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賭桌前也不是僅有樑遠、郭建、成希、吳瑞芳四人在玩牌,但其他人對曹沫這些聽上去傲慢之極的話,卻談不上反感,又或者說都沒有反感的資格,都是笑嘻嘻的迴應:“你要上桌,我們就將這張桌讓給你們玩,我們站一旁開開眼界就夠了。”
“阿溫娜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斯特金.福斯特走上前,跟曹沫介紹金髮女郎說道。
“阿溫娜.福斯特,《歐洲金融時報》調查記者,最近到卡奈姆來度假,順便看一眼斯特金在卡奈姆的投資,有沒有不負責的揮霍家族好不容易積累起的財產,”金髮女郎不滿意斯特金介紹時含混她的身份,直接跟曹沫自我介紹道,“我有幾個問題想請Mr.曹回答一下,你憑什麼認爲科奈羅新港城是個好的項目,有好的發展前景?”
跟弗爾科夫投資以及背後的尼茲.奧本海默及斯特金.福斯特打交道,曹沫當然安排人調查過福斯特家族的情況。
福斯特家族歷史悠久,十九世紀第一代福斯特就在英國利物浦與德古拉摩之間從事貿易積累下鉅額財富,後續還在英國本土及英屬殖民地獲得非同一般的政治地位,家族還曾有子弟出任德古拉摩總督。
福斯特家族作爲英國老牌的家族財閥,產業曾一度遍佈西歐以及幾內亞灣沿岸。
五六十年代非洲掀起風起雲涌的反殖民鬥爭及獨立運動,福斯特家族就是在那個期間,將家族產業從幾內亞灣沿岸國家撤出。
而到九十年代中後期,歐美產業都往亞太地區轉移,福斯特家族也徹底放棄對產業的直接經營,而將家族資產主要放在對西歐幾家知名金融機構的持股上,同時也都納入福斯特家族基金會進行統一管理。
目前除了福斯特家族這一代的家長老福斯特先生擔任基金會的理事長外,福斯特家族的其他成員要麼各有別的職業,要麼就靠着家族的餘蔭,過着紙醉金迷的奢靡生活,僅有斯特金.福斯特個別子弟在基金會或基金會有關聯的機構任職。
曹沫安排人對福斯特家族成員進行調查,當然也獲得了有關阿溫娜.福斯特的一些信息。
今年三十歲的阿溫娜,是老福斯特前任妻子,也是老福斯特這一生當中的第四個老婆所生。
阿溫娜與斯特金.福斯特同父異母,就讀於美國哈佛大學,畢業後-進了一家法國媒體擔任記者,據傳還與一名法國男子有過短暫的婚姻,很快就離異單身。
阿溫娜在福斯特家族是個沒有什麼存在感的角色,她也沒有在福斯特家族基金會任職。
其母跟老福斯特早就分道揚鑣,阿溫娜她雖然在家族基金會保留很小一部分的繼續權,但在讀大學期間離開英國後,就跟福斯特家族很少有什麼聯繫——她跟斯特金也沒有所謂的姐弟情感。
因此,之前對阿溫娜的調查很簡略,不可能花太多的精力跟資源,甚至都沒有挖掘出她竟然跟梅伊.曼塔爾是舊識。
精力跟資源是有限,對任何事物的調查必然有所側重。
現在看來之前對福斯特家族成員的調查,顯然將一些相當關鍵的信息遺漏了。
曹沫不管阿溫娜是不是有意要壓斯特金一頭,也不管福斯特家族內部出現什麼變動,但他不知道阿溫娜對自己咄咄逼人的質問語氣,是出自她的職業習慣,還是這洋妞是不是打小就是這臭脾氣?
