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079 賀蘭雪稱帝
其實伊人和流逐風多多少少都有點冤枉賀蘭雪,他雖然遲了一步,卻還是去了。
伊人在轎子消失在拐角的時候,賀蘭雪從上面躍了下來。
他隨着人流往前擠了幾步,人太多,他看不清前面的路,只覺得紅色的轎子,影影綽綽,若隱若現,漸漸地覺得遙遠了。
再近一步,他看到了流逐風湊過去跟伊人說話。
很親近的模樣死。
賀蘭雪的腳步又停了下來。
人流越來越洶涌,前面便是行禮的宗廟了竟。
人山人海,毫不爲過。
賀蘭雪遠遠地看着,看着伊人被侍女扶了出來,流逐風走過去,挽住伊人的肩,與她相攜着走了進去。
他又低頭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一臉帶笑。
伊人沒有絲毫勉強或者爲難的痕跡。
所有的一切都是正常的,這是一場正常的婚禮,沒有誰是被強迫的。
他被排除在外。
賀蘭雪突然有種很濃的失落感,就像許多年以前,他遙望着容秀與賀蘭淳的婚禮一般。
周而復始,他也有他的驕傲,爲什麼總是這樣周而復始、莫名其妙!
賀蘭雪抿了抿嘴,牙齒不知道什麼時候咬到了下嘴脣,血滲出了出來,俊秀的容顏與鮮紅的血,站在賀蘭雪身邊的人已經忍不住挪開黏在大婚儀式上的視線,好奇地看向賀蘭雪。
賀蘭雪恍若味察,他一直看着伊人與流逐風禮畢。
然後,他憤憤轉身。
走了沒兩步,突然有一個男人擠到了他的面前,遞給他一張圖紙,“你是賀蘭雪?”
“是。”賀蘭雪也懶得有所顧忌了。
“這是夫人讓小人交給你的,賀蘭公子可以通過這張圖出流園,不過只能出去,出去後就再也進不來了。”那人傳聲筒一般丟下一句話,然後轉身,重新擠進人羣裡。
賀蘭雪怔了半響,他並不知道誰是夫人,也猜不出那人有什麼用意,展圖一看,圖畫裡屋舍儼然,道路清晰,也不像是假圖。
賀蘭雪狐疑了許久,突然心中一動,開始鑽起了牛角尖。
那個夫人,是伊人嗎?
伊人送他出園了?可是爲什麼?怕他會搗亂,影響她的幸福生活?
可不該是伊人的,伊人不是那樣的人!——可是容秀呢,當年容秀對他,又是如何?
他百思不得其解,卻越想越偏激,越想越覺得一切都是可能的,總而言之,他不懂女人。
可即便伊人真的這麼做,賀蘭雪也做不到恨她怪她,只是傷心,難過得近乎麻木了。
如果口舌間嘗不到腥味,他也以爲自己麻木了。
他將紙團糅在手心裡,紙團於是變成了碎紙屑。
易劍很擔憂。
在寫給鳳九的信裡,他詳細地述說了賀蘭雪最近的表現:自從流園回來後,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她的眼睛好了”,然後絕口不提伊人的事情,經常性的沉默,或者說,更多時候是困惑的。
而流園那邊,也傳出了一個奇怪的傳言:流園少主流逐風成親了,對象,似乎就是伊人。
問賀蘭雪,賀蘭雪不說什麼,易劍也不敢太追問。
賀蘭欽那邊也指望不上,自賀蘭雪從流園出來後,鳳七便問他見到陸川沒有。
賀蘭雪自然實話實說沒看見,鳳七站了一會,突然疾步走到了林子前,衝着裡面大聲喊道,“陸川,有本事,你就看着我死在裡面!”
