天下事,眼角的餘光卻溜見樓下的街面上來了一羣錦衣人,目標正是這酒樓,恐言多有失,便笑道:“咱們只是來這辦點小事,回頭就走,誰是老大,咱們管不着。”
小二眼睛也尖,瞧見有人來,連忙將話匣子收了,點頭哈腰,添茶倒水去了。
二人正低頭吃喝,那一羣錦衣人卻直接上了樓,迎着少浪劍和司空湖走來,爲首一人拱手請道:“在下尹搏虎,奉三公子之命請少爵爺、司空先生往府中一晤。”
聽聞是尹家嫡親血脈三公子尹熙相邀,那小二頓時嚇的面色寡白,嘴脣哆嗦,一時膝蓋痠軟,當場給少浪劍和司空湖跪下了,叩頭哀求道:“小人有眼不識真人,衝撞了。”
少浪劍道:“言語談笑,何罪之有,請起。”
小二目視尹搏虎卻不敢起身,尹搏虎黑着臉喝道:“若非爵爺大度寬容,今日必取爾狗頭以示教訓。”小二叩頭如搗蒜,忙不迭地道謝。
尹氏家產遍佈全城,大都督府一街之隔就有一處別院,在一羣錦衣人的簇擁下二人來到別院,方一進門,四下裡便涌出十數名武士,團團將二人圍了起來。
司空湖大驚,叫道:“尹熙,你搞什麼名堂!”
但聽一人哈哈大笑,從房中走了出來,立在滴水檐下,把手一揮,衆武士退下。
尹熙展開一封密令給少浪劍看,笑道:“朝中有人跟爵爺過不去,密令在下取爵爺人頭奉回京城。”
少浪劍道:“這可是一樁大買賣。”
尹熙哈哈一笑,當着少浪劍的面將密令撕毀,拋灑當空,笑道:“世上賺錢的生意多不可數,在下只做自己喜歡的。請。”
堂上坐定,喝了一口香茶,司空湖讚道:“好茶,好茶,真是不錯。”
尹熙吩咐尹搏虎:“司空先生說好,準備幾車送去天啓城。”
司空湖忙道:“一斤就夠,哪用的着幾車。多了容易生黴,若是三公子非要送在下,那就折現吧,哈哈,玩笑,玩笑。”
尹熙對此事並不在意,卻問少浪劍:“自宮變後,陛下無心理政,而遣太子殿下入政事堂學習,足下是太子面前的大紅人,正當爲社稷出力之時,爲何被貶斥出京?”
少浪劍道:“一則,京中有人與我爲難,我卻不想與她糾纏;二來,殿下心中有個疑惑,囑咐我查訪。”
尹熙道:“天降永夜?”
少浪劍道:“殿下很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尹熙道:“這個需要去天脊山神諭洞查證,欲去天脊山必先經過西域冥國。那冥國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少浪劍道:“在下倒是想去試試。”
尹熙道:“甚好,足下果然有此心願,在下倒是願意……引薦幾位志同道合之人,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司空湖道:“你也想去一探究竟。”
尹熙道:“話說我是真的想去,然我何德何能,如何去得?只是爲了兩位好兄弟,免不得也要跟着走一程。”
當下設宴款待,席間有尹家歌舞伎歌舞助興,司空湖看的眼睛溜圓。尹熙笑道:“我這幾個家妓還入得司空先生的眼吧。”司空湖醉醺醺地說道:“在下也算見過一點小世面,公子家的這幾位姑娘當真是絕世獨立,妙絕天成,若有幸一親芳澤,那真是三生有幸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