直覺告訴他,阿溫娜這次是來者不善。
“我什麼時候說科奈羅新港城是好的項目?”曹沫手插褲兜裡,一臉好奇的反問道。
曹沫是跟斯特金強調過,他不希望看到科奈羅湖南岸諸多項目變成爛攤子,不願意看到因此對在西非闖蕩的華商有什麼負面影響,相信斯特金也將這點傳達給福斯特家族的其他成員。
最終大家也是在共同努力下——這一期間華茂也沒有表現出什麼攻擊性,非常配合地推動事情往前走,將科奈羅南岸的項目主要整合到弗爾科夫石油化工集團與科奈羅新港城之中,甚至還是華茂主動促成黃鶴斌在原泰華團隊的基礎上,補充人手,主持弗爾科夫石油集團與科奈羅新港城的建設、運營。
曹沫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現出對新港城有特別強烈的興趣,當初也是非常乾脆果斷的將相應持股,從上市公司天悅實業裡置換出來。
布雷克家族、魯伯特家族以及阿巴查、奧喬桑他們願意拿科奈羅能源的一部分股權跟曹沫一起,進行資產的置換,除了曹沫考慮會從其他方面給他們一定的利益補償外,更主要的,他們自己對這片土地還是有些感情的,自覺要承擔更大的責任,有心想推動將科奈羅湖沿岸的項目建設好。
曹沫卻不知道阿溫娜從哪裡判斷他對科奈羅新港城有更濃厚的興趣?
不過,直覺告訴他,阿溫娜並不是在詐他,即便是初次相見,阿溫娜確實對他有過一些研究。
曹沫輕描淡寫之餘,卻也是注意到阿溫娜的眼神不自然往他身後飄去,而在他的身後,樑遠與郭建坐在賭桌的另一側——阿溫娜今天都是第一次見到他,理論上她應該跟樑遠、郭建不認識才對,難以想象她們之前會有過接觸?
曹沫眉頭微微皺起,身子稍稍往側邊轉了轉,眼睛餘光見郭建一邊整理手邊的籌碼,一邊帶着好奇的神色,在阿溫娜、梅伊的臉上打量——卻是能肯定郭建是第一次見到阿溫娜。
樑遠是怎麼跟阿溫娜走到一起去的,而他有意將這事瞞過韓少榮,因此郭建才毫不知情?
“我好像剛纔介紹過我,又或者說你對《歐洲金融時報》是不是不太瞭解,以及將調查記者跟普通記者混淆了?”阿溫娜有一雙堪稱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對曹沫的漫不經心十分不滿,也不願意輕易就放過曹沫,咄咄逼人的繼續追問道。
聽阿溫娜的口氣,似乎《歐洲金融時報》很有名的,而“調查記者”是極特殊,又令其感到自豪的一種職業,但曹沫只是淡淡一笑,決意先將這個傲慢而無禮的金髮女郎晾一晾,看向梅伊噓寒問暖的寒暄道:
“梅伊小姐什麼時候到德古拉摩的,也不跟我們說一聲,好讓我安排好招待?”他手扶着成希的肩膀,給她們介紹,“梅伊.曼塔爾小姐是阿克瓦民主促進陣線首席秘書,天悅在阿克瓦的產業,多蒙梅伊.曼塔爾小姐跟她的父親胡安.曼塔爾先生多加照顧——梅伊小姐,這是我的未婚妻成希小姐。”
“你好,Mr.成,早就聽說你的美麗,今天才如願以償見到,”
梅伊跟成希寒暄過,又像是當和事佬似的緩和曹沫跟阿溫娜剛見面就有些緊繃的氣氛,說道,
“福斯特小姐是我在法國讀書、工作時所結識的摯友。她前天到佩美港拜訪曾一起在哈佛留學時的同學小賽維義先生停留了兩天,但我當時很不巧人在克魯諾,沒能趕回去跟福斯特小姐見上一面。我爲了表示歉意,就特意抽時間陪她到德古拉摩來玩兩天。”
梅伊.曼塔爾也有些搞不清楚阿溫娜非洲此行的目的,不清楚她爲何剛見到曹沫就表現得如此的咄咄逼人。
不過,不管怎麼說,她還是將她所知道的一些事,都告訴曹沫。
曹沫禁不住要皺起眉頭來:梅伊.曼塔爾簡單這幾句話,裡面所要傳遞的信息,卻可以說是相當豐富。
阿克瓦總統賽維義有三個兒子,僅有次子小賽維義曾到美國哈佛大學留學,並且近年來一直留在美國工作、生活,直到經濟危機席捲全球之後才返回阿克瓦。
阿溫娜在此之前不僅剛跟小賽維義見過面,甚至在跟小賽維義見面時他們有討論過天悅在阿克瓦、卡奈姆的投資情況?
直覺告訴曹沫,他在阿克瓦的投資引起賽維義家族成員的注意,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關鍵是阿溫娜以前都跟福斯特家族甚少有接觸,她又以什麼立場,如此咄咄逼人的插腳進來?