說完,她不管不顧地衝了進去。
林內變化莫測,轉瞬被將她的身影湮沒。
賀蘭欽先是吃了一驚,正要把鳳七拉出來,卻見林子裡青衫影動,一個翩然若流星的身影倏然閃過樹梢,消失在鳳七的方向。
“大將軍,那個人是不是陸川?”易劍本是要過來拉住賀蘭欽的,見狀,狐疑地問。
賀蘭欽停住腳步,突然覺得自己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剩下的,便是鳳七與陸川的事了——或者,從來沒有與他有關過。
……
……
……
……
賀蘭欽在林子外等了三天,鳳七始終沒有傳出消息。到了第四天,他們打道回綏遠。
綏遠的人又增多了,裴若塵的多疑與獨斷,顯然逼走了不少官員。那些被調查猜忌的官員憤憤投奔至綏遠,有一些威望高的,甚至帶着一鄉一地的百姓一道遷徙而來。
鳳九也從落鳳山莊趕了來,他協助賀蘭雪安排那些人的住處和生計,事情一直很多,他們一直很忙。
賀蘭雪幾乎將所有的時間放在了政事上,安排他們的食宿,檢查他們的臨時住房,但凡下雨暴日,還會親自下去視察。
賀蘭欽則負責軍務,將綏遠的內政自然而然地轉移到了賀蘭雪身上。軍中的餉銀用度也一併交給了他。
賀蘭雪在綏遠的聲望很快便起來了,甚至不亞於賀蘭欽。
這樣不分晝夜地忙了十多天後,鳳九終於抽了一個空下來的日子,與賀蘭雪聊起了伊人。
“難道王爺真的以爲……”鳳九對伊人的印象一直是好的,並不太相信伊人會臨時變心。
“我仔細想過,伊人與流逐風之間,應該只是朋友之誼。”賀蘭雪坦然道:“將伊人留在流園,也有我的考慮,接下來的事情太過兇險,她已經因爲我的疏忽而傷了眼睛,我沒把握她以後還會不會因爲我而受到傷害。流逐風雖然行爲怪異,卻不是強人所難的小人,有他照顧伊人,我很放心。”
鳳九撇撇嘴:敢情賀蘭雪只是找一個免費的地兒將伊人寄養一會?
“可王爺不對伊人說清楚,她若誤會……”鳳九又擔憂地問。
“一來當時的情況不允許,而且,我當時也確實誤會着。二來,倘若我說了,以伊人的性格,定然不會安安心心地呆在流園。”賀蘭雪淡淡一笑,笑意如柳絮,輕然飄逸,“所以,想早點接回伊人,我們就早點做完這邊的事情。”
“王爺真打算分庭抗禮了?”鳳九心中一喜,壓住情緒問。
“我本想成全裴若塵,可照他現在的所作所爲,他太讓我失望了。”賀蘭雪斂容,正色道。
鳳九沉默。
裴若塵上位後的繁華不過是曇花一現,很快,外戚干政的劣根性就表現了出來。
朝中官員全部巴結奉承裴若塵,裴若塵最近的心腹柳色亦是一個高深莫測、喜怒無常之輩,滿朝官員,沒有一個是真正爲天朝百姓謀福利的人。
天一閣上次的反-攻,恰恰讓這所有的弊端暴露了出來。
朝廷腐敗,官員斂財,民怨無處申,那種景象,竟然比賀蘭淳當政的後期還要亂上幾倍。
每天,綏遠都要接受許多來自天朝的難民。
賀蘭雪來者不拒,不僅根據各自的才能將他們安排到適合的位置上,還鼓勵士兵與難民一起開荒種地,將綏遠靠近沙漠的戈壁開墾了出來,並且與鳳九一起深入戈壁深處,找尋可以種植的草木。
賀蘭雪相信是有人暗中幫他的。
就在他幾次三番尋不着的時候,有一天突然在門口發現了一包草籽。他試着播種在戈壁上後,過了幾日,竟然長出了青青的芽。
可是那個人到底是誰,賀蘭雪百思不得其解。
他也沒太多時間去琢磨那個人,天朝又出了一件大事。
——當年裴若塵割地逢迎炎國,讓炎國牽制天朝勤王軍隊的事情東窗事發。
而事發的原因,據說是一個小偷‘不小心’光顧了炎宮,偷出了炎寒上書房裡的密函。
無論這個藉口如何劣質,反正,天朝的民憤被激起了。
裴若塵自然不會相信是炎寒自己所爲——因爲這樣干涉天朝內政的事情,也是被天朝人所不恥的。炎國與天朝的關係處於空前的敵對。
那到底是誰將這封信曝光的?
