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則隨着涌進去的御醫們往房內鑽去,到了門口,剛好有一個藥童似乎尿急,轉頭看到了她,便隨手將藥箱塞到了她的手中,伊人懵懵懂懂地接了過來,然後繼續隨着衆人擠了進去。
房間裡,御醫們爲裴若塵剪開衣服,讓他翻身躺在牀上,然後叫了一聲“拿布團來!”
顯然是要裴若塵咬着布團拔箭。
伊人先是事不關己地站在一邊,等了一會,卻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了。她莫名其妙看了看衆人,然後一低頭,發現只有自己拿着藥箱。
“還不快過來!裴家怎麼會有你這麼笨的丫頭!”坐在牀側的御醫低聲喝了一聲。
伊人連忙捧着箱子,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
她終於能看到裴若塵了。
可惜他背對着她,頭側向另一邊。
伊人抖抖索索地將藥箱裡的布團湊到裴若塵的脣邊,從上而下,看着他的側臉。
裴若塵雙眸輕合,優美的脣已經沒有了一絲血色,拔箭的時候,他雖然沒有吭一下,可是額頭的汗珠,濡溼了緞枕,緊促的呼吸轉而平靜,悠長。
裴若塵疼得暈了過去,卻至始至終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難受。
伊人想起方纔他在門口,被賀蘭悠拉拉扯扯,還要分心安慰她時,到底在忍受怎樣的劇痛。
她突然討厭起賀蘭悠。雖然只見了第一面,雖然不符合她一向的處事風格,可是,就是不喜歡。
“好了。”御醫給裴若塵包紮完畢後,擦了擦汗,然後直起身道:“都出去吧,讓小裴大人好好休息。悠公主和裴丞相那,還等着我們回話呢。”
衆人諾諾,帶着各自的東西,一鬨而散。
至於伊人,因爲誰也不認識她,便以爲她是府裡的丫鬟,也沒有人催促她出去。
伊人於是留了下來,呆呆地蹲在牀側,看着半暈半睡、呼吸均勻的裴若塵。
心很柔軟,天色已晚,萬籟俱靜,夜很深,很靜。
伊人從來沒有這麼好的聽覺,她能聽到窗外分過花圃的簌簌聲,聽到遙遠地方的更鼓聲,聽到裴若塵的呼吸聲,還有自己的心跳聲。
臉熱得嚇人,讓她幾乎以爲,自己也病了。
有種很奇怪很奇怪的衝動,只想這樣長長久久地待下去,一直一直,不眠不休,不完不結。
伊人就這樣望着他的側臉。白玉雕刻般完美而脆弱。
她的心臟越發軟了,像融化一般,軟得她不堪承受。
牀榻上的裴若塵突然輕哼了一下,額頭再次沁出汗來,也許是藥力慢慢散了,比剛纔更厲害的劇痛正在襲來。
她只是蹲在一邊,空自着急,想了想,終於怯怯地伸出手去,在被子裡摸索着他的手,然後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