一時間信息有限,曹沫就算有近乎心靈感應的直覺,也沒有辦法一窺全貌。
而看梅伊.曼塔爾的神色,她之前與阿溫娜應該是僅是相識,絕不是什麼密友,或許出於阿溫娜強人所難的請求,又或許是小賽維義的請求,才勉爲其難的作爲“朋友”陪同阿溫娜跑到德古拉摩來。
想到剛在德古拉摩,就有這樣的突發情況,曹沫也是暗暗頭痛,但當下他也是不動聲色的看向斯特金、恩桑格問道:
“那真是巧,我晚上在拉娜德雷度假酒店的海灘露天餐廳裡有安排晚宴,要是不介意,就一起爲爲梅伊小姐與福斯特小姐接風洗塵?”
“好啊,那就麻煩你了,我就省得再去安排。”斯特金搶在阿溫娜之前答應下來。
“現在時間還早,要不要坐下來玩兩把?”曹沫拉開賭桌旁的椅子問道。
哪怕拉娜德雷海灘賭場不是他的地盤,但曹沫這話一落,左右的賭客都很客氣的站出來讓出座位。
“好啊,我也看看到Mr.曹的牌技到底如何……德州撲克?”阿溫娜.福斯特不高興斯特金替他作決定,卻也沒有袖手而去,拉開椅子在賭桌旁坐下來,卻想看看短短三五年間能在這片野蠻大陸上如此快速崛起的,到底是何等人物。
“娛樂而已,什麼都無所謂的,”曹沫看到樑遠收拾籌碼要與郭建離開,心裡一笑,說道,“福斯特家族的阿溫娜小姐,樑總真就一點都沒有要結識一下的想法,這麼快就急着離開?”
“你要不嫌我們打擾,那我們留下來也無妨,”
樑遠卻也不會在曹沫面前輸了氣勢,非常的有禮貌朝阿溫娜伸出手,
“樑遠,曾有幸代替福斯特家族經營一段時間的大西洋聯合石油貿易公司,現在效力於中國的華茂資本。這位郭建先生也代表華茂資本,在弗爾科夫石油化工集團以及科奈羅新港城董事會任董事,與斯特金先生是朋友——阿溫娜小姐倘若想要了解有關弗爾科夫石油化工集團及科奈羅新港城什麼事情,郭建先生也許能知道更多的實情……”
“我聽說過你——聽說就是你害得曾在德古拉摩顯赫一時的吉達姆家族家破人亡,希望認識你不會給我們福斯特家族帶來噩運。”阿溫娜伸手與樑遠輕輕一握,就抽回手來,話語間也是鋒芒畢露。
“阿溫娜小姐真會開玩笑,要說在場誰最有能力給別人帶來噩運,那真是沒有誰能跟這位曹先生相提並論了。”樑遠輕輕的一笑,將話題繼續帶到曹沫的身上。
曹沫已經沒有心思跟樑遠這種角色爭什麼口舌之利了,轉頭跟嚴明說道:“你來給我們當荷官,不會耽擱你什麼事吧?”
“爲曹先生服務,是我的榮幸!”嚴明將黑女郎荷官替換下來,走到大桌的另一側站定,看向衆人問道,“你們是照這張賭桌的規矩玩牌,還是另行約定?”
成希當然能感覺到局勢有些微妙,有些擔憂的朝曹沫看過去。
曹沫抓住她的小手,讓她不用擔心什麼,跟嚴明說道:“我陪阿溫娜小姐只是小切磋一下牌技,給我及阿溫娜、斯特金、恩桑格都準備兩萬美元的籌碼——隨便玩幾把,大家有時間還要欣賞拉娜德雷海灘的美景呢!”
曹沫順手拿過一副牌,從中抽出一張,朝向阿溫娜,笑着說道:“中國人都有特異功能,特別是玩牌時都會變魔術——這張牌是大是小,其實在我出手時就已經摸出來了,阿溫娜小姐敢不敢跟我賭這張牌的大小?”
“這種小伎倆大概也只能騙女孩子上牀,”阿溫娜讓開曹沫的手,隨手抽出一張牌,背對曹沫問,“我手裡這張牌是大是小?”
“我賭十美元、大!”曹沫從成希桌前拿起一枚籌碼,“啪”的一聲擺桌上。
“你哪來這麼強的自信?要不是我眼睛盯着這張牌,真有可能會被你騙過去!”阿溫娜將一張紅桃五攤放到牌桌上,將那枚籌碼拿過來,說道,“我現在有點相信你是玩德州的高手了!”