那一晚,柳溪回夏侯屬地,端杯淺飲,微笑。
……
……
……
……
天朝一陣倒戈聲,與炎國的戰火在停息了一年之久後,重新變得岌岌可危。
綏遠必須很快表態:保持中立,還是幫其中一方。
保持中立是不可能的,綏遠不可能坐觀炎國侵襲天朝的土地,而幫助裴若塵也是不現實的——幾乎所有人都看着綏遠這邊的態度,它成了雙方都必須爭取的力量。
在此情況下,裴若塵正式對賀蘭雪下了邀請。
賀蘭雪躊躇再三,決定赴約。
這是他們在經過天一閣事件後第一次會晤。
賀蘭雪重回京城,除了易劍外,沒帶一兵一馬,自然,裴若塵這次也不敢動他。
他們見在天朝皇宮的大殿裡。
伊琳抱着賀蘭天安在一旁站了一會,賀蘭雪走過去,很順手地接過天安,抱在懷裡搖了搖,不足一歲的賀蘭天安長得冰
雪可愛,只是那雙黑黝黝的眼睛,卻一點也不像小孩,就那麼深深地看着賀蘭雪,也不哭也不鬧,最後,竟然咧嘴一笑,笑得像天使。賀蘭雪心中一軟,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他滑膩膩的臉頰。
這麼可愛的兒子,賀蘭淳倒也放得下。
大家真真假假地寒暄了一番,裴若塵便囑咐伊琳將小皇帝抱了下去,然後,他轉過身,看着賀蘭雪,很自然地問:“伊人怎麼樣了?”
“她很好,只是不在綏遠。”賀蘭雪並沒有責怪他的責唐突,淡淡道:“你把十一送過來,我相信那件事是與你無關的,天一閣的事情,也許是我偏激了。”
“導火線而已,其實我們之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裴若塵的聲音很平和,沒有一點凌厲。
賀蘭雪沒有接話,他仰面看着頭頂巍峨的屋樑,看着大殿裡八根盤龍雕花的柱子,看着站在大殿中間,孤立一人的裴若塵,清棱棱的眉眼。
依舊俊秀溫雅,但是有什麼東西,一去不復返了。那雙溫玉一般的眼睛裡,是刻骨的孤單和高傲——他成爲了一個不需要任何人的獨-裁者。也許站得太高,已經找不到方向了。
“若塵,我曾經當你是朋友。”賀蘭雪輕聲道。
“曾經的事情,不說也罷。”裴若塵眉毛一挑,似乎並不喜歡別人提起以前的過往,他只能往前走,不會回頭看。
“悠兒在綏遠,每日只是看書紡織,過得不錯。”賀蘭雪又說。
他心中唏噓,忍不住想說一點溫情的東西。
這個大殿太空太冰冷。
裴若塵的神色頓了頓,然後,他淡淡道:“她過得好就行。”
“你要見我,是不是想說服我幫你一起對付炎國。”賀蘭雪終於決定單刀直入,他們都是聰明人,不用拐太多彎。
“不是,這次叫你來,只是想把本屬於你的東西,還給你。”裴若塵輕聲回答。
賀蘭雪愣了愣,有點始料未及。
“我病了,天安還小,太后不太懂事,柳溪在下面做的事情我也知道,可是我不敢動他,夏侯的軍隊是天朝唯一的保障。這個局面,撐不了多久。我已經知道了敗局,爲什麼還要一意孤行呢?”裴若塵低頭,苦笑,“誰知道爭到最後,竟是這樣的慘淡收場。”
“你病了?”賀蘭雪吃了一驚,很自然地伸出手,抓住了裴若塵脈搏。
裴若塵任由自己的命脈握在賀蘭雪的手裡,既不掙脫,也不警戒,只是看着他,清清淺淺,如多年前的模樣。
……
……
……
……
“你的脈息很怪,我也看不出是什麼病,御醫怎麼說?”賀蘭雪皺眉沉吟了半日,擔憂地問。
“頑疾。只是小時候以爲治好了,那次從息夫人的墓地回來後,又復發了而已。聽父親說,這是息夫人的詛咒。”裴若塵神色自若,好像絲毫沒有將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背叛了夫人的人,子子孫孫,都會有這個頑疾,到了我這個時候,差不多也是離世的日子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賀蘭雪很是不解。
裴若塵微笑:“若非知道自己時日不多,又怎麼會犯這樣急功近利的錯誤?我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天朝清理好,但好像事與願違。我等不及天安長大了,也不能將他託付給另外一個人。唯一的解決方法,便是將皇位還給你。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善待天安。不知道爲什麼,這個時候,我只能選擇信你。”
就好像賀蘭雪第一次去綏遠時,他也只能選擇信任裴若塵。
經歷了這許許多多的事情後,他們之間,依然脫不了輪迴。
“你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賀蘭雪神色黯淡,忍不住問:“那爲什麼……”
“爲什麼還要這麼爭?爲什麼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害於你?”裴若塵淡若柳絲地一笑:“天朝陳弊已久,若非這樣,又怎麼可以大破大立?我已經做完了自己能做的。雖然結果並非我所料,但剩下的事情,相信你也容易許多。從前的黨爭已經不存在了,你若上位,直接清理裴黨就可以了,那些一直不曾逢迎我,一心一意爲天朝做事的人,你可以重用。吏治我已經改了,所有指令都必須由京城發出,地方官員再無權自主幹涉。軍隊是弱了點,但是有了賀蘭欽的幫忙,你也會輕鬆許多。賀蘭雪,請現在回答我:你能不能善待天安?”
賀蘭雪沉吟了許久,然後慎重地點點頭,“無論我在生還是不在生,賀蘭天安都會安全地長大成人,一輩子衣食無憂。”
“不需要衣食無憂,快樂健康就行,那是我欠着蘭兒的。”裴若塵擺手,淡淡道,“如今想來,給他一個平淡的生活,遠好過將他推到傀儡皇帝的位置上。蘭兒不會再怪我了。”
“這是你一開始就料到的結局?”賀蘭雪望着裴若塵放鬆而淡然的神情,心念一動,又問,“你最近種種激進的表現,只是給我一個討伐你、清理天朝的機會?”
裴若塵笑而不答,“你先走吧,明天我會下罪己詔,讓天安禪位於你,這一次,再也不能給炎國以可乘之機。那封密函曝光後,天朝民心沸騰,對炎國更是同仇敵愾。王爺,民心可用!”
賀蘭雪愣了愣,然後福至心靈,“是你?公佈密函的人也是你?是在你的默許下發生的?你將自己全部抹黑,漂清我,甚至不惜讓自己成爲世人唾棄的-賣-國-賊,只是爲了給我鋪好攻打炎國的路?”
“留意柳溪,他是我的親信,所以你有絕對的理由判他。”裴若塵再次選擇了避而不答,淡淡地轉移開話題,“我累了,剩下的細節,明日再與王爺詳談吧。”
“你的病,到底是……”待裴若塵轉身朝內殿走去時,賀蘭雪在後面喊道:“真的只能放棄嗎?非死不可嗎?”