“曹沫他明明猜錯了,怎麼就看出他玩牌厲害了?”餘婧看到曹佳穎、程新也爲這邊發生的事情驚動而走過來,好奇的問道。
德州最初是在新海留學歸國的人羣裡流行開來,現在有不少金融圈的人也玩,吳瑞芳、程新以及曹佳穎有時候也玩德州消遣,只不過還沒有機會逮住曹沫陪他們玩一把。
“德州高端局最重要的不是猜別人手裡的牌,而是不被對手看透自己手裡的底牌,甚至還要有意誤導別人猜錯自己手裡的底牌,”曹沫轉回頭,跟餘婧解釋道,“這位衣冠楚楚的樑總,靠欺詐發家,所以他欺負你們很容易,但剛纔我押十美元大,他都信以爲真了,也就表明我玩德州的手段,比他高明多了。不過,阿溫娜小姐能看出這點,可見也是在水準線以上!”
阿溫娜心裡吐槽道:老孃剛纔是在諷刺你啊,你丫聽不出嗎?
然而她轉頭見表現得風度翩翩的樑遠,這時候卻被曹沫的幾句話說得心浮氣躁,心裡奇怪,難不成他剛纔真被曹沫騙過去了?
曹沫直覺感到樑遠跟阿溫娜有過接觸,但阿溫娜卻有點從心底瞧不起樑遠,所以在接下來無關大雅的牌局上,他都是有意無意的針對樑遠,令他進出失據,在阿溫娜面前更加的狼狽不堪。
他卻是沒有想着要將阿溫娜、斯特金或恩桑格桌前的籌碼掃光。
玩了一個多小時,曹沫看掃到手裡的籌碼有六萬美元,便建議結束牌局,說道:
“這個時間站到拉娜德雷渡假酒店海灘上,眺望大西洋之上的落日,最爲瑰麗壯觀,阿溫娜小姐要是第一次到卡奈姆,不應該錯過這樣的美景,跟佩美港的落日,帶給人的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接着曹沫又隨手將六萬美元的籌碼交給身邊的阿德,說道:“德古拉摩、隆塔這兩個月,都有警察打擊犯罪時,遭遇歹徒殺害,我們既然在在德古拉摩、在隆塔發展,不能沒有一點表示——這些籌碼你幫我都兌換成現金,都捐給過去一年裡德古拉摩及隆塔兩個地方、因公殉職的警察家屬……”
交待過後,曹沫朝阿溫娜笑道:“我玩牌,也偶爾會玩一些騙術,但我有一個規矩,就是靠玩騙術賺到手的錢,從來都不落入自己的口袋——中國人很迷信的,擡頭三尺有神明,不信這些早晚會遭報應的!”
樑遠額頭青筋跳了跳。
曹沫邀請梅伊、阿溫娜、斯特金、恩桑格與他們一起離開賭場,直接通過海灘,往露天餐廳走去,卻不再看樑遠、郭建兩人一眼。
站在拉娜德雷度假酒店外側的海灘,眺望遠方的落日,確實是難言的壯觀瑰麗,萬千金芒灑落在湛藍色的海面上。
雖說阿溫娜剛見面就有些咄咄逼人,但弗爾科夫投資跟天悅好歹是密切的合作關係,天悅在阿克瓦與民主促進陣線的關係更爲密切,有斯特金、梅伊、恩桑格居中調和氣氛,大家在海灘上漫步,說說笑笑,也沒有再鬧出什麼不愉快來。
特別是恩桑格,他人沒有多大的能耐,性情也輕浮,卻有一張能說會道的嘴皮子,湊到女孩子堆裡,卻是逗得諸女“咯咯”直笑。
曹佳穎、吳瑞芳、餘婧她們這時候早已經從剛下飛機裡的失望跟驚恐中恢復過來了,沒想到德古拉摩雖然大多數地方破舊髒亂,但建於海灘旁的高端度假酒店,竟然不比新海的五星級酒店稍差。
“曹先生,阿巴查與勃拉姆先生到了,跟塔布曼小姐在一起……”小庫斯基走過來,俯身小聲跟曹沫說道。
“我去去就來!”曹沫拍了拍成希的手,讓她留在這裡繼續陪着一羣人聊天,他不動聲色的朝沙灘東面的那邊椰林走去……