“只是累了而已。”裴若塵回頭,清淺地瞧了他一眼,復又折回身,款步朝深殿裡走去。
賀蘭雪在原地站了許久。
他自以爲是懂得裴若塵的,原來,根本就不曾瞭解過。
急信送至綏遠的時候,裴若塵已經在當初天安登基時的天壇上下了罪己詔,並將賀蘭天安的皇位讓給了賀蘭雪。
天下譁然。天朝普天同慶,有人歡喜有人憂。
最鬱悶的莫過於伊琳,她的皇太后還沒當上幾天,就被安置在寂寂的冷宮裡了。
在天壇的禪讓儀式結束後,伊琳怒氣衝衝地跑去質問裴若塵,衝至裴若塵辦公的地方,卻見他已經換下了朝服,只留着一身簡單的布衣素裝,全身沒有絲毫華麗的裝飾,彷彿一個剛從山林裡出來的隱者。
而今,又要重回山林去。
“裴若塵,你到底在幹什麼!”伊琳氣勢洶洶地衝到他面前,叉着腰問:“你就這樣走了,你對我的承諾呢?你說要我當天朝最尊貴的女人……”
“難道你現在不是嗎?”裴若塵靜靜地問。
伊琳一時語塞,訥訥駁道:“可不是這樣的,最尊貴的人,怎麼會孤孤單單地留在宮裡……”
“所謂的尊貴,不過就是寂寞而已。”裴若塵看着她,看着面前這位依舊美麗依舊年輕的少女,心生憐憫,“你什麼時候能放下尊貴,就不會這樣寂寞了。”
伊琳嘟起嘴巴,還是不瞭解。
裴若塵暗歎一聲,道了聲保重,然後越過伊琳,朝門外走去。
風起青衫,越發清瘦的背影幾不勝衣,翩翩然,彷彿要羽化仙去。
“你要去哪裡!”伊琳怔了怔,猛地轉身,大聲問。
“去一個不寂寞的地方。”裴若塵的聲音從門外緩緩傳來,最後一個字符落地時,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巍峨的紅牆綠瓦中,再不可見。
遙遠的炎國,炎寒盯着密函看了老半天——他的書房從未被盜過,裴若塵寫給他的密函還在書房,而公之於衆的那一封,同樣也是裴若塵的筆跡。是他自己僞造自己的。
“我一直以爲賀蘭家的人才是狠角色,沒想到,裴若塵更狠。”在沉吟許久後,炎寒終於心服口服地感嘆了一句,“到頭來,我竟然也被他算計了。”
“天朝現在羣情激奮,而且賀蘭雪剛剛上位,綏遠重新併入天朝版圖。若他們反-攻炎國,後果將不堪設想,主上請儘快做決定。”久未露面的衛先生在一旁勸說道。
炎寒搖頭道,“我與冷豔有協定,若是我主動攻打天朝,她會保持中立,若是天朝攻打我們,她會出兵協助。現在,就是要讓天朝來攻打我們。傳令下去,在天朝各地散發賀蘭雪的謠言,務必將賀蘭雪惹怒爲止——據我所知,賀蘭雪是一個容易衝動的人。”
“他並不會爲所有人都衝動的,通常只爲他身邊親近的人,譬如易劍,譬如鳳九,譬如……伊人。”說到這裡,衛先生擡起頭,別有意味地看着炎寒。
炎寒神色未動,只是擱放在桌角的手合攏起來。
木屑憤憤落下。
衛先生在心中輕嘆了一聲。
不知爲何,他似乎又看到了炎子昊的影子,當年賀蘭無雙,息夫人與炎子昊的故事,似乎,在相隔二十年後,又要重演了。
“伊人現在在哪裡,查出來了嗎?”炎寒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從容自若,可是話說出口後,依舊剜心地痛。
上次伊人選擇毫不猶豫地跟賀蘭雪走,他已經死心了,也認命了。
可依舊——不甘心
!
“誰也不知道伊人現在在哪裡,也許連賀蘭雪都不知道。”衛先生另有所指地回答道:“據說她在流園……”
“找到她。”炎寒簡短地吩咐道。
剛毅的臉龐,斬釘截鐵。
伊人在流園的生活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她還是第一次被這麼多人尊敬過,新婚當晚,自然是她睡牀,流逐風打地鋪。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伊人迷迷糊糊要找廁所,一腳踏在了流逐風的身上。
流逐風一聲慘叫。
於是,流園生活正式拉開了序幕。
獨孤息沒有再露面,聽流逐風說,她本來也極少露面,一直深居簡出,流園的人都知道獨孤先生的存在,因爲是少主的師傅,卻鮮少人知道她的性別,更別說來歷了。
一起生活後,伊人發現流逐風並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吊兒郎當,他處理政務的時候非常認真,那樣的神情與他平時的表現相比,判若兩人。
有一次伊人趴在桌邊看着流逐風,見他神色凝重,面無表情,於是索然無味,過了一會也就睡着了,那一覺睡了很久很久,醒來的時候,流逐風還是那樣的神色,那樣的姿態,好像千年萬年沒有移動過。
那時候的流逐風是不無聊的,而他,也值得流園人民這般熱愛。
但是,等工作結束後,流逐風就非常討人厭了。
也不管伊人是不是在睡覺,總能孜孜不倦地將她弄醒,然後涎着臉道,“小-情-人,我們今天去後山玩吧。”
“玩什麼?”伊人一面敷衍着,一面轉個身,把被子蒙在頭上。
流逐風爬上牀,不屈不饒地將她頭上的被子撕拉下來,“我們去後山玩躲貓貓的遊戲,好不好?”
“只怕不是躲,而是想碰到誰吧。”伊人心中腹誹着,本不想再理流逐風,哪知他變本加厲,一骨碌坐在伊人身邊,硬是扳着肩膀把她立了起來。
“伊人,你說,我對你好不好?我夠不夠義氣!你擔心賀蘭雪,我暗中幫了他那麼多,你在流園吃好睡好還天天踩我,我有沒有說什麼!就這點小忙,你也不幫?”流逐風憤憤地質問道。
伊人眨巴着大眼睛,看白癡一樣看着他。
她的視力越來越好了,漸漸地與常人無異。
“跟我去後山。”流逐風一字一句地說完,然後像拎小雞一樣,將伊人從被子裡拎出來,“到了那邊,就說眼睛最近又不舒服了,讓我師傅幫你看看。”
“可我沒有不舒服……”伊人怯怯地反抗道。
流逐風重重地盯了她一眼,“講不講義氣?”
“講。”伊人忙不迭地點頭,頓了頓,又補充道:“可是不能說謊……”
“爲朋友兩肋插刀,何況說謊!我還假裝娶了你呢!”流逐風不遺餘力地控訴着伊人的忘恩負義。
伊人抹汗,使勁抹汗。
“好吧,我已經不舒服了,我們去後山吧……”
流逐風扯着伊人,幾乎是半拉半拖,三步並作兩步竄到了後山。
後山禁地,樹木繁茂陰鬱。
他們在半明半暗的光影裡穿行。
伊人踉蹌着走了幾步,扭頭看着流逐風溢着喜悅與憧憬的側臉,忽而很微笑着問:“流逐風,爲什麼會喜歡她?”
“恩?”流逐風沒有反應過來。
“爲什麼會喜歡夫人?”伊人笑眯眯地重複道。
流逐風臉色一窘,隨即坦然道:“因爲她又兇又霸道又孤單又驕傲,所以我不能不喜歡她。”
伊人莞爾,沉默了一會,方低聲感嘆道,“她應該是孤單的。”
流逐風聽進耳裡,他低頭看着伊人若有所思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頭,笑道:“小情人,你小腦袋瓜子在想什麼呢。”
伊人仰面,淡淡道:“我只是在想,人到底要怎樣,才能不孤單。”
在流園,在沒有賀蘭雪的日子裡,她重回孤單。
喧譁在前,在後,在左,在右,最終都會成爲背景,主題中,只剩下她獨自一人。
在賀蘭無雙背棄獨孤息的時候,她在這異世裡,大概也找不到叱吒風雲的理由。
流逐風沒料到她會問出這樣嚴肅的問題,饒有興致地想了許久,然後正色回答,“跟我在一起就不孤單了,我很會玩的,從小到大一個人在山洞
裡呆着,師傅也不陪我玩,我就自個兒和自個兒玩,我會自己跟自己下圍棋,我會自己給自己出絕句,下一句我至今都沒想出來呢,你要不要聽?如果是兩個人玩,項目還可以更多。譬如打牌啊,去外面招搖撞騙啊……”
伊人懶得理流逐風的碎碎念,步子緊邁了幾下,走到了流逐風的前面。
流逐風笑嘻嘻地跟了上來,然而剛纔那個問題,卻並沒有過之無痕。
孤單。當初讓流逐風怦然心動的,便是站在山洞的餘暉裡,那個孤單而蕭瑟的側影,彷彿不屬於這世間。---題外話---我的若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